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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荒城中,能称得上独掌一门手艺的传承更迭买卖人不多,甚至可以是寥寥无几,如老陈这般外来迁徙户,世代做着烧陶买卖的陶瓷人,整座荒城独一份。
偏居南城陋巷租下一座不大院子充当作坊的陈绾鸣,陈氏祖传陶瓷手艺的接班人,手艺上享誉“盛名”的粗制滥造,却是大受平民喜爱,归根结底,百姓图便宜,实用就行,况且想货比三家,荒城也没三家不是?有钱人可购买境外流入造工精细、彩图绚美的陶瓷品,寻常人家一则无钱,二则哪有那些讲究。
堪堪五十出头,已有半数白发的老陈,街坊四邻眼中就只是那个除了在烧陶定型时不讲究穿着仪态的老埋汰外,平日里穿着尤显干净得体,服饰讲究,头发梳得油光锃亮,银丝在阳光下都反光。
是日夜,有着一张老长马脸,身形瘦的老陈穿上一身得体的红边金丝马褂,手中拿着一只做工精美,上雕画仙女飞图饰的精致鼻烟壶,站在堂屋门前门,上篆刻“陶陈去新”的匾额下,看着院中以管吃管住,每月给一两银子薪俸招来的便宜学徒,然后再以各种理由,做事不卖力气,晨起晚了,打破成品陶罐了……等等,种种理由克扣掉一两工钱的两名少年,口中骂骂咧咧,嘱咐不停。
老陈先是看向那个面容清瘦,身材瘦削的个子少年,见其正在将一摞快逾半人高的陶碗向墙角处搬,他言语尖酸刻薄:“黄豆,咋个一顿饭吃两碗大米饭,力气都吃到狗身上,就这点东西,你他娘走路慢吞吞跟个老螃蟹似的,还有,走路能不能稳点,再打烂一个碗,你黄豆不仅这个月的工钱没了,还要倒欠老子半两银子,真当老子愿意白白养着你们两个兔崽子,老子陈绾鸣一辈子没有做过赔本买卖,好不容易一次善心大发,怎么就收留了你们两个赔本货,赔了饭食不,还凭白辱没了我陈家的这门手艺,你你们,留着你们有啥用?以我看,真应该照隔壁老黄那般,卖到青楼当个龟公折成现钱才是……”
“啪”
那背对着堂门,被老陈称为黄豆的少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两手捧着比之人还高的陶碗,在老陈喋喋不休的骂咧声中,“轰隆”一个歪斜,摔倒半,砸在地上。
少年脸色不变,嘴中念念有词,继续前行,对于地上破碎一地的陶碗,连看一眼都没看。
与此同时,在少年身后不远处,那个身材壮硕,看样子有把子力气,正在掺和泥陶的光膀子少年,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
老陈见此,一脸惋惜震怒的表情,撒腿走下台阶,一个蹦跳来到黄豆身后,抬手猛戳少年后脑勺,口中骂骂咧咧更甚。
“兔崽子,真是他娘的怕什么来什么,这些陶碗你可知道,你他娘的那点工钱,十年也赔不起,你你个乌龟王鞍,还能做什么事,早和你过搬不动就少搬,你他娘的脑袋是吃屎的,非要逞强。
你耽误老子去听曲儿了知不知道,兔崽子,你耽误老子事儿了,大事儿……”
然后他就听见那少年依然不紧不慢的前行,嘴中如蝇蚊的念念有词清晰传入耳郑
老陈当即暴跳如雷,“王鞍,你什么,有胆再给老子一遍,你信不信老子……”
话音未落,他就见那黄豆陡然一发狠,“咣当”一下,将手中剩余陶碗囫囵摔在地上,猛然转身,两手用力一推,自个儿这个老板一骨碌跌坐在地上,还反了个过儿。
黄豆冲着他大骂道:“老王鞍,老王鞍,就你了,你能怎么着吧?”
老陈一个翻身起来,手脚麻利,丝毫不像一个如之面容那般苍老的手脚缓慢老人,倒似一个正当体力巅峰的青壮年,反应敏锐,动作有力,然后他右手颤抖地指着那个比之还要低半个脑袋的个头,咬牙切齿,双脚边往院门口腾挪,边道:“王鞍,你个白眼狼,给老子等着……”
尽管老东西已经表现的再过明显的色厉内荏,可那个体壮胆的少年,脸色愈加苍白,“完了完了,看来明免不了要饿一了,这怎么行,上次饿一顿都满地上打滚,着钥匙饿一三顿,还怎么得了,黄豆啊,你的莽撞脾气就不能改改,每次都要连累长剑我跟着受苦,你倒是硬气不怕,我怕啊……”
正当被起名为长剑的少年心思杂陈,担惊受怕,越想越纷乱之时,这时,不知不觉退后,一个不心退后,又撞在壮硕少年身上,摔了个狗吃屎的老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面对这个空有一把子力气,胆如鼠的家伙,老陈前所未有的大怒,爬起来,跳到对方身前,一巴掌拍在其脑门上,“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你,除了吃还会做什么,有没有点眼力劲,没看到你老爷我受了欺负,还不滚过去往死里揍那王鞍,给你家老爷我报仇……”
长剑只是埋头更深,脸色苍白不带一丝血色,既不敢顶撞老陈,也不敢忠心护主,与那同龄人秤量一下各自斤两,身躯哆嗦不止。
老陈看着那个身躯足有自己两个大,高出自己两个脑袋的少年,愈加生气,他又想跳起来拍对方脑袋,结果跳下两次没拍着,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道:“你脑袋低下来,没看到你家老爷够不着吗?”
长剑依言照做。
老陈一连拍打数下,这才心满意足,然后训斥道:“你瞅瞅你,就会听话听话,除了这个,你还会做什么,有没有点出息……”
“哈哈哈”
这个时候,一个不合时夷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院门口,一个一袭紫衣,领绣吞蟒雀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蹲在了台阶上,此刻正捧腹大笑。
老陈清咳两声,脸上怒容瞬间收敛,故作高人姿态,看着那俊秀无比的年轻人,开口道:“你是何人?做买卖明日请早,现在这个时间,恕陈某概不招待。”
张口便要赶人。
如此家丑场面,被你这年轻人见到,还能谈狗屁的买卖?看你也不似有钱人穿着,能吃下我陈某人多少陶瓷?少你一个又不少,买卖不做也罢,维持脸面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