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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难,归路远;盼相见,怕相见;再相见,不复当初空悲叹,水妙虚当然不会同意与岳钟旭再相见。
情之一字,体会过的人才懂,近在咫尺却无法相守的痛苦,更甚于隔了千山万水无法见面的痛苦。
见水妙虚摇头,程浩风促狭一笑,“你若与别的人有旧情还罢了,偏偏是这岳钟旭G,我这无界尊主被天下修行者唾骂,岳钟旭可算其中的正道领袖。好巧不巧,他此时正在同天城中做客。”
因天庭不容,曹备道又刻意诋毁,程浩风被天下所谓的正道人士骂得狗血淋头,还组织了几次讨伐程浩风的行动,只是连海底圣境也没到,他们已被空间乱流挡退,才不了了之。
水妙虚只是来劝感情之事,可程浩风屡屡说无礼的话,原来是受了他厌恶岳钟旭情绪牵连。
关心则乱,水妙虚想了解的不是程浩风态度为何不好,是岳钟旭来“做客”会面临什么境况,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不可能真的奉他为座上宾。
程浩风告诉水妙虚,岳钟旭此来是为了和谈,让程浩风放弃无界尊主的称号,向天庭伏首称臣,听天帝指派稳定从水球通黑球的空间通道。
这样的条件,程浩风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能做到的事,天庭做不到,凭什么还要自愿交出一切去听使唤?
出于道义,程浩风也不能杀岳钟旭,以及与岳钟旭同来的天庭代表,于是把他们好吃好喝软禁起来,等他们放弃听命于天庭的立场自会放他们走。
“他……他如今怎么样了?”水妙虚关切地问着,因程浩风没答话,又说,“岳钟旭那个人很固执,做事讲教条,可他心眼儿不坏,还请不要伤害他……”
虽是与程浩风意见不同,但水妙虚相信看在胡仙仙和水剑虚的面子上,程浩风也不会太为难自己,才敢求情。
程浩风唇角朝上勾起,“想知道他境况如何,你与他见一面,不就明白了?”
“可我……我怕……”水妙虚手足无措地左右张望,请求,“我能藏在屏风后偷偷见他么?”
程浩风颔首表示同意,起初只是心里别扭,想和水妙虚论论孰是孰非,谁知岳钟旭是她曾经恋人,脑海中萌生劝岳钟旭他们不再来生事的妙法。只是,这妙法对于水妙虚来说或许很残酷。
让血无仇前去带了岳钟旭到书房,水妙虚已藏好在屏风后,程浩风眼含轻蔑之色看向门口。
岳钟旭没有戴任何刑具,这黑球的天地气息,和齐阳殿内的威压,对他已有无形压制。
他须发皆白,穿圆领赭黄纱袍,因被软禁,面容憔悴、神情沮丧,但仍保留从容气度,没有显出半点慌乱畏惧。
“还好,没有落到困境就怨天尤人,也没有摇尾乞怜。”程浩风眸色已变,平视着他。
岳钟旭正气凛然地高声说道:“你以为夸我几句,我就会倒投向你?休想!”
“不……我只是想和你谈谈私事。”程浩风语气平淡地讲了水妙虚往事,尽管没有指名道姓,岳钟旭还是听出那些事与自己有关。
听完后,岳钟旭迫不及待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那个鲤鱼仙子后来遭遇了些什么?”
程浩风语速放缓答道:“她没有继续修跃龙门的功法,去学简单些的实用法术,拜入紫霄宫后,她帮师父做了很多难辨对错的事,后来又因维护侄女儿被赶出师门,寄居朋友所属的一个小岛。”
“这样啊……没有出嫁,也没有开宗立派,还被赶出师门,寄居朋友的小岛上……”或许是与所料想的境况相差太远,岳钟旭颓然呢喃。
程浩风端起茶碗,定定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抿了两口茶后才开口:“你有没有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过?如果与你在一起,至少她还能多些甜蜜经历,而不是磋砣几百年光阴。”
“不,不后悔!”岳钟旭激动得下颌发颤,“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见过她?我想见见她……我得劝她找一个好男子嫁了,必须得劝,她怎么能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守着一段错了的情缘呢?快让我见见她!”
程浩风的右眉上挑,左眉下压,高低眉形让他面容扭曲,充满暴戾之气。
岳钟旭不敢再大吼大叫,茫然看看左右,不知哪里得罪程浩风了。
程浩风目光凶狠逼视他,寒声道:“你说水妙虚不该守着一段错了的情缘,你要劝她找个好男人?”
“错、错、错……当年一切全是错……”
错在明知难相守还心动!岳钟旭浑浊的眼中涌出两滴清泪,挂在布满皱纹的腮边。
程浩风冷笑一声:“你未婚她未嫁,没有欺骗隐瞒,当年哪有错?你们两情相悦,都付出一片真情,错在哪里?只不过是难相守在一起,这算错吗?”
“当然错了……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我们不合适,她要跟一个既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又还没有相守阻碍的人在一起……”
太多无奈分开的恋人均有这般想法,希望对方能遇到更好的人,这样放手成全、大方祝愿的心态一向被人称道。
可程浩风竟然听得满脸怒容,质问着:“你的脑袋是不是铁做的?是不是太久没动脑,脑袋生锈了?”
岳钟旭被骂懵了,已下垂的嘴角更垂得明显。
程浩风横眼看向屏风上水妙虚的隐约身影,“上苍得有多眷顾她,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遇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所谓祝福她能遇到更好的人,只是你减轻愧疚感的借口吧?”
是呢,她若安好,也便放心了,也不会再有牵挂,更不会因当初决定自责了。岳钟旭想反驳程浩风,可终究又苦笑着默认。
程浩风没有因他态度变软而罢休,语气还更严厉:“你是怕承担后果、怕给不了她美好生活才不断退缩吧?不肯承认自卑和懦弱,还冠冕堂皇说什么为了她好才放手!脸皮厚得可以!”
自卑、懦弱?岳钟旭从没想过这两个词会和自己沾边,当初的决定明明是克制、理性啊r许是程浩风故意找茬儿骂他?想及此,他神情中显出不屑。
程浩风将茶碗重重放到书案上,直直看向岳钟旭:“你不觉得你自卑、懦弱?嗯,你当然不会承认。贱到极点、弱到底了、还拿为了她着想的话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再被羞辱,岳钟旭忍不住大声回呛:“我所做所为是真心为了她好!我们分开,我才能接任掌门,她才有机会化龙!”
程浩风点头赞许般笑着,可话里带刺儿:“总算说了一句实话,你心里把掌门之位看得比她重要!你当时怎么不实说了要当掌门,和她分开只因为怕她毁你的前程?何必口口声声用为了她着想的话来哄她?”
“不是我把掌门之位看得比她重要,是分开了对彼此都好,各有所得!”和思维不同的人辩论,两方都累,岳钟旭暗想:程浩风真是邪魔,简直跟他有理说不清。
“你那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想要当掌门,又怕背负心汉的名声,而你留一个无奈放手的形象是更自私的行为,目的不过是想要她心里放不下你!”程浩风仍是句句犀利。
争论之时言语尖刻,与往常的程浩风略有不同,不知他是受了胡仙仙影响,还是在黑球之上无人约束而暴露本性。
尽管沧桑满脸,有些真实想法仍是岳钟旭不敢面对的,他捂着胸口难受地说:“我……内心深处是不想让她忘了我……可我真没有想故意害她过漂泊孤独的生活,我以为她会早早化龙成仙,或者在鲤鱼一族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了,只求她偶尔回忆起我们的往事,没有想到她会是如今的境遇……”
屏风后的水妙虚泪流满面,可她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哭声。
程浩风没被感动,字字句句依旧扎心:“没有想到……哼,你当然想不到!天帝还窥不破天机呢,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初聚灵气的小修行者?天意难测,你不是天,凭什么去安排别人命运?”
是啊,凭什么认为水妙虚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就笃定她确实会那么过?
岳钟旭惶恐答着:“不……我怎敢有妄代天意的胆子?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程浩风还要进一步逼问,但屏风后转出水妙虚身影。泪已擦干,眼眶红肿却未消,含情脸庞仍有几分当年俏丽。
惊喜看她两眼,岳钟旭又低下头,或许是越看越自惭形秽?她还留有几分姿色,形貌只是初到中年,而自己已是鸡皮鹤发。
“尊主,容我插一句嘴。”水妙虚淡淡瞥一眼岳钟旭后,平静对程浩风说,“算了吧,我对他已无心动感觉。我认为的‘放手成全’与他认为的‘放手成全’其实不同,只怪我没有看透,才会让无仇来劝你。”
程浩风微颔首轻笑,岳钟旭却是不解地问水妙虚:“我们理解的‘放手成全’有何不同?只因为我娶妻纳妾,你不曾出嫁而有不同?你很介意我接受了别的女人?”
娶妻纳妾?分开后,水妙虚不知道他的境况,也没有去打听过,还以为他会守着来生结良缘的诺言,把精力全用于修炼和管理门派呢。听了这一句话,水妙虚愕然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