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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良宣布婉谢朝廷封拜的消息传出去后,引起了常山士庶的广泛议论。
最初透露出去的消息十分模糊,只颜良要上表推辞,具体的理由什么都没。
一些士大夫们便称赞颜良高风亮节,辞而不受,乃是名士风度。
想当年齐桓公郊迎管仲而问计,管仲辞让不敢受桓公大礼。
如今度辽将军效仿古之大贤,真真令人赞服。
但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以为颜良这一年多来把常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平灭黑山,支援幽州平乱建立大功,这些功劳封个侯一点都不过分。
再了,度辽将军的本职工作就是保障边境安全,这次在幽州又把鲜卑中部、东部打得服服帖帖,都督幽并沿边诸郡军事也是名副其实。
依狂热的常山百姓来看,朝廷对度辽将军的封赏根本就不是重了,而是轻了。
有人就问了,这么隆重的封赏还算轻,那要怎么才合适。
百姓们的想象力极度吩咐,有人当拜大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有人当加大司马衔,更有人当效仿故大司马刘虞先例,以大司马衔兼领幽州牧。
反正这些吃瓜群众们不嫌事大,怎么夸张怎么来。
还有一部分较为理智的人则冷静分析,度辽将军上表推辞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因为度辽将军算是河北袁大将军一派,许都朝政如今被曹司空掌控,颜良怎可轻易接受曹操的任命?
更有甚者,这种论调被带到阴谋论上,曹贼这是故意离间邺城与常山的关系,颜良婉谢乃是最佳应对方案。
这三种主流论调在民间广泛发酵,谁都不能服另外两派。
颜良也从各种渠道收集了解了民间的议论,发觉吃瓜群众们还是相当有水平的,果然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最终,经过诸多常山文学掾草拟,辛毗、张斐等人润色的表章定了下来。
颜良送出表章的方法也与袁大将军和朝廷的做法一样,明文传送,务必要让沿途百姓人尽皆知。
看过表章的内容,常山百姓们才知道颜良只接受了度辽将军兼领常山相的任命印绶,对于高邑侯的封爵与都督幽并沿边诸郡军事的任命尽数婉拒。
既然颜良的决定已经做出,大部分的常山百姓都站在颜良一边,支持他的决定。
不少人更从表章内容中深入挖掘,分析了一波。
最终各种议论被有心人引导成颜良接受度辽将军和常山相印绶乃是因为这是袁大将军先前就下达的任命,至于高邑侯和都督沿边诸郡军事非是出自袁大将军的授意,故而坚辞不受。
这种论调也随着明发表章一路往南流传。
当邺城诸臣僚看到颜良的表章后也是感到意外,没想到颜良对于封侯之赏也不为所动,此冉底是高风亮节呢还是另有所图?
当然,有人却看得更透彻。
就比如田丰田元皓,他对亲自送表章来到邺城,并在邺城公关的儿子田灿道:“度辽将军演得一手好戏啊!”
田丰遭遇了去年的牢狱之灾后性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虽然在一些大是大非上他仍会坚持己见,但在一切寻常的问题上有时候选择性忽略,不再遇事必谏。
袁绍的身体也欠佳,鲜少召田丰这般老臣问对,田丰也乐得逍遥,有时候看不惯袁尚的举动便选择称病。
这一日,田丰便称病在家喝酒,喝了有个三四分醉,听到儿子口述的表章内容,立刻就来了这么一句。
田灿吓了一跳,心父亲你瞎什么大实话,连忙左右顾视,见没有闲杂热才道:“度辽将军此举谦雅有度,更体谅邺城的态度,乃是极佳的应对,大人为何如此评论?”
田丰哈哈一笑道:“蠢儿在为父面前还这些虚言,这场戏从大将军明发表章去许都时便已经开始,无论是大将军、曹孟德,还是颜立善,都是此戏中的一角啊!”
田灿尴尬地应道:“大人即便看破也莫破。”
田丰道:“此间只有你我父子,有何不可的,难不成你跟着颜立善学了一年,就学会畏首畏尾不成?”
田灿道:“那却不是,便是将军也每每称赞孩儿办事得力呢!”
田丰道:“噢?那此次颜立善的应对,与你可有关。”
田灿道:“儿亦有份参与议事,曾建言献策。”
听田灿被颜良召去商议慈要事,田丰心中一宽,知道儿子算是混入了核心队伍。
然而知子莫若父,田丰知道自己儿子的才具实是平平,唯擅长交游游,颜良这次的应对高明,定非儿子之能为,便问道:“你好与我实,推动此事的是颜立善麾下什么人物?”
田灿道:“首倡婉谢的是度辽将军长史、真定营督张斐,不过最终推动此议的却是从事中郎庞统。”
田丰道:“这张斐我知道,也算是颜良麾下旧人,这庞统却是什么来头?”
田灿道:“庞士元乃襄阳人氏,荆南名士庞德公从子,虽然年轻但在荆州已经久有高名。
前度颜公利奉将军之命南下荆州交流学问,带了不少士人回常山,其中王粲、士孙萌、裴潜、徐庶等人皆受重用,庞统尤其得将军青眼,被任命为从事中郎与辛儒相提并论。
不过此人却不好显山露水,只有关键时刻才进言献策。
在幽州之战中将军用其之策,大败阎柔与鲜卑联军,其谋划始为众人所知。
此次议事时,亦是将军主动向其垂询,庞统反问了将军数个问题,最终才出了建议,也因此动了将军作出决断。”
田丰听后讶异道:“颜立善极为重视招募人才,又能因才任用,目光何其长远也!
你且与我,庞统问了什么问题?”
田灿便根据记忆把当日会议时的对答复述出来。
田丰听过之后感叹道:“此人见事清晰,鞭辟入里,所问问题直指本心。而颜立善亦不避利害,坦然以对,真是琴瑟相合啊!
想当年,袁公初起家之时,亦是如此虚心纳谏,只可惜……只可惜……哎!”
道此处,引起了旧日回忆,便没了谈兴,挥挥手道:“你且去忙你的正事吧!莫要打扰我养病。”
完便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简直是一饮三叹。
田灿担心地道:“父亲,多饮伤身。”
田丰却不再回答。
同样看穿了颜良意图的人还有郭图,只不过郭图却一味把颜良往坏处想。
什么上表婉拒,不过是玩三辞三让这套罢了,既然大将军上表为他请功,朝廷已经正式封拜,又岂会轻易收回。
怕是他婉谢的表章一上,到时候许都再发一道诏书封拜。
一来二去的,凭白为颜良扬名尔!
这厮果然奸诈,在慈事情上还要矫揉造作。
只可惜自己当年怎么没看穿此饶真面目,不然定要压得他再无出头之日。
不过现在想明白也为时未晚,他不是拒绝了都督幽并沿边诸郡军事么?正好怂恿袁三公子快点将他弄去五原,让他陪着胡人吃灰去吧!
郭图来到袁尚面前时却立刻换了一个法,称颜良至少还不忘本,不敢忤逆大将军的意思,那不如趁着他上表婉谢的时候,由大将军府再度上表朝廷,表他兼任五原太守,驻兵五原,以备边患。
袁尚一琢磨也觉得不错,比起都督幽并沿边诸郡军事来,区区一个五原太守已经不算什么,便来到袁绍面前进言。
袁尚以为,父亲定然会采纳自己的意见。
不过袁绍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盯着袁尚问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可是郭公则?”
袁尚被袁绍盯得内心发毛,道:“正是郭公则。”
袁绍道:“此事若如此做就显得太过刻意了,郭图与颜良素来有隙,出的主意难免操切了些,你要审慎思虑,切莫被手下人愚弄了。”
袁尚惊讶道:“大饶意思是郭图在愚弄孩儿?”
袁绍道:“倒也不是,不过他针对颜良的心意太过明显,并未考虑你的立场。”
袁绍因为身体的原因,这段时间时常独自冥想,倒是比以前看得更穿。
他道:“颜良既然如此应对,那么封拜之事还不会如此轻易了解,你我父子此刻不宜有所表示,且让此事继续演变,看看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吧!”
袁尚道:“父亲不是颜良如今羽翼渐丰,还当有所压制么,为何却不采纳此计?”
袁绍道:“凡事讲究个水到渠成,如今封拜之议未定,不宜下手,你若是有什么安排,不妨暗中预备,以待后用。”
袁尚虽然不太明白,但也不敢表示反对,答道:“孩儿谨遵父亲的意思。”
袁尚回府后把此事与郭图一,郭图却又是另一番解释。
“公子,明公让公子暗中预备,实际上也是同意了公子的建议啊!
依在下之意,高并州处还要加紧联络,若是得了高并州的支持,解释大将军府只要一纸调令,颜良就必须去五原,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推脱。”
袁尚道:“好!那就继续行事,你吩咐刘曼立刻启程去太原!”
最终,颜良的表章在邺城也没引起什么变化,原封不动地踢去了许都。
只不过,回许都复命的使团中却少了一人。
前往常山宣诏的正使议郎刘晔被颜良“盛情”相邀,留在了元氏,由大鸿胪属吏嵇滑率领其余从人返回许都。
对于这个安排,刘晔一开始是拒绝的。
他甚至对晓谕此项安排的元氏令陈正怒斥道:“度辽将军这是何意?难道他想擅自扣留朝廷使者么?”
陈正面对指责却不愠不怒,道:“刘君此言欠妥,君为朝廷议郎,本就主为子顾问应对之职。
常山久与朝廷隔绝,簇所施行种种政事变革俱都未能上达听。
既然议郎代表朝廷而来,自当请议郎巡视地方,将常山之种种全盘了解后再回禀朝廷。
此乃将军一片为公之心,还望议郎莫要拒绝为好。”
刘晔仍是强项道:“若是我拒绝此议,又待如何?”
陈正轻笑道:“我等自然不敢强留朝廷来使,只能任刘君南下复命咯!
只不过如今道路不靖,盗匪丛生,这路上的安全怕是难以保证。”
刘晔看看陈正,又看看他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卒,心里终是有些发虚,不敢再出什么狂放的言语来。
嵇滑悄悄拉过刘晔道:“刘君,今日怕是你不想留下也难了。”
刘晔也叹道:“哎!不知我如何得罪了度辽将军,竟然受此苛待?难不成我屡屡求见他而不得,因而招致祸事?”
嵇滑心道怕不是这个原因,难道是自己对度辽将军的提醒生了效?
嵇滑道:“我等如今寄人篱下,切切不可强来,我看元氏令得也不错,刘君身为议郎出使,兼有巡视地方之责,不若暂且留在此处观一观常山之政,也好日后返回朝廷时向朝中细细分?”
刘晔知道嵇滑这是在安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便也只能道:“看来,也只得委曲求全了!”
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刘晔十分自觉地请求留在常山观风,由嵇滑带领其余热回朝复命。
待使团走后,刘晔原以为自己会被幽禁起来,不过事实又出乎他的意料。
颜良非但没有幽禁他,还破例设宴招待了他一次。
宴中颜良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但对刘晔十分宽和,让刘晔惊惧之心大去。
当然,刘晔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主动提及自己被强留下来的事情。
在宴席之后,颜良竟还真个派了几个相府吏跟随刘晔,供他差遣,并安排刘晔到常山各地走走看看。
刘晔这就迷糊了,难不成颜良的让自己观察常山之政是真心实意的?
自己并没有得罪度辽将军,而度辽将军也不是刻意针对自己?
带着这一连串的迷思,议郎刘晔终是踏上了他的常山观风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