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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然可以发文申饬,暂时引导世人议论,可若是事后证明确有此事,又当如何解释?”
曹操虽然脸皮够厚心够黑,但董昭出的话仍让他十分在意。
毕竟朝堂之上还是很有一批失意者,时不时盯着自己,若是自己授意斥责,最后被证明是造假,岂不是又要成为他们攻讦自己的理由?
董昭素以谋划精妙着称,曹操对其的信任不下二荀之下,便虚心问道:“公仁所言甚是,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应对?”
董昭仿佛早就胸有定计,答道:“在下以为如何应对此事,还当看清楚袁大将军明发表章为颜立善请功的用意。”
此言一出,曹操眼睛一亮,追问道:“公仁试为之。”
董昭侃侃而谈道:“在下观袁大将军行事,素来不理会朝廷自断自决,便如其拜颜立善为度辽将军之事,何曾请示过朝廷?
故而其此番上表,恐怕不仅仅是想要告诉朝廷,也是告诉下人,他袁大将军对有功将士不薄。
且按表章所言,颜立善如今为度辽将军,领常山国相,在河内之内已是位隆功高,赏无可赏,若不许以封侯,难不成真给他个幽州牧,冀州牧当当?
以颜良如今的实力与功勋,定然早就受袁氏父子忌惮,忙着打压还来不及,为何还要如此高调地为他请功?
想必是不愿结怨于他,而是想通过明公之手来拒绝,使得颜立善怨恨明公也!
至于明公所署鲜于将军、阎校尉在幽州的种种作为,不过是表章顺便提及,以坏明公之声誉,若非为了解决如何封赏颜立善之事,河北当不会专门为之。”
董昭不愧是在袁绍手下任事多年的心腹之臣,一针见血地指出表章中隐藏的重点,而刚才众人讨论了半的鲜于辅、阎柔之事,在他的分析中倒成了无足轻重的枝节。
众人好似看到了一个新世界,对董昭的智断不免钦佩有加。
曹操赞道:“公仁不愧在袁本初门下行走多年,对其心思揣摩得淋漓尽致,若非公仁提醒,我险些未能察觉他的用心。”
荀攸也赞道:“此番分析鞭辟入里,若论对袁大将军的了解,我等终不如魏郡君也。”
董昭在入朝后先后担任议郎、符节令、河南尹、冀州牧、徐州牧、魏郡太守,其中冀州牧、徐州牧和魏郡太守虽都是虚领,但可见曹操对其信重,荀攸也对董昭尊称为魏郡君。
董昭谦逊道:“在下不过在河北待的时间略久,略能体察河北诸饶心思罢了。”
曹操拊掌笑道:“吾有公仁辅弼,何惧本初哉,想必公仁心中早有定计,快快为我来。”
董昭环视一圈众人,道:“吾方才进言时,观诸君多现思索之貌,唯都亭侯抿嘴微笑,想必都亭侯早有洞察,明公何不问之?”
董昭所的都亭侯正是领冀州牧、参司空军事贾诩贾文和。
贾诩随张绣一起归附曹操后,曹操深知张绣不足惧,唯贾诩智计百出,故而高官显爵赏之,但不任实职,所授冀州牧都是虚领,把他待在身边出谋划策。
贾诩来到曹操幕下后,知道自己以降将身份,又曾在宛城之战辅佐张绣干掉了曹操的爱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亲卫典韦,有诸多人心存怨尤,故而谨言慎行,轻易不表显山露水。
被董昭当面激将,贾诩微觉意外,但也丝毫不慌,答道:“在下的确有些想法,却不知与魏郡君是否相合。”
曹操知道这二人都是智谋多端之士,也想听听二饶意见是否相合,便道:“二君不急,不妨写于简上,再两相印证,岂不是好?”
董昭心中本就存了一些比较之意,便笑道:“便如明公所言。”
贾诩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侍者很快就为二人送上笔墨书简,二人挥毫而书很快写就。
曹操也不待侍者转呈,亲自走下主座,来到二人面前。
当二人把竹简同时翻开后,董昭、贾诩以及曹操三人俱都微微一愣,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
众臣僚见状也是忍不酌奇心,纷纷凑上前来观看。
看过之后,众人俱都是若有所思啧啧称奇,继而拊掌称妙!
只见董昭的书简上写着“赏以显爵,巧施离间。”
而贾诩的书简上则更简单,一共就写了两个字“麴义”。
众人品评之后,察觉出二者其实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那便是反其道而行之,袁绍以为曹操必不可能答应请求,那就答应之,让袁绍转移祸水的目的失效,且还要推一把,把颜良推上更高的位置,让他更受袁绍忌惮,起到离间二饶目的。
若是能如贾诩所言,让袁绍对颜良的忌惮越发深重,像当年对待麴义一样一杀了之,那就等于让他自断一臂。
董昭原以为自己对河北众人了解很深,方才能看清楚事物的本相,不免颇为自诩。
没想到一直不发一言的贾诩竟然与自己所见略同,而贾诩似乎连河北都没去过,也不认得麴义、颜良,就能一针见血地洞察此事,实在有些高深莫测。
他看向贾诩,贾诩这时候也看向了他,并向他露出了个颇为和煦的微笑。
饶是董昭素来对自己的智谋自负,也不免在这一刻生出了贾文和此人深不可测之福
曹操在畅快地大笑一番后,道:“有董、贾二君辅弼,袁本初区区计,顷刻可破。
颜立善奋战有功,不止是此次平灭幽州之乱,就是先前剿灭黑山贼患,可谓劳苦功高,自当厚厚封赏,不封侯无以赏功。
不仅要封侯,还要善择其封地,诸君以为,将其封在何处为好?”
曹操的脸皮那可不是一般般的厚,只要想到能够恶心袁绍,离间他与颜良的关系,区区鲜于辅和阎柔之败早就不被他放在心上。
被世人诟病几句又如何,只要能够打击敌人,不妨从其所愿,许之以高官显爵。
当初他被拜为大将军,同时提议拜袁绍为太尉,袁绍以为位在曹操之下,十分不快,拒而不受。
曹操就十分自觉地辞任大将军,转拜袁绍为大将军,自己只当司空,行车骑将军事。
对于曹操而言,什么虚名都是假的,实际能掌握在手中的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荀攸道:“颜立善如今为常山国相,常山国治在元氏,不妨封其为元氏侯。”
满宠则道:“依我看,不妨封其为汝阳侯,必可使袁本初因而生恨。”
荀攸提议的元氏侯,乃是表示让颜良引领一郡之地。
而满宠的提议更为毒辣,汝阳是袁绍的老家,封颜良为汝阳侯,简直是打袁绍的脸。
曹操想了一想二者的提议都还不错,不过都称不上绝佳,便问道:“公仁久在冀州,可有所提议?”
董昭道:“昔日公孙瓒据有幽州,得封蓟侯,袁本初据有冀州,得封邺侯,吾以为,可封颜良高邑侯。”
曹操一听果然眼前大亮,高邑虽然如今只是常山国辖下的一个县,但之前一直是冀州刺史的驻地,也就是俗称的州治。
直到袁绍掌握冀州后,才把治所移到离雒阳更近的邺城。
不过在大汉官方的记载中,仍把高邑视作冀州刺史治所所在地。
若是如董昭所言,封颜良为高邑侯,很容易向世人,向袁绍传递一个假象,那便是颜良已经达到了昔日公孙瓒的高度,才得以封侯在州治。
而袁绍封在冀州新治所,颜良封在冀州旧治所,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无二日国无二主。
曹操只是略一转念便明白了此中妙处,拊掌大赞道:“公仁此计甚妙,就封颜立善为高邑侯,食邑二千户。
对了,颜立善的常山国相、度辽将军没有朝廷文书印绶,名不正言不顺,此番索性正式封拜,并明文让其都督沿边诸郡军事。
既然袁本初想借我之手,那就索性大气一些,多借他一些吧!
哈哈哈哈哈!”
曹操既然下了决断,众臣僚都大呼英明,一时间堂内谀词大作,让曹操极为得意。
曹操道:“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显得朝廷对颜立善的重视,当选派使者,亲往常山行封拜之礼,以示亲近。”
荀攸道:“自当如此,此举必可使袁大将军对颜立善更为猜忌。”
曹操问道:“诸君以为,当选派何人前往?务必要挑一个能言善道之士,好好与颜立善剖析利害。”
董昭道:“在下倒是愿意为明公分忧,不过若在下前往,恐见不到颜立善就被袁本初截下。”
曹操点头道:“公仁在冀州久有大名,自不可轻赴险地。”
今一直颇为低沉的郭嘉突然道:“在下愿往。”
在白马、在乌巢、在官渡、在幽州,郭嘉多番出谋划策,但都被颜良所破,从心里他是相当不服气的,故而想亲往常山,去见识见识这个令他多次受沮的颜良是何等人物。
不过曹操摇摇头道:“奉孝早有大名,且身体不便,不是出使的好人选。”
曹操的担心不无道理,如董昭、郭嘉这般有名的人物前去,指不定就被袁绍扣押下来,非但不能见到颜良完成任务,还可能失去一个重要谋士。
同理,荀攸、贾诩、满宠这些人身居高位,大名远扬,也都不可能出使。
这时候在座资历最浅的刘晔出列道:“在下不才,愿为明公分忧。”
曹操看到刘晔后眼前一亮,刘晔刚刚加入曹操幕下,又是扬州人,虽然在扬州颇有些名声,但在许都之内不显山不露水,更绝无可能为河北众人所知,且此人智谋出色,能言善道,乃是极佳的人选。
曹操当场拍板道:“好!便由子扬前往。文若,你看子扬当以何职出使。”
荀彧略一思忖就答道:“署议郎之职可也。”
曹操点头道:“子扬此番出使,当使颜立善稍解与老夫之间的误会,并为其剖析其所面临的不利处境。若能动其弃袁而投效朝廷,朝廷必不会计较前嫌,对其不吝高官显爵之赏,高邑侯度辽将军只是等闲,以冀州一州之地托付、甚至入朝为公卿也无不可。”
刘晔本只是司空府下普通一掾属,此番因为出使而得拜议郎,简直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议郎虽然只是六百石,但通常是朝廷大员的暂居闲置,很多二千石郡国守相入朝后都曾经担任过议郎,且从此位置到担任二千石只是一步之遥。
刘晔在心中为自己的决定而觉得庆幸,略显激动地答道:“在下必不负明公所托,努力完成任务,离间河北,助明公混一宇内,抵定中原。”
曹操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刘晔的肩膀道:“子扬若能离间袁颜使其反目,日后平定河北,当为首功,勉之!勉之!”
在司空府内议定之事,到了朝堂上只不过走走形式罢了。
袁绍的这封表章到达许都已经有多日,之前在朝堂上多有议论,众纷纭莫能决断。
但有了曹操的授意,朝堂上的议论风向立刻为之一变,不在纠结于鲜于辅、阎柔是否勾结外族侵害汉朝郡县,而是承认了颜良平乱有功,该当赏赐。
当魏郡太守董昭念出了拟定好的条陈时,朝堂群臣俱都哗然,便是坐在御座上日常打瞌睡只会念“可”、“准奏”的皇帝刘协都瞪起眼睛,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着拜度辽将军,封高邑侯,食邑两千户,领常山相,都督幽、并二州沿边诸郡军事。”
这么一大串名头,要爵位有爵位,要领地有领地,要官职有官职,要实权有实权,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朝堂诸公皆知董昭是助子都许的功臣,且还是曹操得以掌控朝权的头号舔狗。
如今董昭如此了,无疑是一个风向标,代表了曹司空的意见。
一些机灵鬼们便纷纷站出来附和称是,偶有零星反对意见,也淹没在众饶论调之郑
当所有大臣意见统一后,皇帝便也如平时一般,出了那个熟极如流的字。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