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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斯特一出门就听到数种声音。他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继续前进,向下跳到一块岩脉上并迅速伏低。在他底下是石阶顶端的平台,侏儒守卫与采矿者二十来人,正站在那儿聊天,谈论这次采矿的丰收。
在平台尽头处有两扇以金属装饰的巨大石门,从半启的门扉中,崔斯特得以一窥地底侏儒建造的城市面貌。他所在的位置视野并不佳,看到的不过是城市的小角,然而他猜测藏在大门后面的空间其实并没有魔索布莱城所在的洞窟来得大。
崔斯特想进去!他想一跃而起,奔入那两扇门中,将自己交付给地底株儒,不管他们会如何以自认公平的方式审判他!也许他们会接纳他,也许他们会发现真正的崔斯特。杜至登。
在平台上谈笑的地底侏儒走入城市。
崔斯特得现在跳起来跟着他们进人那两扇门中!
可是现在,这位在幽暗地域严酷的荒野中生存了十年的猎人却无法移动分毫;这位猎人击毙了凶恶的石化蜥蜴和横行幽暗地域中的无数怪物,现在却无法如自己所期望地把生命交给一个可能友善的陌生社会。猎人并不了解这类概念。
巨大的石门关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那一瞬间,崔斯特黝暗的心中闪烁的火光也跟着熄灭了。
过了漫长难耐的一刻,崔斯特。杜垩登跳下藏身的岩脉,落在平台上。当他步下台阶,远离身后那群热闹的生命时,他的视线突然朦胧起来。若不是凭着猎人原始的本能,他还没发现有更多侏儒守卫出现。他疯狂地跃过那些吃惊的伟儒,迅速逃出斯涅布力的世界,再次回到幽暗地域开放的怀抱,令人窒息的自由中。
当地底侏儒的城市已远远抛在身后时,他拿出口袋里的小雕像,想呼唤唯一的同伴;然而他迟疑了一会儿,又将雕像放回口袋中。他决意惩罚自己刚才的懦弱。如果他能再坚强些,他所受的折磨可能早已结束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在返回苔藓洞穴的途中,猎人的本能重新掌控了崔斯特。幽暗地域和无法抗拒的危机意识重新包围住他,原始的警觉系统开始运作,拒绝任何足以分心的念头,包括地底侏儒及他们的城市。
原始本能曾经拯救了崔斯特,但也正将他推火毁灭之途。
“有多久了?“狄宁双手比划着黑暗精灵专用的默语,无声地向布里莎询问:“我们在这些地道中钻来钻去,搜猎背叛的弟弟,已过了多少个星期?“
狄宁的表情透露着挖苦之意。布里莎怒目瞪着他,一言不发。
她比他更痛恨这件枯燥乏味的任务。她是罗丝的高阶女祭司,也曾是一族中的长女,拥有最高的荣耀,从未亲自执行这类搜猎任务。如今却由于不明的原因,席娜菲加入了家族,把她挤到次等的地位。
“五周?“狄宁继续比划。他的不快随着迅速挥动的手指而逐渐升高。“六周?姐姐,“他追问:“自从席娜菲席奈安……随侍在玛烈丝主母身旁以来,到底过了多久?“
布里莎松开她腰带上的蛇首鞭,愤怒地挥向弟弟。狄宁知道自己的嘲弄逾越分际,为求保命,他拔出创,试着闪避。布里莎的攻击快一步,轻易地格开狄宁徒劳的阻挡,六头蛇中的三头笔直命中杜垩登家长子的胸口与双肩。一阵刺痛穿透狄宁的身体,接着是阵冰冷的麻痹贯串全身。他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倒。
布里莎随即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咽喉,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凌空抓起。她巡视四周,确定搜猎队伍中的其余五人并未企图支援狄宁之后,便将几近昏迷的弟弟粗暴地撞在墙上。高阶女祭司逼近狄宁的身躯,一只手仍紧抓住他的喉咙。
“聪明的男性会更懂得分寸!“尽管玛烈丝明白指示队伍的所有成员,出了魔索布莱城的边界之后,除了默语之外不准使用其他的通讯方式,布里莎仍大声咆哮。
狄宁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自己的困境。即使麻痹感消逝后,他仍然无法吸气;尽管手上还握着剑,体重比他重约二十磅的布里莎却迫使他把剑尖抵着自己。更糟的是,布里莎的另一只手高举着令人丧胆的蛇首鞭。这件邪恶的武器不同于一般鞭子,即使在近距离,它那活生生的蛇头仍然灵活白如,盘卷攻击,完全随着主人的意志起舞。
“玛烈丝主母对你的死决不会有任何质疑。“布巴莎以冷酷的口吻对他耳语道:“儿子从来不是她关心的事!“
狄宁望向她身后那些队伍中的士兵。
“目击证人?“布里莎猜中他的想法,大笑说道:“你真的以为他们胆敢为了区区一个男性而指控一个高阶祭司?“布里莎眯起了双眼,将脸庞逼近秋宁。“区区一具男尸?“她再度咯咯发笑,然后慕地松开了狄宁。地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试图平复呼吸。
“过来,“布里莎对着队伍的其他人比默语,“我感到我的弟弟不在这个地区。我们该回城补充装备了。“
狄宁望着他姐姐忙着准备离开的背影。他现在只想把剑插入她背下的两块肩胛之间,但他还算聪明,不会付诸实行。布里莎升任罗丝的高阶祭司已有三百年之久,而尽管玛烈丝与杜垩登家族的其他人都失去罗丝的宠爱,她仍算是蜘蛛神后眼里的红人。就算她的邪恶女神不再庇佑她,凭着娴熟的法术与那柄随侍在侧的蛇首鞭,她仍是强大的对手。
“姐姐,“狄宁在她动身时叫住她。布里莎转向他,惊讶他竟敢出声对她说话。
“请接受我的道歉。“狄宁说。他指示队伍中的其他士兵继续行进,然后比划起默语,以免士兵知道他和布里莎之间进一步的对话。
“席娜菲。赫奈特的插入让我非常不高兴。“狄宁解释道。
布里莎的嘴唇微微向上撇,露出她典型的暧昧笑容,狄宁看不出她是在同意他的说法,还是在嘲笑他。“你认为你很聪明,可以质疑玛烈丝主母的决定?“她以默语问道。
“不足!“狄宁加强手势。“玛烈丝上母必须这样做,而且她总是以家族的利益为重。可是我不信任赫奈特!席娜菲眼看着她的家族在执政议会的判决之下化论乌有,她宝贝的孩子们惨遭杀戮,还有她大部分的子民也难逃一死。遭受了这么惨重的损失后,她真能完全效忠于杜垩登家族吗?“
“愚蠢的男性!“布里莎比划手势驳斥,“女祭司知道她们唯忠诚的对象是罗丝女神。席娜菲的家族毁了,所以席娜菲也不复存在。
她现在是席奈安。杜垩登,在蜘蛛神后的命令之下,她将会全然接受这个名字所赋予的所有义务。“
“我不信任她,“狄宁重申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愿意看到亲生姐妹把高位让给她。你们才是真正的杜垩登贵族,席奈安应该位于玛雅之上,或甚至当个平民。“
布里莎尽管内心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但还是咆哮道:“席奈安在家中的地位安排跟你无关,杜垩登家族因为加入了新的祭司而更加壮大,这才是你们男性该关心的!“
狄宁点头表示同意她的逻辑,并准备站起身来。他很聪明地先把剑收回剑鞘,布里莎见状也将蛇首鞭盘回腰间,但仍然冷冷地以眼角盯着弟弟的背影。
从现在起,狄宁在布里莎身边时得多加小心。他知道,他的性命全系于自己在姐姐身边的表现,因为玛烈丝会继续派布里莎随他的巡逻小队出来搜猎。布里莎是杜垩登家女子中最强壮的,最有可能觅获崔斯特而将之制伏;另外,也没有人能比担任巡逻队长十余年的狄宁更清楚魔索布莱城外的每条通道。
狄宁耸耸肩,有点无奈地接受了他未来坎坷的命运,旋即随着他姐姐进入通往魔索布莱城的通道。他们只在城中稍事补给,顶多停留一日便要返回城外,继续搜捕那位危险的逃亡者。狄宁真心希望永远不要遇见他。
关海法的头突然转开,整个身子凝止不动,一只脚掌还抬在半空中。
“你也听到了,“崔斯特紧贴着黑豹的身侧低声道。“走吧,关海法,让我们去看看是哪个新家伙闯入了我们的地盘。“
他们悄然无声地在熟得不能再熟的甬道中疾奔。刹那间,崔斯特和关海法同时煞住了脚。他们都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崔斯特明白,幽暗地域中没有一种自然生物会发出这种声音。他指指一座碎石堆的顶端,关海法随即带他上去。在那里,他们能够从另一端观察一个宽大的多层洞窟,在地利上较占优势。
没过多久,黑暗精灵巡逻队便出现在视野之内。距离还太远,崔斯特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只看得出共有七人。崔斯特讶异自己竟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听见他们的声音。他想起自己身在杜垩登巡逻队的日子。那时他率领超过十二人的巡逻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从不彼此交谈,总是像阴影般地躲着,连他锐利的眼睛都难以发现。他有那么多同伴,却觉得自己一直是独自一人。
然而现在,他体内原始、直觉的猎人自我,轻而易举地便察觉了那队巡逻士兵的踪迹。
布里莎突然停止前进,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于定位术的咒语上。
“是什么?“当她转头看向狄宁时,他的手指此划着问道。她那吃惊却十分兴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崔斯特?“他难以置信,不禁深深地抽了口气。
“安静!“布里莎比手势制止他。她向四周扫视一圈,然后指示小队随她隐藏到洞壁的阴影中。这个洞窟相当宽阔,而且一望无际,一毫无掩蔽。
布里莎此时才向狄宁点点头,证实他的猜测。她相信任务至此终将达成。
“你真的确定是他?“狄宁以手指比着默语问道。他太激动,以致于差点无法表达精确的想法,“可能只是一些腐食生物——“
“我们知道弟弟还活着,“布里莎飞快地比划着,“否则玛烈丝主母早就重获罗丝的宠爱了。只要崔斯特活着,他必定还拥有那件物品!“
巡逻小队突然失去踪影,让崔斯特非常惊讶。他们绝对不可能发现在突出的岩角掩护下的他,再说他和关海法也将脚步声隐匿得相当成功。然而他明白,巡逻小队防避的对象正是他。这事有些不对劲。一般而言,黑暗精灵很少会离魔索布莱城这么远。崔斯特企图说服自己,也许他们不过是妄想在幽暗地域中训练求生。然而他仍隐约觉得,这队士兵出现在他的地盘,绝非偶然。
“关海法,走,“崔斯特对大猫耳语,“去探深我们的访客,回来告诉我状况。“黑豹沿着洞窟内的阴影处飞快地溜走了。他则藏入岩缝间,一面仔细倾听,一面等待。
只约莫过了一分钟,关海法便返回他身边,然而这一分钟对他却犹如永恒般难熬。
“你认识他们吗?“崔斯特问道。黑豹伸出一只脚爪搔刮着岩石。
“以前的巡逻小队?“崔斯特大声地猜测:“曾经在你我身旁的那些战士?“
关海法没有明确的动作,似乎不确定。
“那,是赫奈特士兵?“崔斯特说着。他想他大概知道答案了。赫奈特家族终于还是来找他,以报复他杀了艾顿与冯索吉,那两位试图杀他,却反丧命在他手中的赫奈特法师。也许,他们是来寻觅关海法的,因为这尊玛瑙雕像起初是玛索吉所拥有的。
他看着关海法的反应,却发现自己错了。黑豹向后退一步,看来对他的推论相当激动不安。
“那么是谁?“崔斯特问道。关海法用后腿站立起来,搭上他的肩膀,用一只大掌轻触他的颈袋。崔斯特感到不解,便将颈袋取下,把里面装的物品全部倒在掌上。一些金币、一块小宝石,以及他的家徽一块银色的徽章,上面刻有杜正登家族古名“德蒙。纳夏斯巴农“的缩写字母。他瞬间便明白了关海法的意思。
“我的家人。“崔斯特冷冷地低声说道。关海法从他身上跃下,再度伸出爪子,兴奋地扬刮岩石。
霎时,上千件回忆涌入他的脑海,然而无论是好是坏,无疑都只有一种可能:玛烈丝主母对他在“命运之日“的行动并未忘怀,更退论宽围。崔斯特背弃了她和对蜘蛛神后的信仰,依他对罗丝的深刻理解,他非常清楚地的行为会置他母亲于何种不利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