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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我们正在上课时,学校的院子传来吆喝牲口的声音。“里里里……外外外……”
“学校里怎么会有吆喝牲口的声音?难不成有人要在校园里开垦荒地吗?”我们这群孩子谁也抵挡不了好奇心的驱使,尽管老师在台上恪尽职守,我们还是将头歪向窗边,有的同学甚至悄悄站起来向窗外张望。
“笃笃笃……”老师敲着黑板,一枚粉笔头准确地砸在向外探头的那个男孩子头上,男孩子缩了一下脖子,又伸了一下舌头坐了下来,大家哄笑起来。
“看见了,我看见了,张京太校长拉了一车豆秸来。”被砸中的男孩子兴奋地宣布着。看到男孩如此兴奋,老师作势又要扔粉笔头,男孩子假装睁着害怕的大眼睛躲闪着,大家又哄笑起来。笑过之后,院子里的牲口车离开了,一切恢复正常。
半时后,院子里又响起吆喝牲口的声音,那男孩子又起身望向窗外。“张京太校长又拉来了一车豆秸。”男孩声宣布着。
“窦峰!你还上不上课了!”老师怒吼着。那个叫窦峰的男孩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连调皮的表情也不敢再做了。从被吼大的男生,似乎都懂得识别长辈怒吼声里那些危险意味的临界值。
那节课,大家都被张京太校长的豆秸困扰着,所以都没认真听课,教师也没太认真讲课,大概是原谅了我们的兴奋。这个时候,下课铃知趣地响了起来,趁老师正在讲台上收拾课本时,我们一窝蜂涌出教室。奇怪的是,校长张京太似乎在院子里正等着大家。
“来,孩子们,大家手拉手,排好队,轮流去踩我的豆秸!”校长命令道。我们虽然不明所以,但对踩豆秸的游戏却兴奋不已。大家争先恐后,拉起手,一批批踩向那些铺在院子里的豆秸。那些鼓胀的豆秸经过一次次的践踏,变软了,变扁了,变碎了。校长行了,我们停止了游戏。
校长取过一只长木叉,挑起那些被压扁的豆秸,下面露出了星星点点般的黄豆。这时候,我们才彻底明白了校长的用意。
原来校长把我们当成一架力量无穷的打豆机了。
帮助校长打完黄豆后,放学的铃声也响起了。夏的白总是那样长,于是姐姐和张洪美约好去田野里挖野菜。当然,为了验证自己是否真正长大了,或者想要给父母一个能够充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的惊喜,她们两个谁也没告诉,便每人提了一只篮儿,拿一只铲儿携手跑去了野外。
我的父母和张洪美的父母甚至以后她们两个还在学校里撒欢呢,各自批评着:都这个点了还不回来?
都一麻黑了,姐姐和张洪美还没回来,父母们开始着急了,我的父母还不怎么样,还在仓皇的麻木中等待,张洪美的父母已经找了学校、张燕儿家和池塘边儿,但都没找到。他们急了,一溜烟跑到了野外,最后在西边的两座废弃的炼油厂的大烟囱前发现了她们。
据,她们两个挖好野菜后,本想着回家,却在烟囱附近停住了,不停地转着圈,就是走不出烟囱二十米的范围之外。另外,在转圈的同时,她们两个均发现那两座耸入云霄的烟囱顶上,分别坐着两个白胡子老头。
张洪美父母把她们两个分别带回家,奇怪的是,到邻二,她们都病倒了。精神恍恍惚惚的,上吐下泻还发高烧。没办法,父母最后将她们两个带到张寿堂的岳母那里,那位七十岁的老太太给把了脉,声称是“掉了魂儿”,又举行了“叫魂仪式”。她们两个很快就又蹦蹦跳跳了。
都是那两座高烟囱上的两个白胡子老头造的孽!对些谁都毫不怀疑,谁都相信那是真的。
在此事之前,我还听过另外一个故事。有一个男子在外喝酒,酩酊大醉后执意回家,在归途中却误入一座坟场。该男子感觉非常害怕,于是拼命逃走,就那样逃了一夜,在亮时分仍然没有走出那片坟场,后来精疲力尽,倒地睡着了。
男子没有回家,家缺然要出来找,最后在坟场上发现了那名男子,他正伏在一座坟茔上睡得正香呢,口水流出多长。再看看周围,男子的脚印围绕着坟场已经将土地踩得光洁锃亮。那明,这名男子整个晚上都在跑圈,仿佛在跑学校里的操场。
家人摇醒了男子,问明他的情况,他尴尬地笑道:“当我经过那片坟场想要回家时,在前面突然看到一道亮光,那道亮光里指明着我回家的路,既平坦又安全,于是我不停地走啊走啊,终于回到了家,然后平床上就睡着了。”
家人听后都吃了一惊,男子的妇人打着哆嗦提议道:“要不,咱们搬家吧!”
我在想,那位男子也应该到我们村来让张寿堂的岳母看看,不定就不用搬家了。
之后一群人涌到我们家里看望我姐姐,并谈论着白胡子老头的事儿,他们抽烟喝茶,屋子里根本没我的地儿,我闲得无聊,看到院子里阳光很好,就倚在靠近南墙边的草垛后,哼着曲,沐着阳光躺在那里。
阳光真得很好,晒得人有晕眩的感觉,我突然忆起吴飞和吴思的舞蹈,想到吴飞可爱的模样,于是兴奋地忘乎所以,有种奇异的情感袭来,激起我阵阵的心潮滚滚,很想朝空呐喊。我不禁抬起头,闭着眼睛望向高空,压抑着自己即刻要吼出来的声音,胀得额上青筋暴躁,浑身扭曲、压抑不已。
好久之后,当那心潮的翻滚缓慢退去后,我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时,我突然发现东邻的张持俭家二娘正站在屋顶上张大嘴巴望着我……
我的脸腾一下红了,一种可怕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我全身,甚至让我片刻失去了意识,慌忙逃走了。当我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她没事儿跑屋顶干什么?”
我不禁转头望了一下,张持俭二娘也已经意识到站在屋顶上观察一位晒太阳的伙子并不太礼貌,所以低头仿佛啥事儿都没发生过,正在翻晒着铺在屋顶上的鱼干。
我如释重负。
但是,屋子里的人们依旧在狂欢,而东邻的屋顶上也有人,我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只好站在院子里晒着该死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