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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木兰卓卓 琅人飞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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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风雅集》之凌霄君:皇朝玉氏第十九代孙,太和帝与伏白后之子。因常年以东宫凌霄殿为居,世人雅称凌霄君。此君重爱木兰,多植殿前,慕其风姿,熏染其香。四境豪门贵庭多有倾慕仿效者,一时帝都及至四方,锦都华府无处不见木兰。

夜雨初晴,林间尚有薄雾缭绕未去。程潜之立身山亭内,深吸气息,一阵阵清寒奇香扑鼻而来;再极目远望,隐约可见远道在下,浮云在上,好一派人间逍遥仙境,更觉心旷神怡。一时闻得箫音又起,举目山颠,仙雾蒸腾间不见白衣,惟闻渺渺。

如此已是第七,那青氏女子只与人有约,每日都来守侯在这山丘石亭间,翘首企盼,风雨不误。而远道上客商往来,人迹纷繁,一过去,也不曾等来一人赴约。她亦愈现焦灼黯然。

昨日傍晚时又突降骤雨,她早些时候本就经了些风寒,略有咳疾,再加之昨夜雨淋,今晨再见她时,只觉那神色间已几分恹恹,尽失初见时的飒然明朗。程潜之本苦意劝她暂歇一时,只须告知所约何人,是何模样,以何为信,他愿代劳守候石亭。她连喝几碗苦药,痛快如饮佳酿,又浅笑轻语,“若有差池,你担不起。”

此刻程潜之立身半山石亭,反复思量此话何意。为着淇水畔冒失直言问她所约何人而遭反讽之故,他再不敢造次相询,只怕又被这倨傲女子奚落。而见她谨慎执着苦等,又言甚么“担不起”之,莫非她等得竟是皇亲公候?只是这下四方还有哪一方君王可值得她初阳青门倾心竭力守候?越王当在越都为新婚大典专候召国公主驾临,而其余三境之王……程潜之暗度:倒也不是觑他们,只是但凭青门往昔几与越王族比肩之傲骨断不会为他们任意人而屈就。再有便是那皇朝欲来观礼的凌霄君了,莫非青门女子约候之人竟是凌霄君?似乎更不通!那青门遗孤与子之家该是怎样的世仇家恨,东越蔚璃又怎放心使这样逆臣来迎家储君。只是无论她相约何人,看她这般执着,程潜之倒以为她此行只为赴约,至于救下夜兰反是顺手之劳,不足以论。

不知何时箫声驻了,耳畔只余莺莺燕燕宛转之啼,再看山下,此刻巳时未及,路上显有驱车赶路之客,看来又是一夕空等。正替她忧心费神时,闻得身后传来泠泠唤声,“辛苦先生陪我登山涉林。”

回身正是她白影孤洁,看来这些的药剂苦汤反添她病容憔悴,那纤纤身形愈见羸弱之势。程潜之忙应了,拄杖迎上,再次劝言,“不若先回客栈歇息片时,近来连日阴雨,想那赴约之人或为避雨之故,或为行路艰难,一时误了约期也是有的,姑娘身有不适,当先将养贵体为上。”

青琉只是摇头,倦容满面,愁怀难解,“多谢先生一路照拂。我不过是微疾病,无碍于途。”

“青姑娘是要继续赶路?”程潜之又是讶异又是欣慰——她总算弃了执念。

“已然耽搁了许久……”她举目西来之路,仍有恋恋不舍之意,踌躇片时,终还是绝然道,“余生时日有限,再不好这样蹉跎下去。”言罢转身下山。

程潜之见她本光彩明亮之人,此间竟为不能如约相见而这般黯然伤神,心下不免恨恶起那失信之人。想自己若得慈佳人相约,纵有千山相隔,纵有万难相阻,自刎修魂也当飞度千里前来赴约。

重又启程前行,蜒山路转尽,渐入远道。程潜之不忍见她落落寡欢,强耐行雨后路艰辛仍旧搜肠刮肚寻些书中所识路上所闻之趣事,极力措灵动之辞,飞扬之韵讲与她听,只为博她展颜一笑。好在少女并非一味消沉自抑之人,她生就疏阔之性,慨然之风,又感念书生切切关怀之意,渐渐便也重又朗笑开怀,眉眼舒展。

行至官道,童正于此处驾车相候,适逢晨雨将驻,路多泥沼。虽则程潜之一再劝勉令其乘车休憩,偏她无意困囚车内,只自车上取了一件披衣加在身上,仍旧与程潜之乘马缓行,童驾车随行其后。二人举目四方,只见野草荣荣,映夹姹紫嫣红,一派生机盎然景象。

程潜之庆幸自己多智果决,弃舟乘马,才有这春光明媚里的比肩同校每每转目望见身侧一双明眸似镜,英姿灼灼,都不觉暗自感叹:这一世,有此十里春光,心念足矣。一时转目又去看她,但见她端坐马上双手缚缰,正举目远眺。那雪缎披衣覆置其纤细身形倒别添娇柔气韵,想来终还是个弱女子,将门巾帼又如何,所谓那些女中豪杰该有多少皆是受乱世所迫。若得河清海宴,岁月静好,谁又不爱“轩窗静抚琴,对花闲落棋”。路上她置办那件披衣时他就觉奇怪,何以春风渐暖她竟还要加添长衣,如今瞧她这身形单薄,气息浅弱模样,倒还真是个经不得风雨,多愁多病的身。

少女始终举目望云,勒马缓行,倒似那边几片浮云有无尽趣事可观。程潜之也随她举目,见那白云两片悠远闲意,不为急风所动,便随口吟到,“云疏风无计,心幽意自得。”引得少女侧目,目色明亮,“先生所吟可是书经之语?”

程潜之赧然一笑,“青姑娘何苦取笑我,不过是顺手胡拈,闲意风云罢了。”

“好一个顺手胡拈,闲意风云!”青琉笑道,又复言一遍不由拍手称赞,“有趣!当真有趣!”

一时又见路旁有木兰一株,正值花姿鼎盛,一树洁白参入云,惹得青琉不觉驻马停看。程潜之见此忙落鞍下马,劝言,“不若在此稍作歇息,且慢慢去。”

青琉亦觉身上慵懒乏力,便翻身下马,立身树下,举目凝望花端,大有忘情之势。

程潜之与她观望良久,忽忆起一事,恍有所悟,谨慎探问,“听闻——皇朝太子……甚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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