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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人消费不起的。
比如说权势滔天,就算是皇帝,健康不再的时候,想要用钱购买健康,也难以买到。
大员哀怨青春不再的时候,想要青春,再大的权势也得不到。
穷人就更苦了,啥愿望都想要满足,可是——缺钱。
孝子的愿望很实在,都是眼前的愿望,很容易实现,但大人往往会忽略;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多数人的愿望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快乐。只有少数人,享受着一次次生活中的小惊喜,快乐的像是春日里的花蝴蝶。
因为他们懂得将自己的欲望控制到最低点,只要做到,生存之外,皆是惊喜,没有人会不快乐。
但想要做到这一步,很难,至少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范纯仁无疑是大宋官场中很奇怪的一个人,他的快乐源于家传,只要一顿美食,一个午后的休憩,就能让他倍感惬意。
可即便像范纯仁这样的人,也有心头好。
吃肉。
吃价格昂贵的,且味道鲜美的肉。
在大宋,附和这个要求的肉类只有两种,羊肉和鸡肉。
羊肉且不说了,大宋人最钟爱的肉类,价格适中,比煮肉贵一些,也贵不到哪儿去。更不要说价格离谱的牛肉了。
至于说鸡肉,对于华夏人来说,有着特殊的异议。
这要从五行中开始说起。
是否觉得有点扯,可是古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先定个五行,这很重要,关乎命运和运程。
五行中鸡属金,金鸡报晓,又是迎着第一缕阳光之下的恩宠之物。鸡自然拥有神奇的滋补功效,因为鸡全身都充满了阳气。而阳气,是人最为重要的生命特征。这也是为什么在肉类之中,唯独鸡和鸡蛋会成为女子坐月子的专供的原因了。
其次,鸡有五德。
其头戴冠者,文也;足博拒者,武也;见食相呼者,义也;近前敢斗者,勇也;司晨不失时者,信也。
这五德,几乎包含了仁人君子所有的优点,是君子最高的追求。附和读书人的一切美好愿景。
还有就是鸡肉的味道,鲜美,只需要盐就能做出的极致美味。尤其是鸡肉不同于其他动物肉类,没有任何异味。
拥有食材的顶级表现,拥有至高无上的德操象征,还有滋补的神奇功效。试问,世间的动物,有什么还能比得上鸡的高贵?
等到天快黑了下来,李云这才匆匆赶来,肩上扛着一根长木棍,上头挂着一排绑住了双脚,被点颠簸到一个劲翻白眼的小公鸡。
然后李云将十来只鸡扛着跑到李逵面前,讨好道:“二哥,明日我们吃鸡。”
“换了,做起来麻烦。”李逵根本就不想动手,杀鸡很累人,主要是褪毛,腌制,最后做好,需要很好的耐心才成。可唯独耐心,李逵和李云都不怎么有。
李云咬牙道:“我来杀,二哥只要帮忙做就成。”
“好吧。”李逵摸着下巴,眼神在十来只半死不活的鸡上头来回打量。心说:“吃什么好呢?”
鸡汤滋补,主要是味道鲜美。但是明显不适合拿去考场吃,真要在考场里,用炭炉煨着鸡汤,这也太不把科举当回事了。再说了,参加科举的学子都吃着干粮,噎地翻白眼。读书人心眼都不大,遇到俩不要脸的喝着鸡汤气人,岂不是要红眼?
李逵和李云已经把沂水县的读书人都得罪光了,要是在将沂州的读书人都得罪光,这乐子就大了。总不能接着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得罪了吧?
烤鸡,做好之后容易冷。冷了,味道就大打折扣,白瞎了这么好的食材。
干脆做‘泥焗***,最近老想吃,这就是懒得动弹。打定主意,李逵对李云道:“吃泥焗**?最近想吃,就是懒得做。而且泥焗鸡有一个好处,就是包裹在厚实的袄子中,就算是到了中午,也能上热气腾腾的焖鸡。”
李云眨巴着眼珠子,偷偷吞了口口水,小心问:“比盐焗鸡好吃吗?”
“你没吃过?”李逵记得在扬州给苏轼做过,主要价格太贵,被突然抽风要勤俭持家的苏轼否决了成为苏家家常菜的待遇。他一拍脑门,笑道:“忘了,是叫化鸡。不过泥焗鸡也差不多,只是少了鸡肉内的八宝。但是味道更加纯正,保证吃一次,一辈子忘不了。”
李云眼前一亮,大声道:“就做泥焗鸡,等明日在老范跟前吃,馋死他!”
苏轼好吃,只要是美食,他都有忍不住想要吃腻的打算。为什么会在鸡上头栽跟头呢?主要是苏轼手里又没钱了。
都说读书人的开销很大,笔墨纸砚是笔大开销;走亲访友是笔不小的开销;或许还有置办家业之类的开销。但苏轼在扬州基本上都没什么这方面的开销。笔墨纸砚有人送,走亲访友人家派车来接,就算置办家业,扬州是客居之地,苏家的房子都是租的官产。
主要是苏轼脑子一抽,发现最近几年写了很多诗词文章,竟然没有刊印出来,很是不满自己的懈怠。自费印刷了套文集,朋友亲戚都送一送,就连学生都有机会得到一套老苏新鲜出炉的文集,就这笔开销,差点让他老人家破产。
范纯仁也好吃,出于家族抠门的传统,他经常是舍不吃舍不得穿,吝啬性格闻名朝野,但却没有人笑话他。平日里连羊肉都不舍得吃的老范,平生就两大喜好,油炸小杂鱼和吃鸡。
油炸小鱼这道菜李云不敢让李逵做,会挨揍的,太麻烦了不说,吃起来还没有肉爽。
不符合李逵的性格。
其次就是吃鸡。为什么在范纯仁这里,鸡肉竟然会比小杂鱼地位还低,主要是鸡太贵,吃了败家,心痛。
对范纯仁来说,鸡绝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生病了都不见得舍得吃。
翌日,清晨。
解千和解万竟然出现在刘宅的门口,似乎有等着李逵和李云一起去考试打算,很奇怪的感觉。更奇怪的是,这俩人除了昨日,没有带着兵刃去考场之外,今日又将兵刃扛在了身上。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是参加解试的考生。
看到李云从门口出来的那一刻,俩兄弟有点激动,颇有学渣扎堆自甘堕落的迹象。
李逵抬眼看着解千和解万,良久,俩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却被李逵的目光看到心底发毛,浑身不自在。
“你们今日怎么不说了?”李逵不免有点好奇,昨日还看着挺神气的样子,今日为何一副丧家之犬的颓废?之前几天可都是趾高气扬的对李逵说:“李逵,你的考场不在这里!”
俩兄弟面面相觑,最后老大解千叹气道:“我们被客栈赶出来了。”
“为何?”
“没钱了。”解千忧伤的抬头看着屋角的蜘蛛网,宛若破败的冬日旷野,看不到一丝的生气。
李云眨了眨眼,看向李逵,不知该如何说。他原以为昨日一饭之恩,让两兄弟迷途知返,决心痛改前非,就此要涌泉相报的戏码。没想到,这俩家伙竟然是被赶出来了,没地方住,想要赖上自己,这让他颇为无语。
解万解释道:“李兄,其实我们带够钱了,主要是打造了兵刃,这才将钱全花光了。在临沂城内,我们又没有亲戚朋友。赶考的学子之中也没有交心的豪爽朋友,还请李兄帮忙,借点钱给我俩。回家,回到家里,一定加倍奉还。”
“打了什么武器?”
李逵好奇道。
他觉得这俩人挺有意思,从性格上,比他见到的所有赶考的士子都要有趣。心思也简单,不像读书人那么善于专营,或是迂腐。
解千提了提手中的大铁枪道:“就这柄铁枪,花了我俩所有的盘缠,三百贯。”
好家伙,是土豪。
不用怀疑了,能花三百贯打造趁手件武器的人,在大宋真不多见。很多武将的武器,都不如他们俩兄弟的好。
“你们从客栈出来,难道掌柜和伙计没有拦你们,还让你们将行李都带出来了。”李逵好奇道。
解万梗着脖子,提着紫金锤,嚷嚷道:“他们敢?”
好吧,开店做生意遇到这等愣头青,也只有认倒霉了。确实没人敢拦住他们兄弟,万一伤了人,岂不是大大不妙?
“为何不将铁枪典当在铁匠铺,一百贯当不来,五十贯总可以吧?即便五十贯不成,二十,三十贯呢?这么一来,你们既然有了吃饭住客栈的钱,还能有回去的路费。等回到家里,让家人送钱来,将铁枪赎回去岂不是更好。”
李逵说的办法无疑是最适合解千和解万的办法,当然,他也看出来了,这两兄弟似乎真的不怎么缺钱。
主要是花钱大手大脚,没有盘算过路费之类的开销,才陷入了窘境。
可没想到李逵的话说完,解千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嚷嚷道:“人在枪在,岂能将手中武器典当?我辈武人,连手中武器都保不住,岂敢言保家卫国?”
“那是!”解万也是颇为赞同。
能说出‘人在枪在’的神人,李逵觉得不该是坏人。
李逵一让身,对院子里喊道:“刘伯,有两位赶考的朋友需要住宅子里,不要紧吧?”
一大早,管家刘伯就听到仆人说门口站着俩个不明身份的莽汉,作为刘家的管家,自然心上惦记着,听到李逵的喊话,立刻就跑出来了。笑着对李逵道:“李公子,不要紧。既是李公子的客人,就是我刘家的客人,还不快快请来。”
解万虽没有听到李逵要借钱给他们,但是能住进刘府,肯定不会在意一点小钱,兴奋地往边上的拴马桩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我去将马牵来。”
得了,真是落难公子,连马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