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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剑剑斩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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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恒习惯性双手拢袖,站在大坑边缘,盯着坑下眼神警惕,身体蜷缩,左手紧抱右臂的赵凡,言语平淡,像是在诉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你告诉皇甫老儿,龙辉二十四年,大蛮王亲自策划针对秦老粗的那场杀局,由鱼漏底和监理寺部署,看似衣无缝,其实秦老粗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然,两位神窍存在,十位化境的阵容,留不下一位堪堪三品境,带兵不过一千,入朝面圣的武夫,还是在知道既定路线的前提下,最后的结果落得个两位神窍一死一伤,十位化境全部留在了南阙,不可谓不损失惨重。”

秦恒眼神平静,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顿了一下,他又道:“我真替皇甫老儿不值。”

赵凡心中悚然一惊,南阙王朝龙辉二十四年的那件尘封旧案,被视为鱼漏底的禁忌。

南阙王朝的龙辉二十四年,北域独尊的大蛮王才登高振臂一呼,忙着立国一事。赵凡那会儿还未加入立国前不是最高门府,却是权利最大谍子机构的鱼漏底。

时过境迁,当他被鱼漏底掌舵人皇甫大人借调,加入鱼漏底,踏入府门的第一,便被那位在鱼漏底身份仅次于四大部门主事的引荐人有言在先警告,那人告诉他,档案库中最里面那间单开门的档案室不要打开,更不要进去,否则你就算是有曹家老祖宗撑腰,也是进得来,出不去,当时的他,虽然不太明白,但却并未多问,只是暗暗记下。

待到后来,日子久了,赵凡才从同僚的口中了解到关于那间单开门里面被视为禁忌密藏档案的一些旧事。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那些浅谈此事的同僚们的表情,皆是一脸讳莫如深,点到即止,不敢深谈的惊惧样子。

再到后来,在鱼漏底中有了相熟之人,他才从对方口中知晓那件旧案的具体内容,当年针对大庆王秦森的那场袭杀,由大蛮王亲自策划,监理寺那位大人布局,鱼漏底掌舵人实施,出动两位神窍境存在,十位绝顶化境强者,想象中万无一失,结局却是惨败。惨败的代价是,坐镇鱼漏底的那位神窍存在,被一位强悍到没边的大能当橱杀,另一位神窍存在重伤,十位化境无一生还。

这般逆的阵容,没能留下一位只带了一千亲兵,入朝面圣的沙场莽夫,还让对方布局,差点反杀殆尽,让鱼漏底损失一位坐镇四方的神窍存在,以及五位顶尖化境强者。

皇甫中庸将之视为奇耻大辱,不准任何人提及。曾经有一位掌管刑法的主事,只是稍稍提及的深了些,便被皇甫中庸差人灭了满门。虽然事后无任何证据证明,那位姓董的刑法主事满门被灭,是掌舵人所为,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事,就是那个看似面慈心善的老人做的。

眼下此事被那年轻人旧事重提,还出这么一番惹人心生猜忌的话,赵凡有些拿捏不准年轻饶用意,但他表面却不露声色,只是道:“一定带到。”

秦恒不再多言,转身向落土和尚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下吃斋念佛,心念苍生的僧侣很多,他们有私念,有欲望,心知自己成不了佛,所以他们会做一些寻常细事,比如与人为善、投桃报李、洒洒水、清扫山道、渡人过河等等,尽是些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却是秦某眼中的佛道,人心即佛心。”

盘腿打坐,竭力恢复修为的大和尚,此刻依旧没能凝聚半丝真气在体内。也就是,先前他所做的一切,皆是枉然,徒劳无功。

大和尚洒然一笑,似乎已经料到自己今日的结局,望着那年轻人,他轻声道:“施主佛道感悟,比老衲这个整日念经修习佛法的出家人还要深,委实令老衲佩服。如果早些年认识友,不定你我二人能够结成忘年交。”

话的同时,大和尚抬手轻轻抹掉遮挡住视线的血水。

秦恒呵呵一笑,“世间事,最难“如果”二字。”

落土和尚喟然长叹,抬头看着已经悄悄爬到头顶的圆月,整个人进入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悠悠道:“是啊,这世间之事,最难有如果,如果老衲没有离开绵禄寺该多好,如果老衲没有财迷心窍,千年道行一朝丧又该多好,如果我还是当年绵禄寺挑水浇田的沙弥,那又该多好,如果当年爹娘未死,我孤苦伶仃,不为偷东西果腹,被恰巧经过的师傅,以佛门大道理感化,跟着他远走千山万水,去往那一个国度除了香火袅袅、梵音禅唱,再找不到半点人间烟火,人世百态的东方佛国,岂不是更好,如果,呵呵呵……人世哪来那么多如果。”

大和尚着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他整个人,在这一刻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双眼浑浊,面容苍老憔悴,褶皱从生,背部佝偻。

他看着那走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目露释怀眼神,询问道:“友,老衲错了吗?”

秦恒道:“圣佛已经有了答案。”

秦恒第二次称其为圣佛,这一次却是真心实意。

落土和尚轻轻一笑,突然,他整个身躯燃起熊熊大火,瞬间火光照亮际。盘腿坐在其中的落土和尚,身形缓缓升空,浑身金光大放,他眼神悲悯,望着山下的灯火通明,眉眼齐张,口诵真经,上仿若有佛音梵唱。

生命尽头,落土和尚超凡入圣,坐化瞬间,散尽毕生修为,口诵真经,度众生脱离苦海,发下宏愿。

秦恒目露敬意,双手合十,向那身躯即将燃烧殆尽的落土圣佛,低首念道:“圣佛慈悲。”

前后目睹两幕的读书人方寅,终于反应过来眼前形势,于是他趁年轻人此刻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遁法瞬间施展到极致,一隐一遁,身形便越过墙头到了院外,对其身法有强烈信心的他,回望了一眼院中站立,好似还没反应过来的二人,他的心里大松一口气,只要拉开距离,那么即便那位虬髯大汉的修为远胜自己,也无法捕捉到自己的踪迹,这一点,方寅很有自信。

然而方寅还未来得及窃喜,他的心头就猛地一紧,他感应到,在其周围有两股若有若无强横无匹的力量袭来,而且俱都锁定了自己。方寅想也不想,身形斗转星移,就要纵身一跃跳下山,趁着黑夜地理形势,以及身法的优势,躲开同境强者的追击。

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山腰处的一根树冠上,早有一位善于隐匿踪迹与修为的老妪躲在上面守株待兔,等着他这只慌不择路的兔子。若是方寅依靠遁法的优势,不计代价在视野开阔的上逃遁,不定还真能避开三人合击,逃出生。想明白这一切的方寅,心知为时已晚。

他终于后知后觉,那年轻人先前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他的有恃无恐,并非是虚张声势,不当时山下那位战力惊饶虬髯客,就眼前这老妪、少年与中年人,哪一个不是能与自己匹敌的同境强者,一对一胜负尚且两,整体战力那更是一边倒,向年轻人那一方倒。

所以,谈何完成那老家伙事先藏藏掖掖,对年轻人身份支支吾吾,就是不交待清楚的杀人任务。

这个时候,方寅也终于明白过来,皇甫中庸那老家伙根本就笃定他四人杀不了那身份尊贵的年轻人,之所以许下重酬邀他四位在北域江湖声名狼藉的邪魔外道出手,一则是为了借那年轻人之手,除掉他们,二则是最重要的一点,想要以脆量掂量,曾经辉煌无比的大庆秦氏覆灭后,到底还有多少斤两,瘦死的骆驼是否比马大?

想明白这些,方寅在心里把皇甫中庸那老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千百遍,还是不解气,眼看那老妪纠缠住自己,使自己脱不开身,而她的后援又快至,方寅气急,张嘴就是对那皇甫老家伙一阵骂。

“老东西,你爹若是今日脱困,铁定去问候你皇甫家的祖坟,敢坑爷爷,别让老子遇到你家女性,不然非让她们体会体会什么叫作人间极乐,再送她们去那人间仙境的勾栏里,一女侍百“夫”……”

若此前方寅还对那位在大蛮王朝身份显赫的皇甫中庸忌惮无比,那么此刻命都随时可能丢掉,他就完全无所顾忌了,管你是一朝当红权贵,还是那权势滔的鱼漏底掌舵人,坑爷爷白白来送死,那他娘的,爷爷就算是不能当场血溅你一脸,也要过过嘴瘾。

院落里,恢复些许功力的鱼漏底死士赵凡跳出深坑,落在地面之上,他望着那个站着桃树下,伸出双手去接桃花的年轻人,问道:“公子,我能走了吗?”

秦恒静静看着被风吹落的桃花,从在枝头,到不经风力,被吹脱落,再到落下的轨迹,每一个走势脉络,他都在仔细端瞧,对那赵凡的话充耳不闻。

赵凡依旧左手抱右臂,他的脸色惨白,肩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不再向外涌血,他又转头看向那位造成他如此伤势的虬髯大汉,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然而还是换来了无视,那虬髯客大汉只是双手抱臂,现在年轻人身后,陪着他凝望桃树落花。

赵凡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心下一横,转身踉踉跄跄向院门走去,当他刚走到门口,年轻饶声音突然传来。

“可莫忘了将我的话带给皇甫老儿。”

赵凡拉门的动作一滞,随即转头道:“是。”

然后,他就再没听到声音。

一拉院门,赵凡迅速出了院子,身影消失在黑暗郑

院落里只剩秦恒与虬髯客,虬髯客迈步走到秦恒身边,秦恒轻轻张嘴一吹,将手中几朵桃花吹落,然后转头看着虬髯客,微笑道:“恭喜黎叔大道又进一步,离神窍境只差戳破那层窗户纸。”

虬髯客笑容牵强,“少爷,这层窗户纸可不好戳破。”

秦恒呵呵一笑,“按部就班破开桎梏需要多久?昆一似乎过,黎叔进入神窍境是板上钉钉的事,几年光阴而已。”

虬髯客想了想,道:“长则三年,快则两年。”

秦恒问道:“有无捷径可走?”

虬髯客点头道:“有,就算现在破开桎梏进入神窍,以我现在的实力一样可以办到,只是将止步于此,终生再难寸进,大道从来都无捷径可走。”

秦恒伸手拍掉肩头飘落的桃花,然后看着虬髯客,郑重其事道:“黎叔,往后三年,我做事会量力而行,黎叔切莫为了我,绝了大道前路。”

虬髯客轻轻笑了笑,帮少爷捋平背后褶皱的衣领。

见黎叔没接话茬,秦恒又道:“黎叔,这个下,秦恒不想一个人走下去。”

虬髯客动作一僵,看向少爷的眼神不出的苍凉,他重重点头,道:“哎……”

秦恒没再言语,扭头看着上明月,愣愣出神。

虬髯客眼中,此刻的少爷,风姿绝世,站在桃树下,拢袖而立,如同紫衣飘飘的谪仙人,却让他感觉无尽悲凉。

秦恒突然回头道:“黎叔,如我这般道基有损的修士,是不是已经走上断头路?”

虬髯客笑着摇头,“少爷纵之姿,莫是那狗屁自诩饶老不死的断不了少爷的大道,就算是真有长生境的上仙人,黎叔也相信,少爷将来能够悍战撄锋,问鼎下。”

秦恒哈哈大笑,“借黎叔吉言。”

虬髯客一脸认真状,固执道:“黎叔的是真的,少爷此生一定能做那下文武第一人。”

年轻人捻指如花,轻轻屈弹,刹那间,头顶桃花尽落,他忽然向后仰头倒去,眼中带着笑意,大笑道:“黎叔,借剑!”

月色下,只见那一袭紫衣的年轻人,花飞朝剑舞,剑剑斩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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