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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水早就走到宫门口了,但是一直藏在附近,没有出去。
因为王翦跪趴在那里,贸然出去的话,可能有危险。
王翦固然老迈,可毕竟是武将。虽他是在负荆请罪,可万一哪根筋搭错了,老夫聊发少年狂,趁自己经过的时候,忽然来上那么一下,岂不是糟糕?
自己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在这种阴沟里面翻船。
李信在旁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对李水道:“槐兄,要不然我帮你借一套甲胄来?”
李水道:“不必了。”
李信松了口气,心想:“他总算还要点脸。”
谁知道李水紧接着道:“甲胄太过沉重,穿在身上,跑也跑不快。”
李信:“……”
这时候,季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了。他心事重重,想要出宫打探一下消息。
如今王离死了,王贲被抓了,王氏前途很不明朗啊。自己是不是另外找一个靠山?
找谁好呢?李斯大人?赵高大人?王绾大人?淳于越大人?
季明把满朝公卿想了一个遍,犹豫不决。
这时候,他一抬头,看到了李水和李信。而这两个人,也在直勾勾的看着他。
季明一看见李水,屁股就不由得一痛。
李水笑眯眯的问道:“去哪啊。”
季明心翼翼的行了一礼,道:“出宫,走走。”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请便吧。”
季明警惕的从李水身边走过去,见他没有什么大动作,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季明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来,就听到李水在后面暴喝了一声:“槐谷子出宫了。”
季明吓了一跳,心想:“你出宫便出宫,至于这样嚷嚷吗?”
与此同时,季明耳边传来一声大喝,一道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是王翦。
已经在地上跪的头晕眼花,精神恍惚的王翦,听到槐谷子三个字,顿时热血上涌,踉跄着跳了起来。
王翦猛然站起来,只觉得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他看见一到人影正从宫门处走出来,下意识的认为,这就是槐谷子了。
王翦手中多了一把铜锤,不由分,向季明砸过去。
季明吓得哇哇大叫,屁滚尿流的躲避。可依然被铁锤砸中了腿,惨叫一声,趴在霖上。
王翦提着铜锤,气喘吁吁的骂道:“老夫三代为将,有功于大秦,我儿子,我孙儿,都被你陷害。今日就算教训你一番,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
随后,王翦跳到季明身上,举锤便砸。
看得出来,王翦下手很有分寸,没有打致命的地方,看来他只想打人泄愤,并不想杀人。
李信挠了挠头,道:“王翦正在负荆请罪,这种时候,还敢动手打人?难道真的老糊涂了?”
李水分析道:“王翦其实很聪明,负荆请罪,是以老迈之躯,博仁帝的同情,可这还不够。而痛打仇人,可以表现其爱子深情,皇帝的同情要加上三成。虽然对我恨之入骨,却又不能杀,只能痛打一顿,何其可怜?皇帝的同情,又要加上三成。我若是陛下,恐怕也要被感动了。”
两人话间,季明已经挨了不下二十几锤了。他惨叫着喊道:“我不是槐谷子,我不是……”
可王翦根本听不到。他已经跪在宫门口几个时辰,被烈日晒了几个时辰,身体处于中暑的边缘了。
现在又情绪激动的殴打季明,身体顿时就承受不住了。
这时候的王翦,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他拼尽全力,打了最后一下之后,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李水看到这一幕,顿时松了一口气,从皇宫之中,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季明全身剧痛无比,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右腿一挨地,马上就有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这条腿,恐怕已经断了。
李水弯下腰来,一脸惊讶的道:“季明,你为何与王老将军打起来了?老将军功勋卓着,若将他打死了,你恐怕要人头落地。”
季明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惨白的。
李水和李信没有再理会季明,而是笑眯眯的坐上马车,向商君别院赶去了。
以前的商君别院,冷冷清清,很少有人过来。
但是今,却门庭若市,不少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李水忙叫过来一个匠户,问道:“今日收了多少门票?”
匠户有点发愣:“什么门票?”
李水骂道:“蠢材!参观商君别院,不需要收门票吗?”
匠户支支吾吾的道:“这些人是来送礼的。”
李水更生气了:“送礼的就不用收门票了吗?他们有求于我,你收多少他们都愿意拿出来。”
匠户只好答应了一声,心翼翼的问道:“十万钱,是不是太多了?”
李水淡淡的道:“不多,你尽管去收吧。对了,是谁给我送礼?”
匠户挠了挠头:“人也不识字,他们的礼物上面,都有拜帖。”
李水摆了摆手,把匠户打发走了。
他和李信进了商君别院,李信找了一坛酒,自斟自饮。而李水开始看那些礼物。
左右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李水没有太大的兴趣。钱就是一堆数字,李水不爱钱。他的关注点,在送礼的人上面。
这些礼物,有的是吴大人送的,有的是赵大人送的,有的是张大人送的。
李水一个都不认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好端赌,给我送礼做什么?”李水有点纳闷。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躬身道:“在下却知道原因。”
李水抬头一看,是周青臣。
周青臣道:“这些人,并非王氏一党,与槐大人也无仇无怨。而且在朝中没有什么靠山。前几日收割宿麦,这些人受了王氏蛊惑,落井下石,上奏章诋毁槐大人。想借此获得升迁。”
“不曾想槐大人大胜,王离身死。他们怕了,担心槐大人找他们麻烦。这才送上礼物,以求宽恕。”
李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周青臣好奇的问道:“不知槐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李水对周青臣道:“我看你识文断字,颇有才华,不如你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周青臣喜不自胜:“在下任凭大人驱使。”
李水嗯了一声:“你放出风去,就我只宽恕最有诚意的十个人。到明日朝议之前,谁的诚意最足,我槐谷子就与他冰释前嫌。”
周青臣愣了一下,然后绞尽脑汁的称赞道:“槐大人,真是宽宏大量啊。”
李信在旁边差点把酒喷出来:“槐兄真是无耻之徒啊。”
眼看着周青臣转身要走,李信又叫住他,道:“你散播消息的时候,顺便加上一句,我乃槐谷子至交好友。我的意见,槐兄会加以参考。还有,我最喜欢宝剑和名驹,我夫人最喜欢首饰。”
周青臣顿时噎在那里,好一会才憋出来一句:“李大人宠爱发妻,伉俪情深,令人羡慕而敬佩。”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着。
那一撮朝臣,像是比赛一样给李水送礼物。往往送完了之后也不敢走,要等在商君别院门口,看看其他人送的是什么,眼看着自己的礼物不够分量,就赶快回去,再带一些宝贝来。
李水看着那些金银珠宝,对李信道:“李兄,你看看,这些王侯将相,积攒了多少宝物?若将它们分给穷苦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可以填饱肚子。”
李信问道:“你打算分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打算换成良田,大力推广我的代田法。”
李水和李信聊了一阵,就去看了看苍夫和王老实。
这两个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弱。估计再休养几,就可以下床了。
一夜无话。第二,李水穿戴整齐,坐上马车,准备去上朝。
当他走出商君别院门口的时候,看到依然有朝臣在最后一搏,命家人带着礼物来赔罪。
“唉,世人都不了解我啊,我李水,岂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之人?”李水摇了摇头:“算了,随他们怎么想吧。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议政殿门口,百官汇聚在那里,交头接耳。
李水和李信姗姗来迟,他们一到,群臣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看向李水的目光,都有点复杂。昨日李水斩王离,擒王贲,逼得王翦负荆请罪,向皇帝求情。每一件事都足够惊人。
有一些胆子的,已经不敢招惹李水了。招惹过李水的,都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嘴贱。
尤其是前两日跟风黑李水的朝臣,现在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李水干咳了一声,从怀中拿出来了几块竹片,看了看之后,道:“请问,哪一位是吴越,吴大人?”
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朝臣,忐忑不安的应了一声。
李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吴大人昨日送来厚礼,槐某感激之至啊。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哈哈。”
吴越顿时松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之福
紧接着,李水又点了另外九个人。和他们交了朋友。
剩下的那些人,则如丧考妣。
有不少人在想:“得罪了槐谷子,那是无可奈何。可昨日我也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啊,难道,到头来一点用都没有?”
“送礼物也就算了,关键每次进商君别院送礼,都要缴纳十万钱的门票钱。这笔钱,也是一大笔开销啊。”
这些朝臣觉得很亏。
淳于越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连连摇头:“满朝公卿,尽是无耻之徒。不以儒学教化他们,行吗?不学礼义廉耻,行吗?看来匡扶下,任重而道远啊。”
淳于越越想越觉得自己很高洁,简直是举世皆浊我独清。
殊不知那些送礼不成的朝臣,都有些嫉妒的看着淳于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如淳于博士一般,早早的厚着脸皮,结交槐谷子。那样的话,昨日也就不用送礼了,今日也就不用忐忑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