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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燕娘母子收拾一新,就跟着云靖宁出门。
选了岳刘氏和李年氏随行,也方便照看孩子,留下张许氏看家。
出门时,才从老侯夫人那里得知,蕙春郡主连中饭都没吃,与云军侯吵了一架之后就跑回了娘家。
长公主府,云靖宁还没带妻儿去过,实在是忙不过来,总要先进宫再说,这时听说母亲过去了,便有些迟疑起来。
有母亲先行告状,他再过去不是等着被欺负吗?
老侯夫人见他神色不太好,也知道问题在哪儿,便道:“等明天你带上礼,该拜见的还是要拜见的,总不能让人说咱们云家子弟失礼。”
云靖宁无可反驳,便应下了。
几辆马车在府卫的簇拥下朝皇宫前进,城北天街犹为宽敞而且笔直。
或许是因为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街上没有那么多闲人行走,也无商贩过来,街道才显得特别宽敞,而且清静。
路上走得最多的是马车、从人、巡城卫,近了皇宫,还能看到禁军……
林燕娘一路看得很好奇,云靖宁原本忍着伤,这时候心情却莫名地好了。
还好林燕娘看归看,到是将孩子紧紧抱住。
马车里只有他们俩人,云靖宁现在不合适抱孩子,全程都是林燕娘自己抱着。
到了宫门口,层层通禀,很快御书房来的大太监恰是今天到军侯府宣旨的张公公,笑着上前行了礼。
云靖宁和林燕娘连忙朝他行了礼,以晚辈之身,丝毫不敢托大。
见他们谦和,张公公笑着又说了些客气话,便说皇上让他们到中宫,正好皇上也要过去那边,一并见了。
于是张公公亲自领着他们直奔中宫。
林燕娘虽是头回来,但她神色坦然,目光只略微打量了下四周环境,并不露出局促或失礼的行为,到显得举止合宜、气度安然。
张公公偷偷打量着,心下暗暗称赞,山野女子也能表现出淑女风范来,哪怕是装的,哪怕是早就训练过,也已经很不错了。
先前宣旨时他也是打量过人的,回宫自然也向皇上禀报了他之所见。
见张公公露出满意的表情,云靖宁微微勾唇,心想也不看看是谁家媳妇,他挑中的人儿,自然是最好的。
云军侯和老侯夫人自然也是瞧见了张公公表情的,心下也是安心不少。
这孙媳妇确实不错,而她的优秀,是荣辱不惊、进退有度、举止合宜,光是这些便足够了。
来到中宫,没有通报就被直接放行了,显然皇上已到,皇后也知道他们要来。
来到大殿,林燕娘目光微闪,暗道婆母竟然会抢先来到宫里,这是几个意思?
大殿上琴音袅袅,一粉衣女子正在一侧抚琴,其他人都闲坐在附近,上首是皇后与皇上。
而蕙春郡主身边坐着的老妇,不用多想,必然就是当今皇上的胞妹,最受宠也最尊贵的长公主了。
有个皇上当舅舅,也不怪蕙春郡主如此任性妄为,连亲儿子都打。
林燕娘在进展的那一刹那就将殿内情况尽数收入眼中,垂下眸子跟在云靖宁身侧。
张公公在前头先禀报了一声,就退到了皇上下首一侧站定,微笑看着走进来的几人。
老侯爷自林燕娘手中接过孩子,与老侯夫人上前倾身行礼,就算拜见了帝后与长公主还有郭驸马。
而另一边在座的还有沈丞相夫妇,他们笑着站起身朝老侯爷夫妇也行了礼打了招呼,站在他们身后的女子也过来拜见。
在他们这边寒暄时,云靖宁已牵着林燕娘走到御座下,双双跪下。
云靖宁朗声道:“微臣携妇林氏燕娘,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来时路上,林燕娘也被叮嘱了这些话,此时跟着云靖宁行礼谢恩。
本来闲适的场面,突然被他们这么正式一跪,目光便都看了过来。
琴声也嘎然而止,一年轻女子快步走了过来,站在了蕙春郡主身侧,笑看着云靖宁。
只不过此时,云靖宁却是无暇他顾的。
皇上在上首笑吟吟地喊了“平身”,等他们起身时,突然目光微讶,天尧这小子怎么有点奇怪?
云靖宁其实已尽量不露声色了,奈何这一路马车颠着、进宫又走了许久的路。
除了伤口有些扯动,还有微微汗意,平时不算什么,这时候伤口尤其痒疼难受。
“林氏,你且上前些,让朕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姑娘,能从山林里救下一国将军。”
皇上目光又开始打量起神色不惊似也在偷偷打量他的小媳妇,不由笑道。
林燕娘便缓步上前,举止端方、不惊不惧,走到白玉阶下站定。
再蹲身一礼,起身后一脸明朗笑容看着上首俩人,面对这天下最尊贵的俩人,她依然声音平稳地开口。
“启禀皇上,臣妇去年五月于白花山双溪岭救下将军时,并不知其身份,是在冬月初三下午,云家长兄到了家中,将军才吐出实话说他是北征将军。”
“哦?这么说,云大将军是骗亲?”
皇上其实早就知道了实情,这时候却故意睁着惊讶的眼睛看着下首平静的女子。
天子面前应对竟然如此稳,确实有胆气。
“回皇上,当天将军的解释是,报恩在其次,因为喜欢、因为想要娶为妻子才会有所隐瞒。”
“因为将军知道门第差别,若他公开求娶,臣妇不会嫁给他,臣妇家人也不会高攀。”
“可你还是嫁了!”
皇上又指出一个事实问题,也不知是在质问还是在感慨,言语之间心有几分不认同。
殿上其他人都盯着林燕娘,表情皆是认同皇上的话,只不过没人敢擅自开口罢了。
云靖宁就站在林燕娘身后侧两步远,也不吭声,只是目光深情地看着她,一点都不急躁,也无要上前相护的打算。
到是把老侯爷和老侯夫人急到了。
“回皇上,臣妇虽怒将军隐瞒身份,但与将军夫妇恩爱也早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又将产子,因此,只要将军非奸恶之徒,便是上天入地,自当跟随!”
林燕娘的声音冷静、清扬,却带着铿锵的力道,让人为这个誓言惊到。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时,云靖宁才上前躬身行礼,朗声道:“皇上,林氏于臣有救命之恩,于朝廷也有开山清路之功。”
“赤水关主将沙重天,多年来以放虎山林行实际侵占我东黎国土之实,白花山主脉分野猪岭、双溪岭,考虑出没在野猪岭,实则占据白花山大半。”
“林氏做为猎户中的弓箭手,于野猪岭外围射杀一虎,后又在臣的协助下射杀第二只虎,为臣出兵穿林保障将士安全,行了极大方便。”
“臣年少便于军中操练,性格豪放不羁,最厌烦娇滴滴任性跋扈的小姐、最反感动不动就要死要活哭唧唧的小姐、最恶心一门心思算计旁人还装楚楚可怜的小姐……”
“唉,臣不喜的女子何其多,但臣对林氏却一见钟情,觉得她就是臣打了半辈子光棍也要等着的人儿。”
“臣在林家养伤,亲眼见她身为长女长姐的勤劳、勇敢、孝顺、努力、坚强、贤惠,且心思剔透、纯真善良、还能文能武,实是不可多得的小姑娘。”
“臣在解除野猪岭危机后,便想着一旦开战也不知何时凯旋,臣也这把年纪了,又有林氏因救臣性命而被人诟病名声,便行了隐瞒身份娶她过门之实。”
“但臣有报家中长辈,是得家中同意之后才下聘迎娶,因而,还请皇上看着臣这把年纪的不容易,看在林氏有功的情份上,成全臣夫妇一片情深。”
在林燕娘镇定解释原由之后,云靖宁还补充了林燕娘的功劳,以及当时的实情,就差没有说,他这条命若非林燕娘,早就葬身山林了。
这话自然早就禀报过,大家都知情了,再三搁嘴边说反而没什么意思,还可能令皇上不喜而起反作用。
皇上自然是帮着他的,才会故意说之前那些话,目的也是让他们把这些事情再摊开一说,以消那些心气难平之人的怒火。
皇后知道皇上是来做和事佬的,也便附和着云靖宁的话替他求情。
“皇上,天尧说得不错,这些年咱们最担心的就是他总娶不着媳妇,如今他不但有惊无险还立了战功,又带了妻儿回来,也是大功一件呢。”
“行行,如今娶妻生子都算大功了哈,天尧你小子脸面大,连皇后都帮着你说话了,朕若再不依不挠,到显得小气了。”
于是皇上笑着顺台阶就下了,而这话无疑也是金口玉言。
让先前诉了半天苦的蕙春郡主顿时有苦难言,脸色便难看极了。
长公主扭头横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你们也来半天了,还不过去给你外祖母他们行礼问安。”皇上满意现在的局面,便示意云靖宁。
云靖宁与林燕娘连忙又行了礼,再走向一侧坐着的几人,又一次跪下了。
几次动作,云靖宁额头微微冒汗。
“天尧携妻子林氏,跪请外祖母、外祖父金安。”
“起来吧,立了功的大将军,外祖母以你为荣,今儿进宫没想到会遇见你们,到是没个准备,这只镯子便给了你媳妇做个见面礼吧,别嫌弃。”
长公主有气度多了,心中便不喜这寒门外孙媳妇,至少此时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丝毫瞧不出破绽。
“多谢外祖母赏赐!”林燕娘连忙跪行几步,低头将双手捧过那只玉镯,其谦恭温顺姿态,一目了然。
到是让长公主惊讶了一番,又扭头不解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蕙春郡主跑进长公主府就朝亲娘哭诉了半天,说的自然是林燕娘的各种不好,以及云靖宁为了个山野女子不惜与亲母决裂之事。
可此时来看,这女子到没有太差劲呀。
最重要的是,皇上皇后都已认可了这女子的名份,还因功而赏,又封了诰命,可就不是一般山野女子了。
人家是有诰命在身的山野女子。
“好孩子,都快起来吧。”这时郭驸马就笑着虚扶了一下。
云靖宁起身,轻撩袍摆,到是看不出异样来。
站在他身边的林燕娘,却敏锐地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不由担忧地瞥向他。
那边皇上已命张公公将云安昊抱了过去,也抱到手中与皇后瞧了瞧,瞧着那张像极云靖宁模样的小脸,帝后都很欢喜。
云靖宁与林燕娘又朝蕙春郡主行了礼,便没多的话。
这时,站在蕙春郡主身侧的女子便笑着开了口。
“天尧哥哥,你又有好多年没回京了,回来也不去看人家,人家要生气了。”这话说的……
林燕娘好奇地看去一眼,这时云靖宁便疑惑地开口:“你是?”
“……”林燕娘突然抿唇,差点笑出来,她朝坏心眼的男人瞥去一眼,没有说话。
“什么!”那女子大吃一惊,顿时涨红了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云靖宁,眼眶微微泛红已有泪意,“天尧哥哥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混帐!一见面就欺负瑞儿,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蕙春郡主大怒,声音也高了几分,怒视着自己的儿子,又怨恨地瞥向他身旁的女子,林燕娘。
“瑞儿?”云靖宁微微蹙眉,似思索了一下,这才恍然道,“原来是河阳侯的孙女,郭小姐瑞玉呀,失礼失礼!”
云靖宁呵呵一笑,抱拳算是请过罪,却又疑惑地打量着她:“你都二十了吧?怎么还做未嫁女子装扮?”
郭瑞玉满腔柔情与心仪的情郎打招呼,却没想到开口就被中伤,一刀又一刀扎在她心头上……
她忍不住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委屈道:“人家才刚十九,一直等着你当然是未嫁女子装扮了!”
“等我?”云靖宁又是一头雾水的模样,眼中皆是不解,却毫无动容。
“本将与你素无私情、也无婚约、更无任何承诺之言,你说这等坏人名声、也误导本将夫人猜疑的话,可就心存不正了!”
“想来河阳侯府上门风,应不至这般低劣,还请郭小姐慎言,莫毁了家族名声!”云靖宁一派严肃、作风正派地训起了郭瑞玉。
“姑母……”郭瑞玉招架不住云靖宁这般不给颜面的斥责,早已羞得恨不能钻地洞了,此时便哭倒在蕙春郡主怀里。
郭瑞玉是郭驸马兄弟的孙女,要叫长公主叔祖母的,她父亲与蕙春郡主是嫡亲堂兄妹,这声姑母是真亲近。
蕙春郡主抱着郭瑞玉安抚地拍了拍,便扭头怒视云靖宁:“你这逆子9不快向瑞儿道歉!”
云靖宁不说话。
蕙春郡主又瞪向林燕娘:“都是你这粗鄙女子害的!”
林燕娘没有回应婆母的怒火,却是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子,嘲讽地勾起了唇,淡笑道:“郭小姐的谋略,小妇人自叹不如!”
“哦?夫人你也发觉了?”云靖宁立刻一脸诧异地看向她,故意问道。
大殿上原本在聊天的人都被这边哭声吸引,此时纷纷看过来,皇上不发话,其他人也装作不知。
坐观小辈应对。
“嗯,郭小姐先以引人猜忌的话挑拨你我夫妇关系,被夫君你当众揭穿,转身就挑唆母亲对你发怒,城门失火殃及我这池鱼,可谓一石双鸟,好一条妙计!”
林燕娘一番分析,顿时把所有人都惊到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一个娇纵贵女的任性罢了,还有这么多内涵?
刚才没人多想,此时竟忍不住深思了一下,好像……也说得过去?
“天尧哥哥你太过份了!”郭瑞玉没想到自己这一哭竟是颜面尽失,有些恼羞成怒地怒视过来。
“我们怎么也是亲戚,你却惯着这个外人来欺负我!别说我挑唆,我就问你,你将姑母放在哪里!”
“本将自己的母亲,放在哪里轮得到你来过问?就你这样儿……难怪十九了还没嫁出去!”
云靖宁也沉了脸色,不客气地斥责。
对觊觎自己还有强势靠山的女子,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退让,当然是怎么绝怎么做,好让那些人还要点颜面而不敢再生出别的心思。
“好啦,几个孝儿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讨打呢!”在郭驸马使了个眼色后,长公主便笑着开口了。
她做为长辈,这一开口就将刚才剑拔弩张的事情,给说成了孝子拌嘴了。
她开了口,蕙春郡主和郭瑞玉便不再吭声了,都只怒视林燕娘,觉得她太碍眼了。
“天尧!”这时,另一侧坐着的老侯夫人便冷着脸色开口喊了起来,“你身上还带着伤呢,这半天了可还忍得?”
“带伤?”这下最先开口的可是皇上。
皇上还抱着云安昊本来在逗耍着,觉得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小天尧,后来,刚开始学武的天尧就说要当将军,要帮舅爷爷守江山呢。
长大后的天尧果真为他解决了北边隐患,让他龙心大悦,自然是疼着这侄孙的。
“天尧今天挨了一百多板子,这一背的伤口和淤青,也亏得他练武出身,不然怕是早瘫在床爬不起来了。”
老侯夫人便拿着帕子按着眼角,一脸心疼地说了起来。
虽然没说为何被打、被谁而打,但这话就是公然在告御状了。
原本她顾及脸面不想多说,但见蕙春郡主毫无悔意,也丝毫不惦记儿子的伤势还在那儿胡搅蛮缠,又加入了郭瑞玉这么个人,令她十分不喜。
因此,她便将孙儿挨板子一事说了出来。
自是殿上众人都吃了一惊。
皇上也沉了脸色,瞪着云靖宁,怒斥道:“怎么回事?朕的将军还有谁敢打不成?你父亲也没这么不知轻重吧!”
这话可就让蕙春郡主吓得白了脸色,有些不敢看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