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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牢里，阴冷的寒风从铁窗处吹入，原本便身上单薄的囚犯抖得更厉害，其实最冰冷的莫过于他们的内心，那是对人生悲惨遭遇思考过后的绝望。
“我倒没你那么厉害，亲手弄死自己的兄弟！”两个蓬头散发的人相对坐着，能被关在一起，是因为关他们的人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你真是说话不牙疼，我兄弟是我弄死的吗，谁知道他会撞到张任那个大魔王枪口上，我那弟弟啊，真是太傻太天真！”
“你要不是在主公面前老提他想出卖益州的事，我估计张任也不会突然下狠手！”
“唉，这一切都是命啊！”
“命，我看不尽然吧，其实主公身边早就是一盘散沙了，大家都各自寻找自己的路，谁能想到，刘偱那小子能翻起身来，早知如此，何必又费金又费银地讨好主公，最后连毛都没得一根！”
“说来也是，主公太弱了，真是弱不禁风，想靠他发财是我们愚蠢，还是张任那小子走运！”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被押在这里，他一定会千方百计怂恿新主子除掉我们，等着吧，断头饭马上就要送过来了！”
“你别乱讲，我还不想死呢，我们张氏门庭若市，光族人就好几千人，这要是杀起来，需要好几天呢…”
紧接着，是一阵很长的沉默，坐在张肃对面的黄权落没地低着头，他们黄家的族人又何止是几千。
“胜者王侯败者寇，活在乱世就必须要做出选择，这，都是不甘平凡的后果，认了吧，张兄！”黄权眨着眼皮子，他发现有只微胖的蟑螂从脚边掠过，于是瞬间抬起脚板，想压住他。
嗤的一声，当他抬头看时，那个黑东西不知何时已经被张肃夹在拇指与食指之间。
“哈哈，晚饭有了！”张肃的笑声有些凄凉，好几天没进食，能够笑得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你呀你呀，连只蟑螂都要跟我抢，难怪你们兄弟不和，不就是那点家务事嘛？”黄泉瞅着那只蟑螂流口水，饿到什么程度，只要是柔软的东西，都想放到嘴里面咬。
“嘎吱！”两人正寂寞的聊着，却见外面铁门发出响声，零碎的脚步由远而近，从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听得出，来人穿着军靴，身上的甲胄鳞片发出响声。
“嘘，你听，是不是他来了！”张肃瞪圆眼睛，手微抖，那蟑螂便挣脱开去，一蹦一跳，啪，又被另只手掌按住，直接压扁，送入粉红色的深洞内，被咀嚼成细渣。
“嘿嘿！”黄权发出得意的笑声，随即舔了舔舌头，以前从没觉得，这黑乎乎的地牢中竟然会有如此美味。
“哗啦啦！”牢门的铁锁滑落于地上，一簇火光照亮着整座地牢，为首那人从火光中露出脸来。
“是你…”两人同时惊讶地喊道。
他们原以为这个人应该是张任，却没想到，会是他。
“怎么样，还没想通么，我才是你们真正的主人，别再幻想过去了好嘛！”刘循将手中的食盒晃了晃，其实牢中两人早就闻到饭菜的味道，别说是酒肉，就是一根青菜，半截萝卜，他们也愿意为这两样东西下跪求饶，有时候文人的脸面不值一钱，相比莽夫来说，他们更加脆弱。
刘偱将火把交给身后的士兵，他踱步进入牢房，将里面唯一的一张破桌子用脚踢到两人面前，打开食盒，三样小菜一壶酒一盘肉精心别致。
“等等！”不等对方取出碗筷，张肃的手已经离那盘肉很近了，却被黄权伸手截住。
这一提醒，张肃马上警觉起来，瞬间缩回手，任由口水往肚子里咽，再也不敢看桌面一眼。
“呵呵，你们是怀疑我会在饭菜里面下毒？”刘偱放好碗筷，又举起坛子往碗里倒酒，那流水的声音清澈荡漾，听得两人肚子呱呱直叫。
刘循拿起筷子夹住一片褐红色的肉，轻巧地放入嘴里慢慢咀嚼着，像是在给自己的孩子示范如何吃饭。
光吃肉还不够，又夹了其他三样小菜，将最近处的那碗酒喝至一半。
“这下该放心了吧，两位！”
看着食物从对方喉咙里一节一节往下落，张肃再也抵不住饥饿，伸出颤抖的手，义无反顾拾起筷子，夹了半天，总算夹起一块肉，只塞了一半在嘴里，那一半掉落下来，另一只手本能的接住，又往嘴里塞。
压根就来不及咀嚼，那片肉顺着干燥的喉咙滑到胃里，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尝到味道，但是意识中确实非常美味。
黄权老辣一些，她用筷子的另一头夹菜，先吃了一小口，大概休息了几分钟，然后才开始大块夹肉。
“来，别光吃菜，咱喝酒！”刘循又将自己的碗倒满，然后举到嘴边，朝两人引了引，作出劝酒的姿势。
“干！”见他如此豪情，另外两个人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碗酒下肚，喉咙变得清爽润滑，吃起菜来，终于能感觉到味道。
“你现在是益州的霸主，我等只是阶下之囚，何必如此劳烦，还让你亲自送酒菜来！”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黄权不免停下筷子抬头望着刘循，他想知道，对方此番来的目的。
“很简单，我是益州的主人，你们两家又是本土门阀，除了做我的臣子，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刘循这话说的并不假，让眼前这两个人有些语塞。
只是他们已经约好，打死都不投降，总不能为了一顿饭，就放弃了当初的执着，不仅两人相互之间看不起对方，只怕都无法原谅自己，这便是文人的屈辱和气节。
这些酸腐的文人，有可能为了一个馒头下跪，也可能因为不愿意改动某个字而丢失了性命，但是今天，他们愿不愿意改口，叫刘循一句主公。
“敌人已经攻下江州，益州是不是刘家的，还指不定呢！”张肃放下筷子，吃进肚子里的食物，虽然吐不出来，但是他可以放弃继续享受美味。
“那你们愿不愿意辅佐我收复益州全境，再造蜀地繁华！”刘循也跟着放下筷子，今天能够卑躬曲膝来到这间地牢，是抱着团结之心而来的，只有川中人的团结，才能一心抵抗外敌。
“这…”首先犹豫的是黄权，他与张任的恩怨还没有了，作为造反有功的大都督，将来又怎能与他和平相处共事一主。
“张任杀了我的兄弟，又杀了黄老弟的侄儿，就算我们肯降，他也未必能饶得了我们，我们两个又岂能轻易原谅他！”张肃也想起这件事，两人与刘循并无纠纷，难就难在张任这里。
“这是一件小事，不久之后，我将派张任去绵竹，但是后方诸事还要有劳两位，我会尽量避免让你们见面，此事可成？”刘循已经是做出最大让步了。
想想那只蟑螂的味道，再看看案上留有余香的美食美酒，两人抖动了一下嘴唇，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