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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撑一把纸伞行走在蜿蜒绵长的道上,地辽远,远目的尽头是一处茅庐,花篱外依稀几根青竹。雨水顺着青竹脆叶滴落,血水绵延。
转眸,便望见了海棠树下斜倚在竹榻上的公子。他一袭蝉翼青的纱袍,黑发间一根青玉簪,手中玉笛伴着薄唇奏出清丽之曲。
白海棠落瓣纷纷,落在那风姿隽爽的身上。
倘若不是篱外几摊血迹煞了风景,倒也算得上雅兴了。
一曲终了,我才推开竹门:“公子倒是雅兴,徒留篱外几摊血迹来让我收拾。”
语气未免有几分嗔怪。
公子微微侧目,无意多话:“信可取了?”
我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递入他的手中:“等了好几日才取到,料来笙箫阁的人已查出了端倪。”
他轻快地将信封打开,映入眼中的字触目惊心。我想要捕捉些什么,他就迅速地将信塞入了袖郑
“笙箫阁已查出端倪,篱外那些血迹便是笙箫阁的刺客留下的,总算是找来了。阮娘,也怕是时日不多了。”
他抬眼:“阮痴,我这腿脚可否提前治好?”
我微微皱眉:“公子打算……”
他不愿听我多言,打断了我:“先扶我入房吧。”
他翻身坐起,脚尖入地时微微有些摇摇欲晃,我连忙搀扶他。
他轻轻抬眼,眼里渐涌的是一层薄雾,映着他清雅的面容,徒增了几分悲戚。
我是明白的,他恨自己无法立马前去救她,救他最心爱的阮娘。
阮娘名为阮楚香,我与她虽未谋面,却是有渊源的。
不过这渊源的初始,源于公子穆青衫。
早在三年前,穆青衫这三个字就已响彻江湖。
妙手神医穆青衫,青衫磊磊,眉目成书,却是放荡不羁的性子。
游荡下,救死扶伤,全由他一时兴起的造化。
名声鹊起后,带来的不仅是赞誉,更多的是麻烦。最令他头疼的,便是声名狼藉的杀手组织笙箫阁。
笙箫阁为下第一阁,并非没有缘由,单单用香便能置人于死地。而这神奇的香,皆由笙箫阁的香女制造。
阮娘便是笙箫阁的香女。
那时的阮娘身负重伤,笙箫阁不愿舍弃唯一的香女,四处寻找青衫公子施手相救。
青衫公子虽放荡不羁,但也能分清是非黑白,不愿搭救阮楚香。
他轻功甚好,一手银针使得精妙绝伦,不惧笙箫阁武功高强的杀手,偏偏最大的陋习就是嗜酒如命。
一次醉酒酣睡,便被笙箫阁的杀手擒去,迫使他施手搭救阮娘。
他大概是宁死不屈的,偏偏……
“偏偏这几日雨水多,不利于公子腿脚的痊愈。”
清雨连连,风敲窗柩,我怕寒气入侵,一边上前关窗,一边望着榻上的公子。
他倚在榻上,盯着炉子里将熄未熄的炭火。炉上是我刚替他温的烈酒,一年多来,无酒他是难以入眠的。
“肉笙乃神药,如何难医我这腿脚?”公子那耀饶眼光里满是质疑。
是的,世人皆知肉笙乃神药,解百毒、生血脉、医肢体,熟读医书的他,最是明白。
服用肉笙已有半年光景,难以痊愈,他会怀疑也是情理当中,这次更多的焦灼,源于那名为阮楚香的女子。
我叹了口气,端着温好的酒转入隔着竹帘的里屋。我拾起一旁锋利的匕首,于皓腕处割下一刀,血液流入温酒的炉子里,散发出阵阵植物的清香味。
我不动声色地端着酒炉到公子的榻前,悠悠地道:“公子是在怀疑我吗?当初公子的腿脚筋脉全断,医治起来自然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再笙箫阁势力庞大,救阮娘非朝夕之事。一年多的部署等待,公子何愁这最后些时日?”
我望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他睁着眼,似乎从未见过我这番语气待他,便不再话,端起酒大口饮下,如同当年放荡不羁的穆青衫。
只是那双曾光芒万丈的眼,徒留一汪冷水,清清冷冷。
假若没有阮娘,穆青衫大抵依旧是世人敬仰的神医公子吧。不至于沦落成如今的落魄模样,苟藏于茅庐间,伺机而动。
世间最苦是相爱不能厮守。这是公子的。
我记得那个星夜里,他倚靠在海棠树下,仰头饮酒,望着浩瀚星辰苦诉心肠。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清冷的,岂料从前的他那般放荡不羁,也会有情深之苦。
他对阮娘一见倾心,如白海棠般的女子,那般清丽高雅的姿态,生生落在他的心底,弥久难消。
两情相悦自是佳话,可阮娘的身份不应拥有感情。
她是笙箫阁的香女,用香冠绝下,是笙箫阁的珍宝。她如何能与青衫公子一同浪迹涯?
而笙箫阁异于世间的香并非寻常,而是用香女的血浸泡出来的奇香,一刻即可置人于死地,才使笙箫阁立于江湖不败之地。
笙箫阁自然不会放走阮娘,而公子却想带走阮娘,所以才会在当年的逃走中惨遭毒手,废了一双腿脚。
施救阮娘刻不容缓,次日,我便下山同穆云野商量对策。
穆云野是公子的师弟,性子与公子却截然不同,闲云野鹤惯了,医术不过了了,善喜游历山水。
正午日光璀璨,我一入医馆就看见了穆云野。
他捧着一壶清茗,望着窗外湖水上的野鸭子,好不悠闲自在。
“云师弟看这野鸭子倒喜欢得紧?”
我缓缓收伞,烈日晒过的皮肤隐隐显露出几分红灼,头晕眼花得紧。
穆云野恰是见着我一副头昏目眩的模样:“日头这般烈,你怎的还下山来了?”
身体止不住地晃了晃,便被他扶住,敲碰到手腕处,隐隐传来的剧痛让我不禁皱了皱眉。
穆云野留意到了,拂开我的衣袖,皓腕已是沟壑横生。
“你又大量用血在治师兄的腿脚了?”穆云野把脉片刻,脸色便黑了。
我只细声笑道:“明知如此,你还不多拿些补药来给我补补?”
“世间又有何种药能与你这肉笙相比?”他怒了,也不知是怒我痴,还是怒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