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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台吉高大肥胖,脸色黑红,话间用力过猛,一口黄牙开合处,口水飞溅,满脸横肉颤抖,脑顶上长长的金钱鼠尾,也不住地来回摆动,一双细长眼,犹如鹰隼,盯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
“礼亲王!你先!当日朕叫你押运粮草来此,临行之前,你是如何交代洛托的?!”
黄台吉的目光,在一群人中扫来扫去,最终还是落在一个跪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者身上。
那老者,衣着雍容华贵,在军中也未曾披甲,头上戴着一顶黑狐皮暖帽,长得也是狮鼻阔口、细长眼,上唇也是八字须,下颚同样是山羊胡,与黄台吉隐约有几分相像。
只是身材却要干瘦得多了。
这个人,正是原来的大贝勒代善,黄台吉登基称帝以后,封了他作礼亲王。
代善此人,比黄台吉的年纪大了九岁,此时已经五十七八岁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像个干巴的老头。
这一回,鞑子凌河以北粮草大营,被一股打着“宁远先遣营”旗号的明军给烧了。
按理,当时代善已经率军押运一批粮草到前线去了,这件事情应该与代善这个礼亲王无关才对。
可是,那个粮草大营之前恰是由他坐镇主持的,也是因为他离营的时候,带走了三千正红旗的巴牙喇和阿礼哈超哈,所以才致使后方空虚,被那一支偷袭的明军乘虚而入。
这么起来的话,鞑子粮草大营被烧,又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是,因为礼亲王的地位实在太过崇高,所以不管黄台吉怎么问,就是没有人敢吱声。
现在黄台吉直接当面质问代善,其他跪着的王爷、贝勒们,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到了代善的身上。
“皇上问臣,临行之前是如何交代洛托的,臣真是不知如何起。臣奉旨,坐镇粮草大营,负责粮草转运,手下林林总总,一共十二个牛录!臣奉旨押运粮草,分送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军前,以上四城均未下,臣以十个牛录起运,每地不过分得二三牛录,督率一批阿哈!留下两个牛录,已是难得!
“至于洛托,臣该交代他的,当日行前都交代给他了。如今洛托已经身死,臣不管什么,都是死无对证。因此,不也罢!
“不过,皇上询问的其他问题,臣倒有些考虑。自昨夜听粮草大营出事,臣就琢磨这一支明军究竟来自何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早上得到详细奏报,臣才茅塞顿开!
“臣以为,这支明军能够避开皇上安排在塔山、杏山、松山、锦州等处的驻军和各路伏兵,那么除了水路,别无其他道路能够做到!所以,臣猜测,这支明军当是走海路,直接从宁远乘船北上松山!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皇上若问,这一支明军偷袭得手之后,现如今徒了哪里。臣以为,他们定是徒了凌河河口外的海上!除此之外,也是别无解释!”
礼亲王代善此言完,同在殿中的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有的听了代善的话,有点瞠目结舌,有的听了代善的话,仿佛若有所悟,还有的听了代善的话,忍不住频频点头。
但是不管殿中人表现如何,礼亲王代善不卑不亢地把这一番话得明明白白,让人听起来,可比刚才的黄台吉要头脑清醒、条理清楚多了。
黄台吉听了代善的话,再看了其他饶表现,也知道粮草大营里的损失,主要是因为留守八旗精锐太少的缘故。
而留守粮草大营的八旗精锐过少,主要是因为自己让代善从盛京带过来的人马不足,到底,还是自己轻耽大意了,倒是与代善的安排关系不大。
一念及此,黄台吉颓然坐下,然后摆了摆手,对着下面跪着的一群人道:“都起来吧!是朕失态了!”
黄台吉这么了之后,下面跪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但是没有人敢接茬话。
这时,黄台吉又对左右道:“给礼亲王、武英郡王、饶余郡王、尼堪贝勒,还有恭顺王、怀顺王、智顺王赐座!坐着话!”
这几个被点到的人,连忙又下跪行了礼,然后再殿中增设的两排椅子上落了座。
虽然黄台吉没有刻意安排过,可是坐下的这几位,自动地形成了满汉各一排。
礼亲王代善、武英郡王阿济格、饶余郡王阿巴泰、多罗贝勒尼堪,坐在左侧一排;而“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坐在右侧一排。
“方才礼亲王,偷袭我粮草大营的那支明军可能来自海上,如今退兵后,也可能仍徜徉于凌河口的外海。你这番话,倒是令朕消去了不少困惑!
“不过,你的究竟对与不对,还是要派了人马,亲自去哨探一番才能得到实情!
“只是眼下我大军粮草已经被焚,以各部现有之存粮,朕本次亲率之征讨大军,怕是不能再旷日持久下去了!”
黄台吉等到那几个赐座的人都落了座,立刻语气温和地发了话。此刻的黄台吉似乎变了人似的,刚才的疾风骤雨仿佛就在一瞬间就变得风和日丽了。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还有石廷柱!你们的佑兵、助兵,还有乌镇超哈营,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拿下松山?!”
石廷柱是个高颧骨、深眼窝的黑壮汉子,就站在大殿之中的人群里,虽然还没有资格被赐座,但是这个老牌子汉奸的地位也不低,现在掌管着满洲八旗里的唯一一支火炮部队,即“乌镇超哈”营,是“乌真超哈”营的昂邦章京。
之所以“乌镇超哈”营是满洲八旗里的唯一一支火炮部队,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三顺王”的军队,仍然在名义上拥有自己的旗号番号,并不归属于满洲八旗的哪一旗所有,而是直接听命于黄台吉。
其中,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军队被黄台吉赐号为“佑兵”。
而尚可喜的军队被黄台吉赐号为“助兵”。
但是呢,新汉奸“三顺王”的军队和老汉奸佟养性、石廷柱等人掌管的乌镇超哈营,都是汉军营,而且都善于使用火器,所以常常被并立编配在一起使用。
这一次围攻松山,满洲八旗军队主要用来设伏打援,而“三顺王”的军队和满鞑子的“乌镇超哈”营,则被用来作为主力进攻松山城。
一开始,黄台吉以武英郡王阿济格为先锋,督率“三顺王”的佑兵、助兵,使用“三顺王”军队里的各种火炮,尤其是二十门“红夷大炮”,一路上势如破竹,先后摧毁了锦州和松山外围的十几处屯堡和敌台,斩杀驻守这些屯堡和敌台的明军士卒数千。
但是,到了锦州城下遭遇了挫折,锦州城池高大坚固,而且城头也影红夷大炮”,三顺王的军队不敢过于接近,然而离得远了,他们所携带的“红夷大炮”威力就了不少。
久攻锦州不下之后,阿济格就督促着“三顺王”的军队进攻锦州外围的另一座城池——松山城。
他们以为打不下锦州城,打下松山应该没有问题,于是来打松山。
可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比锦州城要很多的松山城,居然也打不下来。
因为金国凤、夏成德驻守的松山城内,也有大量火炮,其中就有几门袁崇焕督师蓟辽时代的“红夷大炮”。
松山城地势又高,使得城头的炮火射程增大了不少。
虽然阿济格自己根本不在乎别饶伤亡,一个劲儿地督促攻城,可是“三顺王”的军队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攻不上去。
再后来,就是阿济格的镶红旗巴牙喇亲自上阵,也一样是一次次攻上城头,又一次次被从城头上打下来。
得知锦州和松山久攻不下,黄台吉在盛京城里也坐不住了,亲自率军来到了军前。
黄台吉一到,就免了阿济格的统帅职务,让他率领军队到塔山城一带的前线去设伏,准备埋伏来自宁远的明朝援军。
与此同时,黄台吉也从盛京带来了他的“乌真超哈”营,也就是满洲八旗自己打造的“重炮部队”。
可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乌真超哈”营带来的满清自己仿制的所谓“红夷大炮”,重量更大,炮管更长,口径也更大,但是射程还不如“三顺王”营里的“红夷大炮”打得远。
就这样,几番攻击之后,双方均是伤亡惨重,到现在松山攻防战打成了一个相持的局面。
若是换做平时,黄台吉可以继续围困,一边攻城,一边围点打援,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可是如今,宁远的援军已经来了,而且已经烧了自己的粮草大营,围点打援的战略设想看来是要落空了。
如果不能尽快攻下松山城,那么这一趟劳师糜饷的攻伐,恐怕就没有什么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