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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到骨子里,伴随着老人无力的哭声,回荡在这个空落落的房间里。
谁能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谁能明白切肤的丧子之痛?谁又会知道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即便被世人尊为人神,却也有失声痛哭的凄凉。
此时此刻,他不是受人膜拜的神,只是一个丧失爱徒的师傅,死了儿子的老父亲。
门外的皇甫函治潸然泪下,泪落两行。相比宫闱中的冷暖,亲情纸薄。房内的老者,才是至情至深。
“进来吧!”房内忽然想起洪钟般的声音,伴着难以抑制的抽泣。
紧忙抹去脸上的眼泪,皇甫函治正了正颜色,推门而入。
公孙倍小心翼翼的将桌案上的玩物一件件放入一个盒子里,好似价值连城的宝物般珍惜。
看一眼皇甫函治满头银丝,公孙倍将盒子妥善安置,“老夫可以为你重塑容颜。”
不经意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皇甫函治倒显得无谓,“一副皮囊而已,素和不在乎,小王又何必庸人自扰。”
赞许的点头,公孙倍的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痕,深吸一口气,以袖口擦拭容脸,“让你见笑了。”
“请节哀。”皇甫函治望着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刘太后,帝王家情薄如纸,若是自己死去,母亲是否也如眼前的老者这般悲伤?也许会,又或者不会。她是太后,一路走过来的母仪天下,怎会在天下人跟前失仪?
敛了方才哀伤的神色,公孙倍正视皇甫函治,“王爷可知何为帝王之道?”
眉头微蹙,皇甫函治心头一顿,“请恕小王见识浅薄。以小王愚见,帝王之道莫过以仁孝当先。仁可爱民,民心所向方可创盛世繁华;孝则视天下为儿女父母,才可正民风治国邦。先生为何问起这些?”一席话,不过是他在民间厮混久了得出的结论。
眸色一亮,未曾想原来花名远播的九王爷,是何等睿智。
公孙倍轻抚自己的长须,“王爷可曾想过君临天下?”
闻言,皇甫函治陡然站起,面露诧异,“先生此言稍欠妥当。皇兄临朝已久,何况萧逸已除,江山稳固。若是社稷动荡,必非万民之福。同室操戈势必为天下人所不齿,小王再不济也不想做一个窃国之贼。”
自袖中取出一块令牌丢弃在桌案,发出震动之音。
“你先看看这个。”公孙倍也不继续深究帝位这个话题。
信手取过,“这是什么?”待看清,皇甫函治整张脸霎时泛着微白,声音都有些微颤,“此物先生从何得来?”
“看来王爷深知此物的来历。”公孙倍慢悠悠的沏茶。
“此物小王只在父皇在位时见过,乃是隶属皇帝的东厂暗人专用信物,一般人绝对无法沾染分毫。”皇甫函治眉头拧紧,心头有些慌乱,料定公孙倍这般做必有深意,“自皇兄登位,大权落在六哥与萧逸手中,以至无法训练暗人,便取消了东厂。萧逸战败,皇兄正欲重建东厂,此物……此物缘何会落在先生手中?”
公孙倍悠然浅笑,与独泽生前的笑容极为相似,“那日你我上山,老夫让弟子回去察验尸体,在尸身的腰间发现了这个,而且每具尸体都有一块。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心,陡然下沉,皇甫函治已然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唇,颤了颤,皇甫函治的眼眸瞬间黯了一下,“他们都是……”
“没错,太监!”公孙倍一贯的轻描淡写。
眼眸愕然睁得斗大,一下子跌坐在旁,皇甫函治整个人僵在当场,“你是说……皇兄要杀我?怎么、怎么可能,我们是同胞兄弟、手足至亲,他怎会……”
“难道王爷不曾听闻,【一丛深色离皇城,宁愿花落百姓家】。牡丹尚且不入皇家门,可知帝王家的冷暖凉薄。王爷,你如今手握重兵,早已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公孙倍一针见血,说得全部在理。
心头五味陈杂,皇甫函治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字字珠玑,“六哥亦是重兵在握,皇兄岂非要……?”
公孙倍虽不出九宫山半步,但对天下事仍然了如指掌,“六王爷会是第二个萧逸。”
头,骤然昂起,皇甫函治的眼底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彩,“你说什么?”
“皇帝对六王爷早有戒心,即便六王爷为他平叛,扶他临朝亦难幸免。这便是皇帝册六王爷为逍遥王的意思,逍遥做王,勿再弄权。自古功高便会震主,多少贤臣良将死于帝君的猜忌与狭隘之中,哪朝哪代都没有例外。”公孙倍看透一切,了然于心,“皇帝已经蠢蠢欲动,王爷还是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手足相残……皇兄怎能如此薄情寡义?我与六哥助他剪除萧逸,稳坐江山,从未想过要一朝夺权,为何他诸多猜忌?”皇甫函治始终不愿相信公孙倍所说。到底,他是皇帝的同胞亲弟,一母所生血脉相连。
轻叹一声,公孙倍打开窗户,外头的阳光很好,笔直落进来。
风,带着沁凉的舒爽。
“天际浩瀚,才容得下日月;海河广阔,才纳得下百川。王爷莫要哀伤,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岂是人力可以改之?”公孙倍转身看他,眼底的伤痛依然存在。他本不欲介入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但是天数如此,他不得不重新踏入红尘,“六王爷必反!”
身子骤然站起,皇甫函治不敢置信,“怎会?六哥早已无心朝政,即便皇兄诸多刁难,他也不会有心谋位。”
“多情未必是件好事,一场劫数六王爷在劫难逃。”公孙倍没有直接道破,有些事不必说清楚,事实就是事实,永远存在。
脑子乱乱的,皇甫函治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蓦地,起身走向公孙倍,躬身行大礼,“请先生指点迷津,小王愿为天下人请命。战事再起,定会血流成河,无辜的还是黎民百姓。”
赞许般重重点头,公孙倍不愿再想独泽之事,硬生生将哀痛锁入心底。看一眼辽阔天际,复转眸直视诚恳至极的皇甫函治,幽然开口,“既然天命所归,老夫便随你下山。”就当完成独泽未完成的心愿,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骤然昂起容脸,皇甫函治欣喜,“多谢先生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