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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渴望草原的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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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瓶仍在继续,两位才均在的注活血化瘀的药物,需要避光,张小强自觉拉上窗帘,屋子里因此比较昏暗。张小强打开侧灯,在灯下静静地读书。

一会太阳升起。慢慢地,窗帘仿佛浸透了水的纸,渐渐透明。又一会儿,太阳挣扎着很高了,像头困兽,眼睛沉郁而有力量,震慑人的心灵。

老头在床上开始玩报纸。弟弟推门而入,看到后对哥哥说:“你看这些烂报纸干啥?”

老头问:“啥?”

弟弟抬高声音问:“我说你看些烂报纸干啥?有啥用啊!”

老头也抬高声音说:“我看?我还看些这个!我是撕了拿它擦脸啊!我看这些破玩艺干啥!我看这些有啥用,解决不了我实际问题……再说,这些东西都是些广告,净骗人的!”

弟弟说:“想用报纸擦脸还不好办?现在集上到处发报纸广告,一会儿我就上集去捡报纸,回来给你擦脸用!”

哥哥说:“上集啊?好啊。上集的话,再顺便给我买点香蕉吃,香蕉这个东西是好东西啊,能通大便啊!”

弟弟怒:“你整天坐在这里,不动一动,逢活不干,还整天叨叨着吃吃吃!上辈子饿死鬼托生的也没有你能吃C像每天不给你吃饭是的!”

老头有千言万语,但只是白愣了几下眼皮便不再言语。面临亲弟弟的詈骂、轻视和要挟,他仿佛一头受到巨大重创濒临垂危的兽,已无力顾及噬咬在他身上的苍蝇。

弟弟骂骂咧咧摔门而去了。病房里有了难得的寂静空间。

一两个小时之后,王茂林提着东西进入病房,老头一双眼睛盯着弟弟提在手里的东西,问:“香蕉买来了?我先吃上个!”

弟弟张口欲言,又立刻闭上,将手中的报纸和香蕉放到床头柜上。老头自己转过身去,扳下一只香蕉,剥皮之后开始放入口中,一边对弟弟说:“给,你也吃上个吧!”

弟弟说:“我不吃,我感冒了我还吃!我就不吃了。这么凉,大冬天的从外面露天摊上买来的,吃了也不怕拉肚子!一来到就知道吃,真是等不得一霎……”

在哥哥吃香蕉的时候,王茂林跑到电视旁琢磨如何打开电视,嘴里边嘟囔说:“我在他们病房里光看电视,有些节目真不错,让人笑得嘎嘎的……你们啊(指张祖华和王茂树),吃完饭就打开电视看看,没事开着就行,反正又不花咱的电钱!不看也是白不看!”

“你们这吃了饭吧,就要看看电视,不能光坐着不动……唉?妈了隔壁的,这电视坏了吗?怎么也没人,也找不着开关呢?你(指张小强)过来帮着看看是怎么回事啊?”

张小强不情愿地放下书本起身,假装去调电视。其实电视对他来说空无一物,纯粹是个浪费时间的东西。他宁愿看书,即使发呆也不会去看电视。没有电视的话,病房里还安静,更适合他读书思考。

所以这个电视他从来没有去琢磨过,也没有打开过。即使别人打开过,他也不看,歪到一边去读书。等到别人看完了,他就关上开关,拔掉插头,便于手机充电。

张小强走到电视旁,东瞅瞅、西望望,很快搞清楚了插头、开关和调台按钮在哪。但他只是插上插头,并不打开开关,假装拍拍电视说:“完了,这电视坏了,不要看了。”于是拔掉插头离开,又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读书。留下王茂林一脸愕然。

王茂树吃完香蕉,“啪”一下又将香蕉皮扔在垃圾筐之外。张小强深刻地感觉,老头每扔一次垃圾,在自己心目中的老人该有的形象就降低一分。

王茂林并不甘心,一会儿将护士喊来,护士二话不说,匆忙进来插上插头、打开开关迅速离去,电视上有了画面。王茂林笑了。但张小强假装没看到,头也没抬,继续低头看书。

看了一会儿电视后,王茂林凑到哥哥耳边大声说:“今天中午我得回家看看啊!吃了晌饭我就来,或者赶在天黑前再来。我不回家看看不行啊!”

老头说:“好啊,你回去吧,是得回去看看!”

王茂林坐在靠墙的小凳上,腰身挺的倍直,架起二郎腿。这是他一贯的标准坐姿。一看到这个坐姿,你就知道,他的“新闻联播”马上就要开始了。

果然,他说:“在西边那个病房里,也有个出车祸的老头,也是个独人,他弟弟在陪护他……你们是不知道啊,他哥简直就是棵摇钱树……他哥车祸,处理了三十万,一把都让他弟弟拿去了……拿钱了,你倒是好好地陪护啊,哪想到今天五十多天了,却只来了一趟……”

“完全把他哥交给护理的了……唉,啥刁操的人啊,光看上他哥的钱了……人这个命运就是一就一的了,天生那个命,从出生的那一霎就已经定了……我待操煞他娘啊……”

他又说:“我最受不了医院这个味道,呆上一个月,我非死了不成……窗户也不开,空气不流通,这根本不行,吐故纳新嘛……不是逼得没办法我才不来医院……就说买饭吧,那个刁操的食堂,一个鸡腿八百年了,还摆在那架子上卖!”

“另外卖的那包子,刚开始还行,后来直接不行了……我是再也不吃那包子了……连半点油水都没有。起始还差不多糊弄,一卖出名堂来就完了,连点酱油也舍不的放。啥东西离了酱油还中吃?卖着卖着就卖没了良心,我待操煞他娘啊……”

“还有茶园孙那个人,天生就是个朝巴,他的侄都给他办好了,可他十个月了还不出院,还赖在院里医生撵都不走。他侄那个德性,早拿他钱花干净了……他是一分钱也没捞着……按道理他是个独人,不应该赖着医院,应该赖着村里……”

“民不告,村不纠,他不去争取、不去反映,村里指定不会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着帮你……他们乐得逍遥无事……”

哥哥吃完香蕉之后,又在剩下的馒头袋子里摸索,想去撕开饼干包装,谁知正好压住了吊瓶的细管,细管内立即映出一片血红,回血了!弟弟一抬头刚好看见,立即起身大骂道:“又压住了,又压住了,吊瓶都叼不滴了,还在把扯吃的……”

“吃点啥急的那个刁样,就跟抢死似的,真不愿意给你叼伺候……豆奶都泡好了,你说给我撕开饼干就行,偏自己去弄。吃啥是个急嘴子。吊瓶都叼不滴了,还乱动弹……”

“还怕撕碎了,还放到纸上吃……我就是让你坠煞我……我这个人从来都嫌人脏,我天生有这个毛病,我根本不是给人伺候的人……不如你早死了我早轻快……”

老头好不容易撕掉饼干包装,将残破的部分包装皮扔到地下,王茂林嘴里虽然嘟囔着,却破天荒去捡拾,将之扔到垃圾筐里。老头说:“你还那么仔细,人家保洁员就来打扫了,人家是领着钱呐!”

弟弟说:“人家领着钱也不行啊,做人,得讲良心啊……”

隔壁正在关闭房门,可能风太大,只听“砰”一声巨响。因为该病房是由一间大病房中间隔开的,中间只拉了两层薄薄的石膏板,并不十分隔音,声音传来之后,恰恰造成了敲钟敲鼓的效果。弟弟大怒道:“我待操煞他娘啊,关个刁门就跟拆房子似的……”

弟弟一甩手跑去看电视,看了一会儿之后,看到一个电视剧中的人物似乎背离了他的道德标准和评判标准,遂大声骂道:“这个外庄叼操的……啥刁人啊……”

不知怎么的,弟弟又想起了丁家村那个瓦,他对哥说:“丁家瓦这个人,不吃陈饭啊,早上剩下的中午就不吃……让我来看,我就一棍子挒煞他……他不吃陈饭,倒便宜了那陪护的……早上剩下的饼中午就不吃,你说不都便宜了那陪护的么……”

老头说:“那是钱多有条件啊。”

弟弟反驳说:“他有啥条件,纯粹是净刁操的臭毛病!是没有人屑治他,要是我,我就搬着他的腰掀出那病房去,清出这块臭屎去……(面对张祖华和张小强)唉呀,丁家那个瓦不吃陈饭,我这哥吧,就永远吃不饱……”

“所以只能权当他是个朝巴,孬好的给他买点吃就行……他的饭量那么大,不给他买馒头也不行……我是不吃馒头,馒头有啥吃头,又不香……”

说完自己自嘲地哈哈大笑。当看到张祖华也在笑时,他又说:“你看,老哥也笑了……唉,这世界上啥人也有啊,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

他又说:“丁家的那个瓦更难伺候……早上饭只吃一匹油条……你想想看,一匹油条对于俺哥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

张祖华插话戏谑道:“他不是不吃陈饭?油条都是两匹,那匹油条还得扔了吗……”

王茂林说:“你看你看,他就是那么较劲呐……你看,剩下的那匹自然就给了陪护人员……人家陪护人员可逮着了,平常根本舍不的吃匹油条……哼,我有时间我得去惹乎惹乎那个瓦,问问他吃不吃陈饭……难道还天天顿顿蒸新干粮么!”

沉默。

王茂林看看哥哥,又看看张祖华,对张小强说:“你对比一下你爸爸和俺哥就知道,你看俺哥的脸,油奶奶的,红光满面……这都是饭量大养的。你父亲就不行,饭量小,消化能力差,人也瘦……养人还得靠饭……不吃饭吃饭少怎么行……三分靠治,七分靠养,也就是靠吃饭。”

张小强没搭话。张祖华说:“吃饭得看需要,够用就行……也得看个人的享受能力……用不了那么多偏用那么多,被害不被好……”

发表完了各处新闻和情绪后,弟弟看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又凑到老头跟前说:“一会儿我跟你买上五个包子,然后我就走,我中午回家吃!我可是先告诉你啊,我走的时候,你不要鬼哭狼嚎的,尽心地哭给人家听!就跟那过不去是的!就跟我再也不来似的!”

“你一哭闹,人家笑话我你知道吗?我已经让你给气病了!你自己要有点数知道不?……我在家里多好哇,天天早晨打俩鸡蛋下面条吃,很好吃,来这里之后,啥也捞不着吃了……”

说完,又摔门而去。

一会儿,王茂林又回来了,没想到他这次来得这么快,坐在小凳上又开始播报新闻:“丁家瓦那个较劲货!尿尿和吃饭本来自己能办的事,他非要让陪护干!吃饭让陪护端着,尿尿让陪护把着。我就对陪护说,你这是惯他的毛病!你这样对待他,他和他的闺女以后一天也待不了了!”

“他的闺女根本没法伺候他,一天不到黑就非得打起来。他的闺女不可能这样对待他!另外,陪护不端起碗吃饭,他不拉屎!一端起碗吃饭,他非拉屎不行,尽心地糟蹋人!伤那个天理是干啥!”

“陪护的说了,我这是为的钱!要是不为钱,我才不受他的摆弄!三天两天就结束了,到时候算完账就没有我的事了!……没人赶上这个护理员陪护得好,他真有耐心!瓦这个外庄货,就是净心的糟蹋人家,那个刁操的,我待操煞他娘啊!”

张小强心下冷笑,心说:“那是人家瓦和陪护之间的事,你何必骂骂咧咧的,又关你刁事!”

一会儿,王茂林对哥哥说:“我给你买包子去了……”说完离去。很快手里提着五个包子回来,往床头柜上一扔。哥哥忙不迭伸出双手扒开塑料袋取热包子。

弟弟讥讽道:“吃个啥真是急……今天上午你还断食来吗?一会儿吃包子,一会儿喝豆奶,一会儿吃饼干……你是半夜里买来半夜里吃,五更里买来五更里吃,手不洗就胡把扯包子,把扯把扯谁还能吃……”

哥哥反驳道:“又不是你吃,你管我咋!一会儿你就回去了,回家吃好的去了……”

弟弟怒道:“说个话别加油添醋的,我吃好的,我吃啥好的……弄的就跟我不给你买饭、你苦大仇深似的……那个,我已经跟陪护张说好了,我走了之后,让他来帮你倒倒尿罐啥的……他人很好,和我玩得不错,帮个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你有啥事情你跟他说就行……反正今天回去,明天上午我就回来了……可千万别在医院里嗷嚎了呵!出卖的我里外不是人……”

哥哥说:“好,你走吧,我知道了。”

中饭后,张小强出去洗碗,在长长的走廊里,看到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细碎的高跟鞋很有节奏感地敲击在地板上。她穿着紧身毛裤,长发飘飘,散发着具有无穷吸引力的青春气息。上身身着很普通的碎花内衫,仿佛纯朴的农家女,又仿佛雨后的青草与原野。

女子离开后,张小强的内心里突然洋溢着一种宽阔草原上吹来的清风感觉。或许,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呆久了,心是那样渴望无际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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