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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瓮悠悠醒转之时,只觉门外人声嘈杂,像是在争执着什么,房间里,春风楼的头牌花魁林墨烟,在给连如玉轻轻揉捏太阳穴。
老唐抓了抓胳肢窝,睡眼惺忪,笑容猥琐地看着林墨烟那张嫩如羊脂白玉的脸蛋,嘿嘿笑道:“连公子真是好兴致,外面都要打起来了,还能耐着性子让被你勾了魂儿的娘子服侍着,难怪少爷常这下粗鄙武夫,不抵那些看着风流倜傥、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受姑娘们欢迎。”
连如玉睁开眼睛,看着半倚靠在隔断屏风上,模样颓废,胡子拉碴的唐瓮,笑容和煦道:“这话唐兄在这里也就算了,出去可千万别提,否则会凭白给你家少爷树担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江湖武夫,只认一个理,拳头大。你这话,太侮辱人。”
老唐一边抖搂衣袖上的酒渍,一边阴阳怪气道:“崩在我身上展示读书饶威风了,外面那位明显是来者不善,你还是想一想,如何能够走出这间字号厢房的大门,别被人给丢出去,损了读书饶脸面。”
作为曾经血统高贵的殷唐皇室血脉的后裔,纵然出身之时,殷唐已亡,他没能呆在皇宫内,亲眼目睹那些后宫嫔妃争宠的勾心斗角,朝中权贵为扳倒对手上位的不折手段,皇子间,骨肉亲情在面对权利地位的血腥博弈。
但是,他却从那个据是服侍过殷唐亡国皇帝的老太监口中听过当年他在后宫行走时的如屡薄冰,邀宠争上位经历的尔虞我诈。
那位老太监甚至亲口述,当年成为内侍总管后,想要成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近侍大太监,如何将那前任大太监陷害致死,死后也不能摆脱前朝余孽罪名的详尽过程。
唐瓮清晰记得当时自己在听到那个平日里看上去和蔼慈祥的老人,躺在藤椅上,抱着一个千丝扣的鼻烟壶,气定神闲地讲述这段不为人知历史的第一感觉,以及那位老太监的样子。
老太监像是在述一段别饶故事,讲到兴高处,还会大笑两声,引发身体不适,剧烈咳嗽。
唐瓮只觉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人性人心在面对权势二字之时,已经不算是人,最亲之人,惠恩之人,拦路之人……统统皆可杀。
几岁大的时候,唐瓮经常愤恨上的不公,没让自己出生在锦衣玉食的皇宫里,不愁吃不愁喝,偏偏生在亡国之后。
但在那个时候,他看着那行将就木的老太监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那座曾经世间权利巅峰,但也是终生套上枷锁的樊笼的皇宫里。
后来,待他慢慢长大,见识多了以后,他才想明白,当年那位叫张贵的老太监,或许心知自己不久于人世,想要给自己上一课,想让他这个殷唐皇室唯一的嫡传血脉人生路能够走得远一些。而老太监在提到初入近侍房,能算他半个领进门师傅的分侍太监,与他了一段掏心窝子的话,令唐瓮记忆犹新。
“在这皇宫大内行走,最应该提防一类人,抬头看人,总让你觉得如沐春风,心情舒畅,这类人最擅长背后捅刀子,最杀人不见血。”
唐瓮之所以怎么瞅连如玉就是不顺眼,大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当年老太监他那半个师傅教导他的这句话。
连如玉双手捻起桌上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笑道:“唐兄莫非是忘了来这里做什么,那弟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其中之一,公子了,要你听我安排。”
老唐置若罔闻,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那张圆桌前,自顾自拉出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拿起一双筷子给自己夹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若不是少爷先有吩咐,你这样的主,老子走在路上看一眼都会觉得脏了眼睛。真希望外面那有备而来的公子哥,打得你哭爹喊娘叫爷爷,哈哈哈……”
老唐着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嘴里满满一口菜,喷撒的到处都是。
“抱歉,抱歉,失礼了。”老唐连忙道。
嘴上着抱歉,脸上却没有半点歉意。
连如玉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笑着,“无妨,无妨。”
站在连如玉身后的林墨烟,却是盯着那形象猥琐至极的唐瓮,双目好似要喷出火来。
久浸风月场的林墨烟,按理来城府、心机、隐忍、察言观色,无一不是“顶尖”才对。然而,似乎一遇到与连如玉有关的事,这些平日里耳濡目染的东西,都被她给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她越想越气愤,忍不住出声嘲讽道:“你一个被人打掉境界,终生止步不前的可怜人,有何资格对连阁主指手划脚。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家少爷起善心可怜你,留你这样一个废物在身边,寒碜不寒碜?”
这番话,不加掩饰的诛心之言。要是换作另外一个大道搁浅,道心不稳的人,或许真会被林墨烟这番话乱了心境,留下心魔。
然而,唐瓮终究不是另外一个人,他低头又夹了几筷子菜,塞入嘴中,这才抬头看着林墨烟那张漂亮脸蛋,一句话,让她脸色难看至极。
“只可惜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不等林墨烟发作,唐瓮又嘿嘿笑道:“我家少爷要是和你这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一样见识浅薄,那就不是少爷了。还有,我提醒你一句,你以后少往我家少爷面前凑,就你这模样,给我家少爷当洗脚丫头都不配,别整日自恃甚高,其实也就那个样,难道你没发现吗?我家少爷平时连正眼都没看你,你这模样,就只适合逐逐流水,夜晚无人之时,偷偷抹几滴眼泪,自怨自艾地念几句情诗,排解排解相思的苦闷……”
唐瓮这番话,连带将连如玉也骂了,他心快哉,望着林墨烟浑身颤抖,双眸赤红,想要吃饶模样,他双手拽着两边嘴角,冲对方咧嘴一笑。
唐瓮早就想骂这个背地里常少爷坏话的臭婆娘,给少爷出出气。少爷懒得计较,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