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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启明自觉今日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于是摇头晃脑往中路院子去了。到得中庭,却见郭继恩独自在那里练刀,一柄雪亮的横刀,上下翻飞,刺、挥、劈、带、斩,使得虎虎生风,迅捷无伦。
侍立在侧的郭继蛟、程山虎都瞧得目不转睛。霍启明观望了一会,忍不住进屋取了佩剑出来道:“一个人练有什么意思,我来替你喂招罢。”罢刷刷两剑,直刺郭继恩右臂与手腕。
他动作极快,郭继恩当即挥刀来架,叮叮两声,二人身形疾走,登时刀光剑影,闪烁不定。旁观的郭继蛟、程山虎两个忍不住连声喝彩。
两人时而对攻,时而闪避,一连拆了二十余招,郭继恩方大步后屠:“不打了,歇息一会罢。”
两人各自收起兵器,回到节堂,郭继蛟与程山虎奉上冰酪,霍启明笑道:“这才三月底,府里就开始制作冰酪了么?”着舀下一大勺放入嘴里,美滋滋闭上了眼睛。
他睁开眼睛,却见郭继恩用勺子戳着碗里的冰酪,若有所思,便问道:“发什么呆呢?”
“没有什么,”郭继恩摇头道,“你今日去了府衙?”
“不错。”霍启明便将今日之事详细了,郭继恩道:“你倒是性急,一晃跑得没影了。我其实是有事嘱托于你。”
“是什么事?”
“去寻一位陶朱公来啊,”郭继恩道,“钱庄的事,不能再拖了。”
“得容易,你倒是让我去哪里寻?”
“这是正经大事,眼看银币已经铸成,钱庄须得马上办起来。燕都城内,多有巨商大贾,咱们可以上门去请。”郭继恩起身道,“现在就去。”
霍启明放下瓷碗:“道爷我还没用饭呢!咦,这是长沙窑?釉下彩极好,只是诗句太俗。”
“用饭着什么紧,办完事回来再吃也不迟。”郭继恩正着,程山虎已经打水进来,郭继恩洗面带帽,又问道,“你的那个什么自来水,什么时候弄好?”
“你以为一夜之间,什么大事都给你妥帖办好?道爷我又没有千万分身!”霍启明恼火,“走了走了。”
两人出了节堂,郭继恩还在道:“在燕平县的时候,你用石槽引山泉入军营,这个法子不是很好?”
“你也是燕平,这里可是燕都,六十万丁口的大城,哪里那么容易。这事须得慢慢地来办。对了,咱们先去哪里?”
“福香茶校”
福香茶行位于燕都城南区的南熏坊,是城内最大的一处茶商。店门处一副对联,写道:沾牙旧姓余甘氏,破睡当封不夜侯。门口脚夫、行商来往出入,十分兴旺景象。店主郁长石年逾五旬,如今已经不管细务,每日只在后院里烹茶弄鸟,日子过得十分舒心。闻得店伙计来报统领老爷上门拜访,郁员外既惊且惧,慌忙吩咐:“快快请到正厅相见。”
郁员外换上一件月白色襕衫,戴上软脚幞头,来到正厅,只见郭继恩负手站在门前,身边跟着霍启明、郭继蛟等人,正在瞧着中院里繁忙景象。员外曾去督府吊丧,认得郭继恩,连忙上前恭敬叉手行礼道:“草民郁长石,不知将军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郭继恩叉手还礼:“不速之客,冒昧来访,实是有事相求。不知员外此处,话方便么?”
“方便,还请屋里来坐。”于是郭继恩等进屋落座,便有家仆奉上茶来,郭继恩开门见山道:“如今铺子里的买卖,闻都是贵宅长媳主事,可否相请一见?”
郁长石心中愈发惊疑:“既是将军相召,草民这就唤她过来。”着便吩咐家仆速去账房传话。不一会,一个二十六七美貌少妇袅袅行来,这女子身穿杏黄色缎面窄袖短襦,葱绿纱裙,头戴簪钗,向郭继恩等人深深万福:“民女郁门苏氏,拜见将军万福,几位执事万福。”
“不必多礼,还请就坐。早闻福香茶行苏蔻,纳财蓄货,长袖善舞,”郭继恩笑道,“你就是个当世的女陶朱,实令我等须眉自愧不如。”
“茶行这些生计,都是本买卖,当不得将军赞誉。”苏蔻瞧着郭继恩,只见他身穿青黑色窄袖军袍,头戴黑色幞头,虽然个头只是平常,却是剑眉星目,雄姿英发,于是心回话,“将军此来,可是要城中商家输捐资军?若是如此,奴等当得奉令,却是不知要交纳几何?”
郭继恩闻言,不禁愕然,霍启明笑道:“好个苏娘子,当我们是来打抽丰的了。其实不是。今后督府也不会有这样的规矩,你们尽可放心。我且问你,如今市坊之中,多有交引铺、兑便铺等,这个生计窍门,你可知晓?”
苏蔻仔细瞧去,见他一个二十来岁道士,面容倒是十分俊俏,便犹豫道:“这位可是霍师?兑便铺的活计,奴略晓一二。”
“好,”霍启明笑道,“咱们不是来打抽丰的,今后也不会。只是咱们想要你这个人,你可愿意来?”
郁长石听得此言,不禁面色大变,苏蔻一怔之下,也是面颊绯红,接着蹙眉暗怒。郭继恩连忙道:“你话太唐突,教人误解了。是这么回事,如今督府正筹办一座钱庄,我们是想请苏娘子过来,出任钱庄副总办,不知苏娘子意下如何?”
苏蔻面色稍霁,又大觉意外,沉吟道:“钱庄?”
“对,钱庄,存银放贷,买卖金银,折收引票,另有承领铸币之责,以为流转总汇之所。督府预备出银二百万两以为本金,你可愿意来做个主事之人?”郭继恩着示意霍启明,年轻道士便笑着摸出那枚银钱:“方才差了,苏娘子不要见怪,你且瞧瞧这个。”
仆役忙过来接过递与苏蔻,这少妇将银币仔细瞧过,颇为惊奇,又低头沉思许久,渐渐面上泛出光彩,眼神发亮道:“这是好大一桩事业,只是奴斗胆问一句,可否允准咱们茶行也参与入本?”
郭继恩、霍启明两个一听,真是喜出意外,霍启明连忙道:“这个自然是可以,凡燕州官民,皆可入本。只要愿意,咱们岂有拒银子不收的道理?”
苏蔻点头道:“既如此,民女愿为将军驱使,来协理这个钱庄。”她忽然又面露尴尬之色,起身转头询问郁长石,“阿爷在此,奴如何就自作主张了!此事还请爹爹定夺才是。”
郁长石按捺住心中激动:“不妨事,不妨事。孩儿只管去做。茶行这边,不得我们父子自己努力便是。”他着迟疑望向郭继恩,“只是将军以如此重任托付女流,只恐将来物议沸腾,若有差池,我孩儿必难自处也。”
“女流怎么了,女流之辈就不能做大事?”郭继恩笑道,“况且苏娘子只是副总办,钱庄另有掌总之人,便有物议,也不会波及到苏娘子头上。”
郁长石这才松口气,起身向郭继恩躬身长揖道,“将军求贤若渴,人尽其才,实有先贤之风,敝宅上下,皆有荣焉。既如此,苏蔻便听由将军差遣,必定尽心勉力,以不负将军之停”
郭继恩起身回礼道:“苏娘子乃是贵宅极能干的人,如今被我强请了去,着实感愧,多谢员外。”那苏蔻却忍不住问道:“奴是副总办,却不知总办又是哪一位大才,还是将军自领?”
霍启明忙挺身道:“钱庄总办,自然是道爷我了,苏娘子可是觉得我不能胜任?”
苏蔻吓了一跳:“不敢,既然是师,往后还请多多指教。”着又忍不住将他细细打量一回。
霍启明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其实也不打紧,道爷我百事待举,无暇分顾,这钱庄细务,还得是你来主持。”
于是几人便详细商议,最后议定钱庄本金定为三百万两,分做三万份,督府认领一半,先拨银出来将钱庄办起来,然后商民认领其余,直至本银全部交清。钱庄设总办、副总办,监管、协理、司杖各职,又确定下俸给之数,以及行事则例。直到暮色四合,郭继恩等人才起身告辞。
郁长石恳请郭继恩等人留下用饭,郭继恩推辞道:“督府还有要事尚未处置,改日再来叨扰。”郁长石见他态度坚决,忙又吩咐仆役将几包早已准备好的茶叶奉上:“此乃闽地所产的上好团茶,些薄礼,实在不成样子,还请将军万勿介怀。”
郭继恩等人几番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霍启明又嘱咐苏蔻:“明日就来皇城任事,不要忘记了。钱庄就设立在原来的巡查使衙署,你若是不知在哪,就凭此令牌去找亲卫营董营管。”着将一面金漆令牌交与苏蔻。
苏蔻答应着接过了,霍启明见郭继恩打量着自己,便奇怪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好好的你占了巡查使的院子做什么,就不能另选一处屋子做钱庄?”
“那里宽敞啊,好大一处院子。”霍启明理直气壮,“空着也是空着,干嘛不给我用?我告诉你,只怕将来那里还不够用的呢。”
“大哥,除了巡查使衙,就只有观察使衙署足够阔大了。”郭继蛟插嘴道,“再不然,你难道要把方使君从燕都府衙里赶出来?”
“观察使衙确实是空着,不过那里也不能动,留着有用。”郭继恩思忖着叹口气,“罢了,巡查使衙就先给你罢,咱们走了,郁员外,苏娘子,告辞。”
这几人走就走,郁长石连忙送出门外,回来对苏蔻道:“这位郭统领,果然少年英雄,好大手笔,好大气魄"儿,这实在是上掉下来的好差使,你可一定要好生去做,足可保我家长久富贵。”苏蔻若有所思,点头应允。
郭继恩等人出了茶行往督府而去,霍启明策马徐行,问道:“府上那位如夫人凌氏,事情谈妥了么?”
“继蛟的娘已经与她分,估摸着是情愿的。”郭继恩思忖道,“毕竟青春年少,难道今后数十年就空守闺房不成。”几人一路话,看看到得督府,进了前庭,却见内宅管事戴信在那里晃悠,见郭继恩等进来,面露喜色道:“老爷们这时辰才回来,管夫人已经备下酒馔,就请老爷们移步过去。”
内宅原本禁止男仆入内,只是这戴信当初在别院之时就服侍着两位媵妾,是以回府之后依旧做着内宅管事。当下郭继恩等便跟着他一道进了内院,正厅之内明烛高照,已经备下酒席,左面是一具长案,右边一只案,案上羊肉羹、脍鱼片,新鲜蔬果,极是丰盛。管氏款款移步下来,请郭继恩坐了上首,自己则与凌氏、郭继雁坐在右边案之旁。
那凌氏身穿淡青色短襦,月白色长裙,披一副月白色披帛,花容月貌,喜色暗藏。她起身恭恭敬敬向郭继恩敬酒道:“奴家多谢大郎深恩,没齿难忘,今后若有驱策,必结草衔环以报之。”着自己先饮了一杯。
“凌夫人不必如此,这都是该当的。”郭继恩着自己也饮了一杯,霍启明笑道:“衔草这个典故倒是用得极妙。”众人都笑了,凌氏面上羞赧,也抿嘴轻笑。管氏微微叹气:“妹妹走了,如今这内宅便只剩我一个,便连个话的人都没有了。”
郭继雁笑道:“母亲很是不用烦恼,你还有我陪着呢。”凌氏也安慰她道:“正是呢,姐姐两个孩儿,都这般乖巧听话,实在是好福气。只我如今出去了,尚不知将来是怎样光景,倒是好生羡慕姐姐。我那个女孩儿,生下来没几日就离我去了,倒抛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着忍不住垂下泪来。
管氏又回过来安慰她:“妹妹不必伤心。你还十分年轻,便请媒妁,嫁得好人家,将来又生儿育女,定会有享不尽的福气,到得那时,该是我羡慕你才是了。”
这边霍启明一边瞧着,一边对郭继恩耳语道:“这位凌氏夫人,似乎只与你一般年纪?你那个爹爹,倒是极有艳福。”
“略大一点点。史籍有云,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思易妇,彼贵为二品制军,多收几个侍妾也是寻常。”郭继恩瞟他一眼,“莫非你也有此志向?”
“不错,妻妾成群,这可是我平生所愿。”霍启明着转头望向堂下,乐班诸人已经开始奏乐献舞,“那个弹箜篌的娘,不如你就舍与我罢。”
“她又不是我的人,你想收在屋里,就自去与她罢。咦,先前你不是瞧中了那个弹琵琶的?”见对面郭继雁一直瞧着霍启明,郭继恩疑惑道,“我那妹子,怎么这样瞧着你?”
“道爷我没兴趣做你的妹婿,”霍启明没好气道,“这金娘季娘,我都想要,你愿意都舍与我?”
“我已经了,她们不是我的人,你想要谁,自己去。只要她们自己愿意,哪怕你收十个八个,也是你自家事。”郭继恩嘱咐道,“只是有一样,你要沉迷女色我也管不着,但是如今咱们多少大事,你可都得上心才成。”
“知道,知道!你怎么比那个显明和尚还要聒噪!”
“我看是他嫌你聒噪才对。”
霍启明冷笑:“那不如你去请他来做你的军师?”
郭继恩正要话,程山虎来报:“那位田安荣田主簿,领着耿冲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霍启明正没好气,“你们先吃着,我去瞧瞧。”着便起身出去了。
他走过正在专注弹奏箜篌的季云锦身边,顺手在女孩脸上摸了一把,这才大摇大摆地出了内院。季云锦惊得差点跳起来,曲子登时乱了。
田安荣与耿冲两个都是风尘仆仆,正在前庭候着。霍启明过来,不顾田安荣向自己行礼,将耿冲上下打量一番:“你跟着田主簿去了一趟济南,倒是又胖了些是怎么回事?”
耿冲嘿嘿直笑,田安荣也忍不住笑了:“他便是能吃,食量太大。幸亏已经赶回,不然我也被他吃穷了。”
“你上辈子是饿死鬼,这辈子就知道吃。”霍启明没好气,这才转头对田安荣道:“田主簿一路辛苦,那边事情都已办妥?”
“都已办妥,今后便全心全意为郭统领效命了。”田安荣笑道,“我那东人,听了卑职际遇,连连称奇,还道往后必定多往燕都货卖,必定利事大发。”
“那就好,你们先去吃晚饭。自明日起,你以督府主簿,兼领燕镇钱庄协理,这是一桩要紧职事,你务必要上心。”
田安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道:“是,卑职知道了。”
正着,郭继恩也出来了,他也吩咐田安荣先去用饭,然后转头对霍启明道:“算算日子,朝廷的诏敕,差不多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