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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染负手站在南天门,微微扬着下颌,周围寂静无声。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净羽托人带来密信,信上说要带阿狸来见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净羽会带阿狸来见他,也许这是一个陷阱,但是他不得不往里跳。如若阿狸真的落到净羽手中,那么他当初选择留阿狸在人间独自回天界便失去了意义。
不得不说,他的心是忐忑不安的。
忽然,南天门上空的防御结界有了反应,谷染顿时警觉,侧耳屏息判断来者身份。
“染染…”
随净羽站在结界外的阿狸低声唤着不远处孤身而立的谷染,他依旧身姿挺拔,只是唇色有些苍白,发丝有些微的散乱,看来他近日过得并不好。
“阿狸!”谷染趋步上前,抬手想去触摸阿狸,却被结界隔离。
“净羽!你不该把阿狸牵扯进来的!”谷染的语气带着愠怒。
“阿狸必须参与这场纷争。”净羽淡淡道,他与谷染,就隔着这一道无形的屏障,越不过,只能隔了一步的距离谈话。
谷染轻挑剑眉,道:“你休想利用阿狸来胁迫本尊,若是男人,便凭真本事争夺胜负。”
净羽和阿狸闻言相视一笑,净羽先开口:“叔叔,侄儿是想和你争夺胜负,但形势所迫,你我只能暂时站在一个阵营抵御外敌,其他的,容后再谈。”
“本尊不明白你的意思。”谷染说,抵御外敌?指谁?
此时阿狸已经按捺不住了,抢在净羽开口之前道:“净羽说他只是打入敌人内部,并没有真的背叛天界。”
谷染显然是不相信的,阿狸单纯少根筋,总是愿意相信美好,可是他不会,他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
见谷染不说话,净羽低叹一声,带着隐隐的不甘,道:“我原以为我能够独自对付蚩尤,事实证明我自负了些,我已经掌控不了蚩尤,如今只能借助风狸杖里面的力量。”
听了净羽的话,谷染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或许净羽只是在逞强,想证明他的实力,所以才逞这个能。只是,净羽话已至此,他不难猜到,当初风生兽被灭的幕后主谋定是净羽,而风狸杖,一直在净羽手中。
“你还是要坚持独自对付蚩尤,亦或者,你不止要对付蚩尤,还有我?”谷染指了指自己。
“叔叔你一向精明,那我便不卖关子了。”
净羽微笑,耸了耸肩膀,又看了一旁沉默的阿狸,继续道:
“如今的局势,你没得选择,蚩尤强大,你我联手也不一定能打败他,更何况他冲出冀州的封印以后以前追随他的一些手下也陆续回到他身边继续追随,我麾下的天兵天将有三成被蚩尤用魔术操纵了心智,他如虎添翼。所以,我们只有依靠风狸杖里面的力量,而使用这个力量的人必须是我,至于你,毕竟是我叔叔,我不会赶尽杀绝。”
谷染的脸色冷得不能再冷,说到底,净羽还是没有回头。如今的局势愈加复杂,原本只是两个阵营,被净羽这么一说,变成了三个:蚩尤、净羽和谷染。
还闲情况不够糟糕吗?
“净羽!你若是敢伤害谷染,我绕不了你!”阿狸忍不住跳脚,她不想看到谷染和净羽这么争来争去,这对叔侄曾经关系那叫一个好,不知羡煞了多少神仙,而今却争锋相对!
“放心,我说过我不会赶尽杀绝,阿狸,人你也见过了,你该兑现你的诺言,告诉我开启风狸杖的方法。”净羽拍了拍阿狸的手背,语气柔和,眉宇清隽,谁又能想象得到他会说出刚才那番野心勃勃的话?谁又能想象得到他曾经怀抱着一头小狸兽陪她看飞雪的无限温柔?
阿狸没有马上回答净羽,而是看向谷染,想征求谷染的意见。谷染也内心纠结,毕竟风狸杖的力量是对付蚩尤唯一有效快速的方法,但若成全了净羽……
“告诉他吧。”谷染忽而开口,神色凝重。
净羽猛然抬头,不可思议般看着谷染,他以为谷染不会赞同,他以为会有一番争执,可是谷染没有,谷染居然没有反对!
阿狸欲言又止,皱了皱眉,似有难言之隐。
正在这时,周围光线忽然浑沌昏暗,隐约有了肃杀之气。
“不好,蚩尤来了!”净羽惊道,看来蚩尤已经发现他和阿狸不在金瑶宫了。
“快让阿狸躲到结界里面来!”谷染也感觉到了蚩尤的杀气,念了个诀,唤来了天兵天将,霎时间,南天门挤满了银甲粼粼的天兵天将,严阵以待。
净羽一把拽住想跳进结界的阿狸,忙问:“快告诉我方法。”
“你把风狸杖给我!”阿狸摊开手。
“先告诉我方法!”净羽憋了一眼不远处正极速靠近的一道红光,显得有些急躁,音量也不由拔高。
“先给我风狸杖!”阿狸也知道时间紧迫,大吼一声。
正在两人争执的时候,蚩尤已经走近,脸上无疑是怒气十足,而苏扶风似影子般跟随在蚩尤身后,只闻她掩唇轻笑:
“早就猜到你们有猫腻,你堂堂净羽战神怎么可能甘心屈于人下听由别人摆布!若不是我们故意离开,你也不会露出破绽!”
蚩尤补充:“我最讨厌有人背叛我!净羽,你的净羽大军现在已经由我完全掌控,天界那边一定也不会容纳你,你现在只是一个人在战斗!”
说罢,蚩尤抬手击掌,身后突然涌现出金甲大军,密密麻麻,他们的双眼皆闪着红光,一看便知入了魔障。净羽深吸一口气,难道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呵,丢了那区区十万天兵又如何?就算我拱手让给你,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风狸杖。”面上是不动声色的镇定,净羽的手心已然布满了冷汗,一步错,步步错,他不该带阿狸来见谷染,这样便不会提早露馅,更不会让蚩尤趁他离开的时间里去魔化他的军队。
“哦?风狸杖也迟早是我的!”话音落,蚩尤已经像一道迅雷闪电冲向净羽,势如破竹。
净羽往后撤退,却碰到身后无形的结界,前有蚩尤,后有结界,他被夹在了中间,不得不硬生生接了蚩尤一招,两人相碰那瞬间火光爆起,带着强烈的震感,一旁的阿狸被震得飞到三尺开外,见阿狸被震飞,苏扶风笑得忘我。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蚩尤落地,眼神里尽是不屑,而他的面前,是口吐鲜血的净羽。
“交出风狸杖!不然我杀了阿狸!”苏扶风从蚩尤身后闪身出来,九节莲花鞭一挥,便缠上阿狸的脖颈,挑衅的看了一眼净羽又看了一眼结界内的谷染。她知道,只有阿狸才是净羽和谷染的软肋。
“净羽!不能交给他们!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得逞!”阿狸咬牙切齿。
“放了阿狸!”谷染的声音响起,带着十足的怒气,只见他身形一动,已经走出结界来到净羽身侧。
净羽侧头看了谷染一眼,会心一笑,谷染伸手拍拍净羽的肩头,问:“还有没有力气应对一场恶战?”
“当然有,能与叔叔合作,是侄儿的愿望,如今得偿所愿了。”净羽抬袖擦掉嘴角的血渍,那眉角的傲气与谷染如出一辙。
谷染满意点点头,带有挑衅意味的朝面前的蚩尤勾起唇角。再怎么说,谷染是长辈,怎么会因为净羽的一时之过而让他孤军奋战,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欺负?
“很好,苏扶风,我果然没看错你,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果然了解他们的弱点。”蚩尤看到谷染和净羽叔侄同心后也满意的点点头,将黑色外袍往后一扔,黑袍瞬间变大,把天幕遮盖,周围变得漆黑,气氛压抑。
毫无疑问,即将爆发的战争,是天界与蚩尤的决战。金甲蠢蠢欲动,银甲蓄势待发,天界众神兽呜咽着,似乎已经嗅到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之味。
“去找天君!天君的血可以开启风狸杖的封印!”
黑暗中,阿狸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又弱了下去,带着粗重的喘息。苏扶风收紧鞭子,勒得阿狸喘不过气。
而在天元殿内,天君一言不发的盘腿坐在白玉龙椅上,神情祥和,仿佛天界一如既往的平静,外面的动荡与他无关,远远看去,他像一座石雕,一动不动。青龙默默的守护在一旁,就连一向最没耐心的明昭也乖乖的守在天君的身边,他已经看出天君的处境,不是他不想出关,而是他坐化在即,身不由己。此时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当日他打算下界找转世的阿狸时,天君拦住他硬拉着他去相亲了。他的父王知道自己死期,却放不下他。
“父王,你一定很气孩儿平日不用心修炼,关键时刻帮不了你,孩儿知道错了,可是知错又能怎么样呢?你终究是要抛弃孩儿了…”明昭神情悲戚,卸掉了以往的浓妆艳抹,他真正成了俊美的少年郎。
青龙蠕动了下嘴唇,想说点什么,又作罢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明昭仙君,眼神平和,是真的懂事了。
“父王,从今往后,我是不是真的成了孤儿?我要叫这天地万物为父王?”明昭自嘲,坐化不就是融于天地吗?不就是变成尘埃变成草木山川吗?他是真的要体会人间所谓的悲痛之情了。
“明昭仙君,其实天君一直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期望你早一日成熟懂事,若非这个执念,他早就坐化了。”青龙长叹,他常伴天君左右,天君有什么心思是他不知道的?
“可是他能安稳的坐化吗?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就怕他还未成功坐化,蚩尤就已经杀进来了!”明昭愤愤而言,若不是担心他父王,他早就冲出去帮谷染了。
就在这时,天君的身子忽然左右摇摆着,天元殿也跟着剧烈椅,似是人间地震,而在天宫是不可能有地震的。
明昭和青龙悬浮在空中,只见天君身上散发出若隐若现的金色仙光,渐渐变强,变清晰,天君的整个人也随着光线变得模糊。
“父王!”
明昭是天君的骨肉,自是能感知天君发生的变化,心尖猛烈疼痛,眼眶湿润起来。
在南天门外,所有人都看到天元殿里面爆发出来的金色仙光。
“不好!天君那老不死的要坐化了!”蚩尤自顾啐骂一声。
“原来天君闭关不出事因为要坐化了!”
“开天辟地以来,第二位天君要泯灭于天地了!”
“天君啊…”
……
众仙匍匐在地,恭敬的望着天元殿,目送天君坐化,有的甚至激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晚了…晚了…”阿狸见状喃喃自语,心里不止一次咒骂天君那老头早不坐化晚不坐化,偏偏等到要用到他的时候撩蹄子闪人,这下好了!没救了!
“原来大伯要坐化了…”净羽失神,见到至亲离开尘世,他不知心中是喜是忧,忽然心生很多感慨,很多回忆涌现脑海,那平日严厉的老头,偶尔慈善的老头,就这么消失于三界,不留一点痕迹。
“不能让那老不死的如愿以偿!大家给我冲进去!阻止天君坐化!”
蚩尤洪亮的声音响彻南天门上空,带着愤恨,带着杀气。随即,金甲大军像是着了梦魇般齐刷刷冲向南天门,谷染用昆吾剑所布的保护结界在猛烈的攻势下变得薄弱,即将不堪一击。
天元殿里,青龙长啸,守候万年的仙主离世,他痛不欲生。
不出半个时辰,谷染布的结界被击破,金甲银甲两军正面交锋,天界震动,人间山塌地陷,哀鸿遍野,唯有魔界安然无恙却在虎视眈眈。
蚩尤大显身手,与净羽和谷染缠斗在一起,可是渐渐的,谷染和净羽落了下风。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开启风狸杖的力量了吗?”净羽近乎绝望,此时的他已经全然醒悟,若他当初不瞒着大家一意孤行,也不会酿成今日大祸,眼下只有风狸杖是唯一能够反败为胜的方法,但是天君坐化,没有血可以祭奠风狸杖。
阿狸垂着头,眼睛通红,听到净羽的询问,她猛然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谷染,布满血丝的凤目里,是难以诉说的痛楚,她该怎么办?她不能说…
自私也好,天地毁灭也罢,她都不在乎,只要谷染平安,她只愿谷染平安。
“阿狸,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谷染沦为我的阶下囚,任我摆布,要让你看看这三界是如何臣服于我苏扶风的!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哈哈……”
苏扶风笑得诡异,推着阿狸一步步的往天元殿靠近。
而阿狸却猛然回头朝正与蚩尤斗得不可开交的谷染大喊:“谷染!你还记不记得你父皇坐化时留下的遗嘱里有一句‘当天地再次浑沌,以血之名,还予清明’下一句是什么?”
谷染顿住,他当然记得,下一句是:以子之名,歃血重生。
以血之名,以子之名,歃血…难道…
他懂了!
“净羽!给我风狸杖!”谷染的语气不容置疑。
此时,净羽没有机会犹豫,紧握乾坤扇,闭目捻诀,忽而,一根晶莹剔透的水晶长棍从净羽的乾坤扇内飞出。
蚩尤见到风狸杖,卯足了十成功力前去抢夺,却不料谷染闪身上前护住风狸杖,蚩尤的奋力一击打在了谷染身上,筋骨错裂的声音是那么的刺耳。
阿狸颓然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谷染握着风狸杖坠落,鲜红的血喷洒了一地,将汉白玉的地面染得星星点点,像是苦海彼岸的曼陀罗花,妖娆美艳。谷染的血染红了原本透明无色的风狸杖。
“谷染…风生兽守护着风狸杖也就是守护着你和凰歌…盘古的用血封存的力量需再由他的血来解封…而你和凰歌是他的亲骨肉体内流淌着盘古的血…开启风狸杖封印等同于要你们的精魂…谷染…天地大义你已成就…什么时候能够成就你我的爱情!”
阿狸歇斯底里的朝着谷染嘶吼着,她挣扎着想爬到谷染身边,却无奈脖颈上缠绕着苏扶风的鞭子。
“阿狸…对不起…”看不到阿狸,触摸不到阿狸,谷染的紧紧握着风狸杖,感觉好困…
苏扶风也错愕的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谷染坠地,看着他再无呼吸。
“净羽你还在等什么!”或许此时只有阿狸最清醒,她既然告诉谷染解开封印的方法就已经知道谷染会有这样的结局,她知道,如果她自私的瞒着谷染,相信以后谷染会恨她,更或者,他们谁也活不成。
净羽从震惊中回过神,接过谷染手中的风狸杖,顿觉体内力量如奔涌的泉水源源不断,他的双腿居然有了知觉!
蚩尤见净羽得到了风狸杖的力量,恨得差点当场吐血身亡,一把扯过苏扶风当盾牌扔向净羽以便争取逃跑的时机。
净羽几乎没有眨一下眼睛,扬起风狸杖,一道仙光如利刃飞出,将苏扶风劈成了两截,那场面,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从云端下传上来,由远及近,魔界大军赶来,围住了正欲逃跑的蚩尤。
而带领魔界大军前来支援的,正是已经隐退千年的子夜魔君,子夜的身后,是被五花大绑的代理魔君天鸣。
看来,子夜整顿了门户,重新夺回了魔界的大权。短短的时间内,子夜这速度,这手段,真是令人叹服!
“多谢子夜魔君相助!”
天界众仙见子夜率军前来,无不感动万分,齐齐拱手道谢。而子夜面无表情,只冷冷道:
“不用谢我,你们该谢的是阿狸。”
若不是笑笑耍赖卖萌的央求,若不是沧月苦口婆心的劝说,若不是看在阿狸是个有情有义的朋友的份上,子夜断然不会趟这趟浑水。
也正在这时,天元殿射出一道金色光芒,原本黑暗的天界变得如白昼,每个人都被金光逼迫得睁不开眼。
金光俄而消散,天君的无量仙法化作尘屑撒向人间大地,人间动荡因此平息,山川河流重塑,风光大好一片,凡人不知的是,眨眼之间恢复如初的天地万物,是天君的精魄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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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史鉴》里记载了三界的这次浩劫的结局:蚩尤战败,自毁于天地。天君凰歌坐化,由净羽仙君接替天君之位,魔君子夜重回魔界执掌大权,谷染仙君为拯救苍生,以血祭奠风狸杖,牺牲,其爱人阿狸不知所踪。从此三界太平。
又有野史记载,阿狸自毁仙骨,释放风狸杖内谷染的精魄,换得谷染重生,而风生兽阿狸失去仙骨变成了普通狸兽。有人说,时常看到一俊逸仙人带着一头瘦小狸兽出没于三界,神踪飘忽,所行之处,必有鸡骨留下。有人猜测,谷染仙君未死,而是在等狸兽重新修行成人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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