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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三点的时候,闹钟响了。三儿伸手摸到闹钟,把它按熄了。正是好睡的时候,但三儿得起床了。身上的痒痒肉骚得厉害,越是早上越是骚得厉害,三儿无奈地长哼一声。秋子说,三儿身上有块痒痒肉,骚死人。三儿想,骚也是你秋子勾起来的。
秋子是个大美女,是清水供销社副主任林志清女儿,在三儿家长大,和三儿同年,大三儿三个月,和三儿关系有点复杂,是三儿姐姐,也是妹妹,还是三儿青梅竹马的对象;秋子是大学生,在省理工大学建筑设计专业念大三,放假才有时间回家。
“三儿,起来了,三点到了。”二婶敲敲三儿的房门。
“型尚命真苦哇,天天要起早哇。”三儿和着被子翻了个身,把不听话的痒痒肉压在身体底下,好让它消停下来,又长哼一声说,“死秋子,也不回来。”
“起来了,念什么经哪?”二婶拿起把拖起客厅的地。
三儿忙,每天夜里四点前就得赶到幸福圩,把刚起网的鱼装上三轮车,五点前送到城里的两个菜市场,批发给摊贩,再把剩下的野鱼和黄鳝送给饭店,完了再赶回家睡一觉,下午到清水街修自行车,傍晚还要到田畈里收放黄鳝笼,也叫张黄鳝。
清水人不知道张黄鳝,也不知道照黄鳝,就知道搂黄鳝,拿铁锹在田埂上挖,或者伸胳膊到黄鳝洞里掏。凡是能弄到黄鳝的方法,清水人都叫搂黄鳝。
“起来了!一会儿赶不上趟了。”二婶又敲了敲三儿的房门。
“天天早上叫!”小丽揉揉眼,拖着步子,从二婶房间走出来。
“人不大,火气不小。吵你了呀?”二婶跟小丽进了客厅后面的过道,替小丽开了最里面卫生间的灯,埋怨道,“快点,三儿要上卫生间。这时候拉屎!”
“不是拉屎,尿尿。”小丽嘟囔着,“睡觉吵死了。”
小丽是二婶认的干女儿,七个年头开始在三儿家住。小丽爸爸是清水派出所副所长吴志刚,三儿叫他吴叔;小丽母亲是供销社职工许晓娟,三儿叫她许姨。二婶在供销社食品厂当过合同工,算是许姨同事。小丽家在清水街上,三儿在小丽家门口摆摊修自行车。
小丽是个超生儿,为生小丽,吴志刚和许姨双双开除留用三年。小丽三个年头才开口说话。即使是后来,小丽也不爱说话,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没事就端张小椅子,呆坐家门口,一坐就是半天。大家都说,吴志喝酒喝多了,生了个傻女儿。
小丽七个头那年,吴志刚到小学校给小丽报了名。小丽不想上学,抱着门前的小樟树就是不撒手,哭得死去活来。吴志刚心疼女儿,就算了。许姨叹气说,忙活半天,别真生个傻孩子,以后怎么办?吴志刚咂下嘴,养着呗,还能扔了?傻孩子也是孩子。
但小丽听三儿话。从三儿修自行车开始,小丽就跟着三儿,三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三儿修车,小丽就坐一边认字数数。小丽八个年头那年,三儿早早地买了书包和文具,九月一到,小丽蹦着跳着跟三儿上学去了。吴志刚说,他妈的奇了。但小丽学习成绩不好,考试从来没上八十分。吴志刚知足了,说不是傻子就老天有眼了。
小丽不是傻子,就是不爱学习。小丽是个可爱的小丫头,听话、勤快,还爱干净。二婶当小丽贴身小棉袄,宝贝一样。二婶老脚冷,小丽天天晚上抱二婶脚睡觉。许姨就郁闷,说我生她养她,六七年也没养家,你储丽领回家就顺遛了。二婶说,本来是我女儿,你抢先生了。小丽叫许姨妈,也叫二婶妈,两个妈碰一块,不知道叫谁。
“快点呀,”二婶从过道走出来,又催道,“一会儿赶不上趟了!”
好不容易痒痒肉不骚了,三儿勾身坐起来,穿好衣服,揉着惺忪睡眼,懒洋洋地走出房间,来到洗浴间。二婶早给三儿到好了水、挤好了牙膏。三儿拿起牙刷,端起搜漱口杯,喝了口水,过了一下嘴,吐了,认真地刷起牙。二婶心疼儿子,靠门口看着。
“妈你睡你的,不用叫,我有闹钟。”
“不叫你起得来吗?不修车了,回来睡觉。”
“是不修了,我想学修机动车。”
“不拉鱼了?”
“拉。”
“不累呀?”
三儿含着牙刷摇头说:“就怕师傅不答应。下午跟小月姐去金胜看看,求师傅去。”二婶愣了一会儿,不解地问:“谁是小月姐呀?”三儿说露了嘴,扯着脸皮笑笑说:“小月姐就是小月姐呗,我在城里认识的朋友,跟田师傅熟。”二婶白了三儿一眼:“别在外面乱搭,秋子知道不高兴。”三儿又摇摇头:“乱搭什么?我跟你说过的,就是帮我买三轮车那个小月姐。秋子认识,两人好着呢。”二婶怀疑地翻眼看着三儿。
小丽拉好睡裤的松紧带,走出卫生间,进了洗浴间,来到水池边,仰头看着三儿傻笑。二婶觉得好笑,提醒小丽:“睡觉去,站着不冷哪?”小丽摇摇头。
“多大还粘三儿?”
“喜欢三儿。”
“这么小人就知道喜欢了。”
“就喜欢。”
“马上期中考试了,”三儿说,“考不好不让你来。”
“我自己来。”小丽起身走了,“油菜花开了,扎风筝了。”
“考试不行,扎风筝你记得。”三儿特别无奈。
“这丫头怎么办?就记得玩。”二婶也没小丽办法。
洗梳完毕,三儿提着装黄鳝的铁桶开了大门,走到门外的三轮车边,把铁桶里面装黄鳝的蛇皮袋提出来,放到车厢里。二婶早跟过来,接过三儿手里的铁桶。三儿揭开座椅,取出座椅下边箱子里的皮手套戴上,跨上三轮车座椅坐好,启动了三轮车。
“天黑,慢点。”二婶叮咛道。
“妈,你睡觉吧,以后别起来了。”
三轮开走了,发动机“叭叭”地响,惊醒了徐庄人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