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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的春寒笼罩着湖州城灰暗的上空,再加上朝廷的宵禁制度,使得偌大的湖州城大街小巷门可罗雀。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颤抖的更鼓声,悄悄打破了这令人悚然的死寂。东街的尽头,高高悬挂着的两个略略发白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不住摇曳,惨白的灯光在静寂的大地上跃动着,硬是把寂寥萧索衬托得更加浓重。灰白的街道上,一行人从一座宏伟的庭院里涌出。
只见陈义高搀扶着东倒西歪的八闲王,温有才紧随在杨忠身后,还不时地瞥向右边的莫弃疾,并抛下几句请莫姑娘注意脚下之类的话语在这宽大的石阶上,神色不安的吕不明走在最后,也许是因为留恋刚才的酒香,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众人一番告别之后,才钻进各自马车。椅的马车,椅的人,在椅的灯笼下绝尘而去。冰冷的夜幕中,只留下一股浓浓的酒香味和那座不醉不归的“不醉楼”。
一轮弯月斜斜地挂在西山山腰,灰白的光华投在清冷的大地上,街上几辆马车的影子被长长的拖在身后。在这如水的凉夜里,周遭的一切都懒得发出一丝声响,只有不时传来“吱呀”的车轮声,试图刺破这个沉睡的世界。在不知不觉间,马车在刺史府后衙嘎然停下,杨忠吩咐温有才把莫弃疾领进后衙西厢房安顿好。西厢房位于刺史后衙西侧,遥遥相对的那头便是东厢房,温有才恰恰就住在东厢房。
西厢房台阶上安放着几盆迎春海棠,投在月光温柔的怀抱里,颇显娇弱。一阵微风吹来,迎春海棠擎起的簇簇花苞不住地晃动着,是那么的纯朴而又高雅。一个轻盈的脚步在它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后又轻轻地蹲下,细赏着这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这是迎春海棠,只不知何时能开放?”温有才打断了莫弃疾的心神略带忧伤地道。
从这话语中,莫弃疾读出了他淡淡的忧愁,内心忽一阵冰凉,但又不知该答些什么,只好点头道:“总有开放的一天。”
“夜凉如水,莫姑娘,请进屋吧。”温有才转过话题,道。
莫弃疾站起身,向着温有才微微一笑,点头致谢。一个平常的表情,此刻在温有才心里深深地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盂。从脚底深处立刻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意,并且越升越热,倾刻间把他清正的脸颊荡得更加红润。他急急转过头,闪进月光的阴影中,语气变得有些生硬:“请……莫姑娘请!”
西沉的月光擦过西厢房的屋脊,无声无息地倾泻在房前宽大的石阶上,又潜入莫弃疾明亮的双眸中,使之变得更加迷人而多姿。
莫弃疾似乎也发现了这尴尬的局面,心下不觉一阵狂跳,赶忙收回目光,遥望向更深远的天际。
良久,莫弃疾望着西沉的月牙,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尚不知小玉那丫头怎样了?真叫人担心。”虽然她离开临安城才不过一天而已,但那里有她始终的牵挂——小玉,一个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人。因为在她的眼里,她依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小玉?她是谁?”温有才微微一愕。
“哦,温参军,她是我的一个丫环,也是我的姊妹。”虽然小玉不过是她的一个丫环,但在莫弃疾的心里,从未曾把她看成是个丫环。现在未曾,将来也不会,这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不但如此,而且越来越把她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来看待,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牵绊着她的心。其实,鄙此之间的何种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关心对方。
温有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安慰道:“我思想来,小玉定角机灵十分,莫姑娘自不必忧虑多加,尚应怀释重负。”
“但愿如此。”
“如若莫姑娘放心不下,明日我叫衙役把她接来,彼此也好照料,免生寂寞。”温有才望着莫弃疾眉间隐隐的忧愁问。
“那就有劳温参军了,弃疾于这里先替小玉谢过了。”说着便微微裣衽欠身。
温有才伸出双手就要去扶,但很快地又呆呆地停住了。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看着眼前温柔贤惠的姑娘行此大礼,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急得他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无计可施之余,只期期艾艾地道:“莫……莫姑娘……多礼了。举手之劳,又何从言谢?”
莫弃疾被他这傻样子逗得忍俊不禁,脸颊顿时抹上一层红艳艳的朝霞,激荡起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原始的怜爱之意。温有才凝视着她甜美的笑靥,任由那醉人的笑声把他的脸涂抹上几缕绯红。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傻乎乎地笑。原来笑可以忘记许多事,起先的那丝难堪之意今却已烟消云散了。
俩人笑罢,温有才轻道:“莫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其他之事就不必担忧太多了。”
“谢谢,温参军也早些安歇吧。”莫弃疾说着,便转身登上台阶。
“对了……莫姑娘以……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参军参军的……其实我是有名字的,直呼……”温有才吞吞吐吐道,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差点连自己也听不清。
莫弃疾停下脚步,回转身爽朗道:“那怎么行了……至少也得称声温大哥。”
温有才目送莫弃疾进入房间,伫立良久,然后才迈开轻快的步伐,带上愉悦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清凛的寒风中,唯有这个屋子充满暖意,暖得让屋中之人辗转反侧,一夜不眠。烦言休罢,欲知长史吕不明作如反应,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