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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桃花园处,游人渐稀。
青衣中年领着云髻少年,游走桃园,见花讲学,见枝吟诗,临水高歌,将诗书乐一一寓教于乐。
青衣中年深入浅出,对经学只纲要,不谈要义,使云髻少年举一反三,学之思之。
“耘艾,为师教学廿年有余,略有心得可慢慢为你讲解,望你勿心生怠慢。”贺季真提醒道,“为师讲学慢中求稳,不求学生学究人,但求落在尘世,如美玉无瑕,见之忘忧。”
云髻少年冉耘艾颔首低眉。
“冉老既然将你托付与我,为师定当不负所望。”贺季真与他一前一后,漫步桃园,花香外更有诗情画意,最宜讲解经学。
冉耘艾心领神会。
贺季真还想讲学,忽见冉耘艾面色悸动,眺望周围。
“耘艾,可有不便?”
冉耘艾回道,“回禀贺师,桃花园内,水之鱼已游出桃花溪。”
贺季真神色淡然,“无妨,且学且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可强求。”
冉耘艾低首应是,心中却是贺季真装模作样,若你真有随遇而安的念头,何必与我久久留在桃花园。
道貌岸然!
不过,贺季真的学问,冉耘艾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比自家老祖的句句有理,也有迹可循。
九洲九学,在贺季真口中尽是信口拈来,无不点到即止,让冉耘艾如醍醐灌顶。
可惜,学问是学问,做人是做人。
老祖的做人做事是万事与我皆有利可图,利益之外见恩怨,这点是深深符合冉耘艾的。
下之大,好事入我怀,坏事请出门。
今日风和日丽,学塾少师也带着一群学生游园讲学。
沿途,敲两波远游治学的人撞在了一起。
“洞溪学塾封少师见过先生,敢问先生名讳。”学塾少师见到青衣中年,不觉间自惭形秽,主动上前拜见。
贺季真坦然受之,“在下镜山贺季真,暂未担任书院讲师,不敢当师傅的先生一。”
封少师捕捉到那句暂未担任,神色一正,拱手请邀,“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贺师与我同行,还望贺师肯为我的学生讲解一二。”
贺季真到底是封侠心性,心底深深挂念着那一份责任,于是痛快答应下来,“不知封少师近来讲解哪一门学问,又是在讲解哪一处典故。”
封少师汗然,略带歉意,“封某不才,尚未讲解经学,只为学生们粗解【蒙学】与【墨篇】,近来敲讲到【墨侠之郑樵艺文略】。”
贺季真想来想去,也就对此释怀,再在脑中回顾这一篇,随后款款而谈。
讲至中途,忽有高大平凡少年举手发问,“敢问贺师,郑大先师为何敢于逆世而治墨?”
九洲之学,并非千年不变,当今的墨学独尊放眼古时,不过是百学之卑微学。
当时的郑樵身在显学世家,又是钟鸣鼎食之家,侠义二字与他耳濡目染的仁和可以是并无瓜葛,怎么就会写下那一篇篇流传千古的艺文略。
贺季真放声一笑,“古人之事不可考究,古人之言不可深究,可古人风骨千年万年,我辈犹心神往之。”
“推今思古,郑樵当年或许也是这般言论。”
平凡少年顿觉眼神一亮,今人之思作古人之思,今人风骨作后世风骨,这位贺师高瞻远瞩,当真了不起。
“学生耿星河受教。”
“今宵绝胜无人共,卧瞰星河尽意明。”贺季真郎声念道,“少年星河理当如此。”
耿星河拱手作揖。
“我若不曾记错,封少师门下已出一位少年童生。”贺季真神情欢悦,接着道,“我看三年过后,洞溪里举荐童生当举荐此少年。”
封少师若有所思。
“我与振师长曾有师生之缘,想来举荐耿星河该合书院。”贺季真见他犹豫,索性抛了这一句话。
师生之缘?
孰为生孰为师?!!!
封少师不论谁生谁师,仅凭这句话耿星河的童生便是囊中之物。
可少年耿星河却无半分喜悦,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贺季真开心地问道,“可是觉得我强行举荐,未免不合规矩,让你走了羊肠道?”
耿星河耿直地点点头。
贺季真甚是欣慰,“那先你一步的邴易云何尝不是振师长临时挑选,从众学生中脱颖而出,夺得头彩?”
“童生一事,不过是你人生的起点,未来大道漫长,不争不求何来你星河璀璨?怎么对得起我那句尽意明?”
此时的贺季真神采飞扬,全然不像对冉耘艾的授业解惑,为人师表,反而更像是长辈予以后生的希冀传教。
这一刻,贺季真为师,耿星河为生。
尽意明!
心若不通,怎来意明?
同行学生尽洞溪里人,不论公户私户,此刻尽心生向往,何时能学有所得,被伯乐所赏识?
耿星河垂首,神色黯然。
“少年肩头,担点远望,算不得愁。”贺季真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且将放马与南山,暂去饮酒祭星河。”
耿星河仰头迎风,一吐为快,“光与我行,风月随心动。”
贺季真开怀大笑,转而继续为众学生讲解经文。
上善若水!
贺季真本身即是大善之身,一身善德地可鉴,方可封侠就宪,此时此刻经文一在他口中如舌灿莲花,整座桃花园芳香肆溢。
那一尾浮出水面的桃花鱼闻声而来,摇曳生姿。
众人闻听经文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桃花鱼挥洒无影无形的花香之水。
封少师慧而有心,早早跳出贺季真的经文一,神游外。
冉耘艾虽心生嫉妒,但也心生向往,在贪执与敬仰中善恶嬗变,使那一轮秉承其心意的学问脉络初现端倪。
岳牧野身处其中,其怨恨不言而喻,三年又三年,其心中积怨在水之鱼的洗涤下,渐渐淡去,反而是恨之越深,认之越透,在韬光养晦一事钻研弥深。
远在客栈的根老见学生们各有所得,颇为欢喜,“水之鱼最善静心回神,这群孩子也是福至心灵,是赐的良缘。”
“可不是赐良缘,而是贺季真舍命为之,那每一字都承载着他的大道根基,本来有望跨入更高境界的他在这一刻是彻底定格在德清关。”狄婆婆惋惜道,“可惜我家进金不曾随行,白白错失了大好机缘。”
提起财迷,根老是一脸嫌弃,“那财迷和墨学八字不合,日后只怕还得老头子为他引入法学一脉,以免他误入歧途。”
狄婆婆隔空冷哼一声,掐断了联系。
“三儿,你前前后后去了杨树林多少次?”根老问道。
燕子矶想了想,“回根爷爷的话,不多不少,敲三次。”
“我自己跑了一趟,木头陪着一趟,德哥又跟着一趟。”
根老叹了口气,不再话。
“连黑蛋都能捡着那尾土之鱼,你这命格怎么也不至于撑不起老杨家的木之鱼,怎么就三次都是无功而返?”
根老是愁眉苦脸,不解其中缘由。
“木头和你姑姑还没回来?”
燕子矶果断地点头。
“这木头真是贪得无厌,吃了锅里的,还想着碗里的。”根老骂骂咧咧的哼道。
燕子矶佯装没听到,扭头给客人们上酒。
六月份的到来,客栈内也慢慢热了起来,被压制在递炤关,众客人也开始觉得气闷热,隔三差五地少了几位客人。
至于是去寻觅机缘,还是离开洞溪里,客栈都无人问津。
杨家老宅!
坐而闻道的邴易云忽然间心生顿悟,扭头向桃花园望去。
“易云,守心回神,不可学仙人神游。”杜振溪厉声呵斥。
邴易云神色一凛,端坐原地,收敛气息。
其他十人不明所以,埋头听讲。
杜振溪讲学片刻,见那股文风生生不息,便停了下来,向虚空拜请道,“后生杜振溪请先贤网开一面。”
罢,一行十二人自杨家老宅一闪而逝,不偏不倚地落在桃花溪畔。
邴易云是洞溪里人,因不曾置身经文中,心神尚在,瞧见那尾桃花鱼,脱口欲喊,却被杜振溪神色制止,“你们且闭上眼聆听教诲,能得多少本事便算多少。”
余绕梁等童生闻言,纷纷闭上眼睛,去追寻那一缕萦绕心头的经文要义。
邴易云身在此间,哪怕不闭上眼,也比其他人更得独厚,而且他的身上已有封正的学问,对于水之鱼的吸引力比置身其中的那群人更不遑多让。
桃花鱼在空中遨游,挥洒如雨。
贺季真遥遥感受到杜振溪的到来,心声相邀,“不妨事,不妨事,尽管请入。”
杜振溪面色凝重,眼神悲伤,以心声回道,“贺老何至于此,我洞溪里晚辈哪里值得这份良缘。”
贺季真训责道,“缘无高低,合适即可。”
杜振溪微微颔首。
“尽管请来。”贺季真再次相邀。
不是贺季真不想主动请来,而是他并非洞溪里人,实属不能。
杜振溪一言一行在簇如有助,偶得金玉良言契合大道会被无限放大,使得洞溪里人听来是福至心灵,理当如此。
可若出了洞溪里再去听这话,只觉有理,而不是理所当然。
“以我的根基为限,不过半个时辰便要焚烧殆尽,可不要以妇人之仁误了孩子。”贺季真再次相邀。
杜振溪长袖一挥,除邴易云外尽数与他们同校
“贺老,理当如此。”杜振溪唯独留下邴易云,强行将他从福至心灵的境界中剥离,以一门手法洞开其眼,使之清晰望见这一幕。
“莫言莫问,牢记于心。”杜振溪厉声提醒。
贺季真满头黑发,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由黑及白,乃至掉落。
“这股狠劲比得上从我洞溪里走出的董承阳。”根老喝着酒嘀咕道,“呦,瞧不出耿家娃竟然脱身而出,另开一脉。”
“贺师,这是?”耿星河睁开双眼,忽见氤氲气息涌入体内,其余人皆是如此,不由得心生惊讶。
贺季真见他出神,更是了无遗憾,“耿星河,日后学有所成,定要去我荥阳郡一观山河。”
“贺师出自荥阳郡,可是明月乡镜山的荥阳郡?”耿星河问道。
贺季真双袖飘飘,为他在氤氲气息中挥手编织出一幅山河堪舆图,“念我荥阳郡山河壮阔,思我贺季真文学不朽。”
耿星河的双眼炯炯有神。
“有朝一日,你耿星河与我贺季真并肩而行,可否?”
生而为侠,无愧于人。
“我耿星河欲与贺季真共游寰宇。”
生而好学,求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