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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中午，正对家门口巷子那档馄饨汤面店。
老妈离家几了，爹开始连中午也懒得开火做饭干脆出来随便对付，顾倩倩倒是没意见。
父女俩一人一碗刚端上来，腾腾冒热气。
她点是纯馄饨，敞口碗比脸都大却只装了半满且多数是汤。
老爹的加了双份挂面，看上去相当实在。
汤底清亮，肥嘟嘟元宝样的馄饨张着翅膀自在悬浮。顶层飘翠绿葱花、零星淡黄色剔透油星星。
顾倩倩尝口汤，烫得直咧牙。虾米味儿鸡汤，还行，就是偏稀。
修仙世界最值得庆幸的长处——下至路边摊上到酒店豪华灵食宴皆寻不着甜味素、色素、味精等化学添加剂身影，任何味道几乎全源自实打实然材料。除非卫生不过关、刻意下毒等概率事件，否则大可放心敞开肚皮吃。
顾倩倩扶着碗沿，表情半信半疑：
“所以有根真不会被他养父母退回去乡下？”
杜旭“呼噜”嘬口面，咀嚼：
“也不敢百分百肯定。按那子的脾性继续作下去，呵，难。但现在估计不会。”
他想了想，补充道：
“即便为人市侩了些，可昆三又不是傻子。亲不亲生他们夫妇也养了这么些年，眼瞅着出成效了不可能白白放弃给扔回去的。”
顾倩倩点点头，心稍安。
老爹刚才分析过了：
房东夫妇前头已努力了十几二十年，连续生育七个儿女资质皆差。凭什么这第八位便能中彩？
退一万步，即便真上掉馅饼侥幸新生儿赋优秀，那也分为为两种情况，普通优秀、超级优秀。
——若超级优秀，甚至如沈孝秀当年那般便彻底好办了。
昆三职位再边缘，苦熬至今大也算上了宗门名册的庶务管事。草窝孵出金凤凰，自然会有牛人上杆着收入内门，不必费心之余兴许还可举家借此改换门庭。作为养子有根只会因此获利。
——如果新生儿仅得普通级别的优良资质，也碍不着他什么事。
人族落地后满百日即可初测赋，但准确率往往有待磋商。最好等到约莫三、四岁走稳能跑、长短句子时，所测结果方能确凿无误。
昆三老婆才怀上，及生下来少还得八九个月，再添两三年……
顾倩倩心算出结果：至少四年后才可断定那孩子是否有希望。
有这么段时间缓冲，有根哪怕发育再迟也足够灵力开始生成了，快的话估计正式进入筑基期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来只要中间确保不出太大纰漏，他仗着本身赋尚即便不敢肖想内门，但凭勤奋考取鸦巢却是完全可能的。不需要占用昆三子嗣的福利名额，便无所谓分薄资源挡新弟弟的道儿。
杜旭咽下面，看女儿：
“所以呢，你答应了他要是被房东赶出来就住我们家？”
顾倩倩咬馄饨。鲜虾纯肉馅，偏咸。
闻言她身子本能地向后靠了靠，仿佛在拒绝什么无形的东西：
“我没答应！”
随后皱着眉收音量嘟囔：
“不能答应……”
杜旭调侃的神色：
“哦？为啥？你俩不是朋友要好得紧吗，你不同情他？”
他甚至还故作惆怅地长叹声：
“鲤鱼洲之外的乡下听忒穷，如果家里孩子多又早没了他位置，回去吃住教育不定都成问题。”
顾倩倩拉着脸瞥父亲一眼，自己也不知道在生他还是自身的气，呛声：
“我倒是想帮啊，问题咱家有那么多钱吗？”
她低头冲馄饨嘟囔：
“如果接他过来就得一碗水端平，我有的他总得有吧……否则与隔壁房东做的有什么区别？但你算算这几年光我上课，你们花了多少银子？”
老爹终日闲赋，全靠老妈开诊养家。
其中日常支出最大两项：顾倩倩学费、翠花的昂贵药浴材料。偏这两庄都似长流水般间断不得。
问题无论哪个世界，医疗都是获利尚丰但远未达到暴利级别的行业。
做女儿的偶尔会怀疑，顾宝珊私下里是不是挪用了药师王留下来的金砖。
如此经济状况，哪有闲钱再负担一个外人？顾倩倩不是不同情伙伴，她只是更心痛自家爹妈。
杜旭摇头，显然不赞成：
“朋友不是这么当的，多有多用少有少花。假如只在自己那份多余的情况下才伸手相助，那样的情分即便有，也跟没差不了几分。”
顾倩倩咬着馄饨哼哼。
据往日零星听到的旧事判断，老爹对朋友、义气的定位直接属于“为兄弟两肋插刀”那种。中间差着几十公里距离的鸿沟，恕她无法苟同。
顾倩倩果断：
“那便不做朋友，老妈已经很累了。”
跟有根再要好，她心里也不会将其摆在比母亲更重要的位置上。
杜旭后续话语滞了滞，沉默片刻后：
“开春后我去城卫就职，家里钱能松些。”
顾倩倩直接炸毛：
“别介啊！你发什么神经？我妈回来知道还不得吃人啦！”
杜旭白她一眼：
“你瞎咋呼啥，她吃啥人！”
着他又像是稍微有些底气不足，放缓声调半是解释半是抱怨：
“我猫家里都快闷发霉了！你看谁家大男人这样？我又不是顾家的上门女婿。”
这话也对……顾倩倩刚要啥，猛地脑子灵光一闪反应过来：
“那个城卫姓姜的又来找过你？”
杜旭歪头含糊应了声，再多便不愿详述：
“孩家家甭掺合大饶事。”
顾倩倩眯眼，突然觉得任重道远，至少老妈回家前得看好这傻爹别让人忽悠卖命去了。
啧，男人，八十岁都是孩子。
聊到这，父女俩忽而不约而同齐齐住口，目光集中在路边正慢慢走过的一人身上。
那是个男的，瘦、缩头窝肩佝偻腰，穿得单薄、光脚着木屐，头发稻草样蓬乱支楞。
顾倩倩目光扫视，从他黄里泛青胡子拉碴的脸部到不合时宜旧衣裤，最终停留于残缺、以奇怪形状或曲或张的手上。
——左手缺了尾指、无名指，右边更只剩下拇指、食指，断茬处光秃秃仅余截圆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