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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成宇一生只有一个妻子,膝下唯独秦朗一个独子,秦朗死在小崇山,秦成宇来为儿子收尸,他已经年过半百,不再年轻,就那么沉默的抱起儿子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四十里路,不长,他却走的无比沉重。
白发人送黑发人,莫涯和众纨绔去吊唁,秦成宇就微笑着招呼他们,秦朗的离去似乎把他最后一丝精气神抽走了,他变得很憔悴,眼窝深陷,再也看不见那个马背上持枪将军的影子。
莫涯喝醉了,酒坛子倒在桌子上,他趴在桌子上,半张脸泡在酒里,嚎啕大哭。
“我就说他为什么总喜欢和刘贫套近乎,我那会儿还笑他是不是想跟在宸王身边做幕僚,他嘻嘻哈哈的,也不说话……我们就嘲笑他没志向………只想当狗腿子………”
“他不爱说话,我们就老逗他,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能喝酒,我们就合起伙来骗他………他喝的是酒,我们喝的是水,他不知道,就一个劲的喝……直到把他灌醉了………我们就笑,他也笑,一边打酒嗝,一边咧着嘴笑,像个傻子似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是后来外祖告诉我的……如果,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欺负他,一定不会喝水来骗他………”
莫涯边说边哭,絮絮叨叨的说起以前的事。
他没有人可以说,秦朗的死在纨绔们中间成了一个默契,谁都不愿提起,谁都在回避。
所有人都开始正经做事,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街口,不知道找谁去说,最后找到季江南这里,在水云间的大厅喝得烂醉,毫无形象的大哭。
季江南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酒太苦,苦得心肝脾肺都有如火烧。
莫涯醉了,趴在桌子上睡去了,脸上犹自挂着泪痕。
季江南让小二开了个房间扶他上去休息,他在大厅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水云间。
亥时,青石板路两边,窗户是黑的,只有零星的几只灯笼挂在门口,摇摇曳曳,在这里,可以看见南市的灯火通明。
今夜子时,奎山商会的拍卖场开启。
顺着主街一直往前走,右边是杏,七层的群英楼没有亮灯,一串灯笼也没点,沉寂无言。
群英楼的一边,是夜风徐徐的安宁,另一边,是灯火通明的繁盛。
群英楼下站着一个人,一身绯红长裙,外穿一件蔷薇色褙子。
李疏桐很少穿这么艳丽的颜色,衣裙多半是素雅居多,月光浅浅,她站在群英楼下,纵然没有灯光,也能窥见这一抹温柔缱绻的明媚笑容,换去清冷的素色衣衫,这一袭红裙,这一抹微笑,美的明月无光。
夜风卷起裙角,吹乱了鬓角的发,李疏桐小心的将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抿着嘴笑吟吟的看过来。
“你来做什么?”季江南问道。
“我在等你。”李疏桐轻声说道。
“等我做什么?”季江南再问。
“拍卖场我不熟悉,你带我去可好?”李疏桐双颊泛起一丝膘,小声说道,眉眼低垂,着实惹人怜惜。
季江南闻言一笑,少年自是俊朗,星眸闪耀,他走上前去,眼角的笑意十分肆意:“李疏桐,你还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利用的人。这盘棋,下的好玩吗?”
季江南的脸上挂着笑,可落在耳朵里的声音却无比冰冷,李疏桐眼睛陡然睁大,惊愕的抬头,下一刻一只手就掐上了喉咙,推着她猛的后退一步,背脊砸在群英楼门口的石碑上,她疼得眉头一皱,却发现眼前的少年脸上笑意全无,目光冰冷,一只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李疏桐怔在原地,季江南掐着她的脖子,良久,季江南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李疏桐,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李疏桐心头一震,他知道了,也是,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一直瞒得住。
“现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想猜了,无论是真的你也好,为引我入局故作姿态也罢,”季江南说着,“我不可能再任你摆布,李疏桐,你的棋局,到此为止了。”
“李疏桐,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季江南收回手掌,转身就走。
“李疏桐,我不想再看见你。”
李疏桐愣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季江南的背影走远,她喝醉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走的,只是,那天晚上他回来了,给她带了白粥和桂花糕。
但现在,他不会回来了,甚至连头都不会回。
李疏桐站了许久,才走出一步,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面上,很疼,疼得她不停的流泪,疼得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怎么会这么疼呢?不止膝盖,好像浑身都在疼,疼得她浑身都在发抖,嗓子像是哑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难受得要喘不过气来,盛夏的夜晚,可她怎么这么冷呢?四肢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李唐沉默的从阴影里走出,上前去扶李疏桐,却惊愕的发现她满脸是泪,泪水不断滚落,她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窒息,脸色白得可怕。
“小姐!”李唐急声唤道。
李疏桐急促的喘了几口,身体依旧还在发抖,刚站直又痛苦的弯下腰,心口很疼,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李唐忍不住的心疼,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小姐,褚公子找过他了。”
李疏桐蓦然抬头:“你说什么?”
李唐垂下眼眸:“我瞒不过褚公子,前些日子,褚公子去找过他。”
“为何不告诉我?”李疏桐脸色煞白。
“我不确定褚公子会不会说,所以……”李唐深深的低下头来。
李疏桐才站直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闭上眼睛仰起头。
一切都结束了,她从来没指望瞒过褚玉常,她也知道褚玉常此举的用心,但是,他不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早就没有了。
从她故意被赵菱掳走,引六扇门围山提前开启观音洞时就没有了。
为此,从小跟着她的宣罗甘心情愿被孟婆杀死,死得尸骨无存。
她以自身为饵,引季江南与赵菱对峙,宸王借机处理江南五族,她如愿看到观音洞提前开启。
她让褚玉常在观音洞抢走玉昙花,她知道孟芊芊病发,王凌志必定会花重金购买,后来王凌志失去理智逆转阵法,给她后续的计划完美的做了一个遮掩。
她如愿的将玉昙花重金卖给了王家,得到了与家族许诺的一百六十万两白银。
她指使李唐接近秦朗,告诉他刘贫就是杀死他母亲的凶手,并让李唐教他如何制服秦朗,随便找一个人嫁祸即可。
可秦朗挑上了季江南,季江南凭借心策之术逼秦朗露出马脚。李唐为了不牵连她用一支暴雨梨花针杀了秦朗。
她如愿的看见了刘贫的死。
她一开始接近季江南,确实是从他孩童时的经历入手,恰到好处的引起对方对孤独的共鸣。
可对季江南这样的人,如若不说一句真话,没有一点真心,完全不可能破开他的心房。所以她在喝醉的那一晚说的是真的,她的父亲确实是在群英楼被人打至重伤,以至于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四肢不能动,口不能言。
而打伤她父亲的,就是刘贫。她告诉秦朗的也是真的,他的母亲确实是被心怀报复的刘贫所杀。
当年刘贫在苍漠城大肆横行,差点被铁家公子当街打死,一路逃出西北道,又怕铁家继续找他,故而逃往北域汝州寻求义兄汝州知州的庇护。
汝州知州听取秦成宇的意见,不愿见他。刘贫因此怀恨,当天从大路离开汝州,隔天又偷偷潜回,杀了牧场的羊,也杀了秦成宇的夫人。
之后,他翻过玉华山脉,回到南域,恰逢宸王举行群英会,他有心攀附宸王,想办法混进群英楼,在擂台上大展拳脚,为吸引宸王的注意,将上台的李家家主打至重伤吐血落擂。
宸王见他武功修为不弱,将其聘为客卿,住进王府,从此风头无两。
她的计划实施得很完美,不是吗?她设计杀了重伤父亲的凶手,也得到了赌约里的银两。她明明赢了,为什么感觉像是输了。
真心这种东西,一旦付出一点点,就很难控制了。
褚玉常想让她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所以他才会把实情告诉季江南,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利用季江南已经太多了,一旦把所有事情挑开,那就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李疏桐闭眼仰头,眼角划过一行泪水。
南市忽然热闹起来,子时,奎山商会的拍卖场开启了。
李疏桐擦了擦脸,低头看着绣着如意的蔷薇色上衣,当年她还小时,一针一线的绣着这件衣裳,她和娘亲说,这件衣裳,她只穿给她日后的心上人看。娘亲笑,说她不害臊。
脱下褙子,慢慢的走到杏边,手一松,锈满如意繁花的蔷薇色褙子掉入杏,慢慢的飘走。
都结束了,这件衣服,今后不会再穿了。
南市人声鼎沸,李疏桐一袭红裙,李唐沉默不语,一主一仆,走入房屋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