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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淑兰身体愈发不好,时不时病倒,每次病倒都要卧床半个月左右。
春生断断续续地出了几日工,冬就来了,便歇息在家。
每日料理家事,用功学习,每日学到夜半三更,一直以来春生睡眠不足,休息不好,近来又因思量乔梁所的工作之事更加疲惫。
春生做梦都想离开青工队,先且不那里的活太累,就是单调枯燥的节奏也令人崩溃,能够去县里工作,春生心里自是向往。
但又怕亏欠乔梁这么大的人情,扯上纠缠不清的关系,最主要的是家里的情况怎么能允许她离开呢?放弃这个机会,实在心有不甘,她反复思量,左右为难,头痛欲裂,焦躁不安。
恰巧项四海寒假在家,他每逢寒暑假定是要与春生相见的,春生忍不住征询了项四海的意见。
项四海以旁观者的角度为她分析:“还犹豫什么呢?乔梁能去的地方一定不会错,在县城里上班总比上山做工好,虽也做体力工作,再怎么也累不过现在做的活儿吧?”
春生见项四海到了自己心里,便把家里的难处讲了:“我走了,没人给弟妹做饭,母亲病了没人照顾……”
“无绝人之路,你走后,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来做,”项四海打断了春生的话。
春生心里也是想去县城的,但是她从就懂事,心疼父母劳累,不忍心撇下弟妹们不管。
过了几日拿不定主意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开了口:“爸妈,我想去县里找工作……”
张德顺有些猝不及防,他似乎从没想过春生要离开,就算女孩子将来要嫁人,也没打算远嫁,况且那也是四五年以后的事儿,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春生为家里所做的一切,当这一切不能再继续的时候,他才有些着急,此时的春生俨然已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若走了家里必会垮塌。
孙淑兰恐慌:“到县里不是也得做工人干活儿?在哪儿都是一样干活儿,何必去那么远呢,再又不是正式工人,只是个合同工,等过了年你爸退休的事办下来,你接他班儿,那可是全民所有制的正式工人,不是合同工能比的!”
孙淑兰嘴上这样,心里却十分不安,她担心春生还是会走,张德顺退休的事并没有十分把握,只是安抚春生的缓兵之计。
张德顺没有出声,低头不语。
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是他心中的秘密,连孙淑兰他都不曾透露过。
张得顺并不想现在就退休,他想再等个五六年再,那时冬生已经高中毕业,他也快45岁了,冬生若考上大学则罢,若考不上学,这个班还是得由冬生来接,冬生毕竟是家中的长子,是家里接户口簿的男娃,将来要养家糊口的,没个正经工作怎么能成?这铁饭碗怎么能让女孩得了?女孩子嫁了人就去过婆家的日子,什么工作不工作的。
这些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曾想孙淑兰没仔细掂量就答应让春生接班了,心里怪她没成算,嘴上又不好。
“过了年再吧!”张德顺沉默半晌后道。
已是腊月气,一年中最冷的时节,零下四十度的低温气,人走在外面,脸上头上是一层白霜,呵气好象瞬间冻在了唇边。
路上是一层又厚又硬的积雪,被踩压得象镜面一样光亮。
空飘起了大雪,一簇簇一团团似鹅毛般飘飘洒洒,大人们蜷在家中,孩子们则在外面疯玩儿,他们在雪中欢快地跑着,三五成群地打着雪仗,大一些的孩子带领孩子堆雪人,大孩子有条不紊地忙着,孩子安静地看着,不一会儿一个白白的有鼻子有眼睛的雪人就栩栩如生地立在那里,孩子便高忻手舞足蹈起来。
大雪扬扬洒洒到了傍晚也没停,冬生秋生夏生、冯朵松籽儿和一群孩子在镇子的大路上玩起了雪耙犁,溜冰鞋,玩得起兴,忽然看见从路的尽头远远走过来两个人,雪帘使俩个人看起来象在雾气中飘荡,两个人拖着深重的行李在雪中缓慢前行,头上身上已落满雪花,变成两个“雪人”。
看到孩子们玩耍便驻足歇息:
“冬生秋生,”一人喊道,喊话的人将围巾往下拉了拉,冬生秋生见这人原来是奶奶,这群孩子便簇拥着俩人来到了张德顺家。
“咋也不提前来个信?”张德顺惊喜万分,找来鸡毛掸子为母亲掸身上的雪。
“这是你崔叔,还认得不了?”尹老太指着身边的人对张德顺
张德顺仔细端详这人,是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双鬓斑白,额头上有几道很深的皱纹,身材魁梧健硕。
张德顺十七岁离家,依稀记得山东老家隔壁邻居是一户李姓人家,只生得两个女儿,大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便是这崔叔。
入赘的女婿在家中没有地位,偏偏媳妇又凶悍,那些年崔叔吃了不少苦,经常因为活儿完成得不好没有饭吃,也常被关在门外回不了家,每当这时,尹老太便会请他进屋,给他些吃的,崔叔自怜命不好,很羡慕张喜来能有个温良贤淑的媳妇。
张德顺忙问好并招呼崔叔坐下。
张德顺的热情让崔叔有些不安,渐渐地局促拘谨起来,他忽然起身在一个大行李中翻找着,翻了一会儿,找出各色的枣子、核桃、糖果等分给孩子们吃。
张德顺问候家里的情况,得知崔叔的岳父岳母已经过世,媳妇也在前年死了,崔叔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随了李姓,都已成家立业。
“我和你崔叔这次来,不打算回去了,”尹老太开了口,
“也没脸再在老家待下去了,”尹老太着叹了口气,
“儿女们不理解,也难活。”
原来这崔叔在年轻时,由于经常受到尹老太的怜恤帮助,内心喜她温柔善良,对尹老太倾心已不是一两日,得知张喜来亡故后,这个压抑了大半生的男人终于决定自己做回主,他渴望美好的爱情,他追求尹老太希望与她共度幸福的晚年。
张喜来死后,尹老太时常悲伤忧虑,很是孤苦,崔叔对尹老太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况且崔叔忠厚老实,心地善良,渐渐地尹老太接受了崔叔了,她离不开崔叔的关心与呵护。
在老家,两家孩子接受不了他们的黄昏恋,乡亲们也暗自嘲笑,奔六十的人了,太伤风化了。
张德平不同意尹老太再找老伴儿,崔叔的儿子更是态度坚决,他们不准崔叔带尹老太回家,并且也不打算分给崔叔家产,他们一至认为房子和地都是李家的,和崔叔无关,崔叔和尹老太一商量就投奔了张德顺。
虽然张德顺也颇感意外,但还是把他们安顿了下来。
张德顺家的房子是东西两间儿,西屋是张德顺夫妇带着夏生住,在西屋的炕上搭了个隔断,另乍开一个隔间儿给冬生和秋生,
东屋便是春生现在住的那间,张德顺仍让尹老太和崔叔住了回去,春生暂时先在厨房搭了个简易的床,为了节省空间,每晚睡觉时支上,白再收起来。
春生不觉得苦,只要能有个容身的地儿看书,只要能让她安静地学习,她就很满足了。
崔叔做了一辈子活儿,是个闲不住的人,自打来到张德顺家,每日劈柴担水收拾院落的活全包了,尹老太也洗衣做饭喂鸡地忙碌着,这样一来春生是清闲了不少,也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春生过得很开心。
年,在孩子们的期盼中来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春联儿福字,在院里挂上大红灯笼,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象成千上万的呐喊欢呼声,最后汇聚成巨大的声响,振聋发聩地宣布着年的到来。
人们打扫了房屋,浆洗过被褥,穿新衣戴新帽,象迎接仙旅般跪拜祈祷,期盼明年五谷丰登,福财两旺。
大年初一,孩子们穿上崭新的衣服开始挨家挨户地拜年,每去一家,大人们便抓了瓜子糖块儿塞在孩子的衣兜里,冬生秋生夏生在镇子里拜了一圈年回来后,衣兜里已装满了糖果,物质资源虽然匮乏,但乡邻们对孩子们都不吝啬。
“公社门前有秧歌呢!”冬生秋生特意回家来通知。
听到这个消息,张德顺一家欢喜地出了门去看秧歌儿。
公社门前已是人山人海,在人群中央,有一伙衣着鲜艳、抹着浓重彩粉,头带花饰的人,踩着降隆的鼓点儿欢快地扭着,队伍里有一个人扮成猪八戒的样子,不停地笨拙地挥舞着齿耙,扮成孙悟空的人不时做着鬼脸,还有个坐着花轿的新媳妇被猪八戒围绕着,人们看着笑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踩着高跷的人不停地炫技,引得人们阵阵惊呼。
春生也来了,毕竟是平日里难见的景儿,光是秧歌儿队里这群饶打扮就已令人耳目一新,再加上独树一帜的表演,更是叫人拍手叫绝。
在空场地里扭了一会儿,秧歌队开始向人家院落移进,他们通常会选择一些门庭高大的权贵人家进入,扭上一阵子,给这户人家添个喜庆拜个年,院主人会给下五元十元的赏钱。
秧歌队绕过水井房后最先奔乔书记家去了,人们也陆续跟进了院落。
乔书记家的院墙是青砖砌成的,上面有彩石子拼成的漂亮图案,院子里很宽敞,南侧并排三幢外墙镶着白瓷的房子,北侧是两幢灰色墙面儿的瓦房,前后都有很大的菜园。
秧歌队神采奕奕,用欢快的节奏向乔书记家表达新年问候,十多分钟后,乔梁从南面中间那幢房子里走出来,给了领队的二十元钱,领队的人连忙道谢并了几句吉祥话后,引着秧歌队撤离了去,开始向另外一户人家行进,人群也跟着散去。
乔梁发现了春生,急切地问:“去县里工作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你到底是去不去?你若去,我就找人办了。
“难办吧?”春生笑问。
“不难办,只需打声招呼就行,”乔梁把手插入衣兜儿。
其实这个工作名额乔梁费了很大劲儿才服父母的。
乔梁裁从省城回来后,每每提起,乔母都要埋怨乔书记:“都怪你,非得上什么山煅什么炼,差点儿没把孩子命搭进去,你都一把年纪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儿子。”
乔母不准乔梁再去青工队干活儿了,一定要乔书记找个象样的正经工作,乔梁借机道:“我有一个好朋友,也一起带上吧,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乔母忙问:“什么要好的朋友啊?办工作这么大的事就是再好的朋友咱们也不能帮这个忙,你以为工作是那么容易办的吗?再你这个朋友是个什么品性你知道吗?万一有个差错还不是丢你爸的脸!”
乔梁忙争辩道:“她是我见过品性最好的人,比我强百倍。”
见乔梁得这般好,乔母更疑心:“你总得让我们知道这人是谁吧?”
乔梁犹豫了一下还是了:“张春生。”
“谁家的孩子?”乔书记问。
“张德顺家的。”乔梁回道。
张德顺只是这个镇子里一个普通的工人,乔书记夫妇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了解他家是个什么情况,听春生的名字,也没想到会是个女孩儿。
乔书记:“工作的事非同可,也并非易事,我们不能轻易答应。”
“我自己一个人去太孤单了,蓉生疏会遭人欺负的。”乔梁撒娇。
“你还能把你那群朋友都带去不成,陌生的环境要靠自己慢慢适应,努力工作,团结同志,别搞集团主义。”乔书记有点恼了。
“她若去不上,那我也不去了。她真的很优秀,也很努力,我只是不想她一辈子就这样埋没在大山里……那样就太可惜了。再了,她可是见义勇为牺牲者的后代,她爷为救人被树砸死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英雄后代。”乔梁也急了,没头没脑地出这番话来。
“你是那个张喜来?”乔书记略有耳闻。
“对,就是他家。”乔梁有些激动,声调高了一倍。
乔书记略有所动,沉思片刻后到:“好,我答应你。”
乔梁料想春生一定会去县里,所以提前就为她打了前阵。
见乔梁追问,春生斩钉截铁地:“我去”。
自从尹老太和崔叔回来后,就把春生从繁重的家务中解救出来,春生觉得再没有理由留在家里了。
“好,就这么定了。”乔梁笑道。
张德顺在家,孙淑兰催他早些去乔书家拜年,张德顺扭捏着不肯,一来他自觉身份低贱攀不上乔书记,工作上也没有与乔书记直接见面接触的机会,乔书记不认识他,他不知该怎么去登门拜访,一想到冒昧唐突的样子,张德顺倍感尴尬,不由得一阵紧张,恐怕自己到时连话都不利索,还能办成什么大事呢!
再者他确实不想此时就退休,他就没打算让春生接班,工作要给冬生和秋生留着的。
上次过年时去乔书记家只是嘴上应付孙淑兰的,没想到孙淑兰追得紧,又想到去年乔梁来拜过年,论理儿也该回个礼,俗话得好,当官的不打送礼的,走动一下没坏处,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孙淑兰早已将礼品备好,两瓶茅台酒,四瓶水果罐头儿,孙淑兰一边把它们装在手提袋子里一边苦笑着:“你若早活络些,何苦到现在还是个工人?”
张德顺接过手提袋,什么也没。他知道自己倔,不肯轻易求人,跑官送礼的事做不来,没办法,生脾性儿硬不会转变儿,为此吃了不少亏。
临出门孙淑兰又为他抻了抻衣领儿,扑了扑身上的灰。
张德顺一路悬着心,到了乔书记家。
乔书记家的大门是淡黄的原木色,比普通人家大门宽了一倍,张德顺在门口停下来深吸了口气,准备敲门时却发现门是虚掩的,他便推门进了院里,面对着南北五幢房子,他不知该进哪一间,后来他凭感觉走进了南侧最东面的那间。
一进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墙上挂着的彩灯闪烁着光茫,更显节日的喜气。
走廊中部右边有一个屋子,屋内正传来谈笑声:“老乔,30公顷的造林任务对你并不难啊,”
“防火抗旱是大问题。”这是乔书记的声音。
门没有关严,张德顺从门缝望进去,屋子里四面全是书柜,柜子里摆满了书,屋子中间放了一张大八角桌儿,周围坐着四五个人。
见此情景,张德顺懵了,他不知怎么办才好,转身就往回走,又一想,没有回去的道理,此时进屋吧,又觉得欠妥,左右为难呆立在那里好一会子,他觉得一直站在这里也不合适,象是在偷听人家谈话,他鼓足勇气敲了敲门,乔书记从屋里走出来,并不认识便问:“你是?”
“我是多种经营处的,姓张……”张德顺声音有些颤抖。
乔书记引着他走过走廊,转过弯是一间会客厅,乔书记招呼他坐下后就又回书房了。
书房里不时传来笑声,张德顺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客厅里,坐的虽然是绵软的沙发,却如坐针毡般难受,时间也仿佛停滞了,如此漫长,紧张、窘迫、难耐,张德顺不停地搓着双手,使自己尽量镇静下来。
半个时后,那伙人走出了书房,乔书记把他们送到院外,张德顺连忙站起来往走廊里走,乔书记送客回来,正碰到迎面走来的张德顺,乔书记好象才想起来还有人在等着他,忙请张德顺回客厅坐下:“你有什么事吗?”
张德顺没等话,脸就一下红到脖子根儿,感觉空气凝固了般,喘不上气,也不出话来,挣扎了好几下才支唔着:“没……没事……就是来给书记拜个年。”
乔书记见状又问:“你是哪里人?”
“我叫张德顺,是多种经营的。”
乔书记一听“张德顺”这个名字,想起乔梁曾提起的事儿,心中便有所明白,无疑是为孩子工作的事来的,刚要细问春生的具体情况,忽听门外传来一陈脚步声,伴随着笑问:“乔书记在家没?”
乔书记忙起身迎出,是几位林场的工作人员,热情地给乔书记拜着年,乔书记也笑着招呼他们进了客厅。
张德顺见此情景已不适合自己在场了,老话也,前客儿让后客儿,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崔叔将火炉烧得很旺,暖墙烫手,张德顺倍感温暖,身上的凉气很快就消散了。
孙淑兰关切地问:“事儿办得怎么样?”
“乔书记家人多,没上话。”张德顺有些失落。
孙淑兰又问:“那你清楚你是谁了吗?”
“清了。”张德顺瞟了孙淑兰一眼。
“那就行,先铺垫一下,下次就好办事儿了。最起码你还见到真佛了,胡麻子上次他去县里领导家送礼,领导媳妇开门接待,领导没在家,麻子把礼品递上是一点心意,那女人接过礼品就关上了门,屋都没进去,领导没见着,还白搭了东西。”孙淑兰宽慰道。
张德顺叹了口气,脱了鞋上炕睡下。
大年初二,铁蛋来张德顺家拜年,请张德顺全家初五去家里赴宴。
这两年铁蛋在市里打工挣零钱,铁蛋娘打算在大年初五杀只猪宴请乡邻,张德顺一家是必须要请的,冯二家也在名单上。
铁蛋来到冯二家,正逢冬生秋生松籽冯朵儿四个孩子在一起玩,他们正制作滑冰鞋,孩子从动手能力就很强,这里的孩子们没有象样的玩具,冰鞋、弹弓、沙包都是自制的。
冬生秋生正在两块鞋子一样长的木板前忙碌,面前还有一堆钢丝、铁钉、绑带等工具,要将两条钢丝绑在木板下面,再把绑带钉到木板侧面,做成简易的鞋子样儿。
见冬生他们在吃力地缠绕钢丝,铁蛋:“在木板下面做两个滑道,再嵌入钢丝,滑起来就稳当多了。”
着他叫松籽儿取来铅笔、尺子,在木板底上划上两条笔直的线儿,用刻刀在线上挖槽,不一会,两条细的浅槽就显现出来,铁蛋将钢丝嵌入槽内,用锤子铆坚实,又在木板前后端各钉了一枚钉子当闸来控制滑冰鞋的速度,铁蛋忙活了一阵,很快就作好了一副滑冰鞋。
冯朵儿高胸夸赞道:“铁蛋哥,你可真厉害,以后再有什么好玩的,别忘了教我们。”
铁蛋害羞地垂下头,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赞美过他,也从没有人用这样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更没有人这样亲切地称他“铁蛋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不由得沉醉了。
初五铁蛋娘早早就起来了,她烧上两大锅热水,从邻居家借来桌椅、碗筷、杯盘等物品,早上般过后,帮忙的人陆续来了,杀猪的人开如嘶嘶地磨刀,几个男人架好支架,备上水盆,一切准备就绪,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去猪圈抓猪,发现猪已经撞开栏杆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众人忙分头寻找,依着雪地上淡淡的蹄痕,在镇子西边那座桥下找到了这头待宰的猪,黑底白花的猪此时正立在墙边喘着粗气,看上去能有四百多斤,猪找到了,人们松了口气
将猪赶回家,捆住手脚,抬到架子上,杀猪人又磨了几下刀,向刀上喷了口酒,用刀将猪脖子处的毛刮掉,再用清水冲洗干净,猪不停地嚎叫着,开始是一声声刺耳的嘶吼,到后来变成镣声呜咽,杀猪人瞅着时机,找准位置,将刀在脖子处用力捅了进去,鲜红的血喷溅了出来,两个人拿出备好的水盆接着,血瞬间就注满了盆,杀猪人用刀在脖子处切割了几下,半尺长的伤口翻绽开来,露出白花花的肉来,猪哀嚎着痛苦地挣扎,身下泄出一滩屎尿,过不一会儿血便淌干了,几个男人抬着把猪扔到地上,猪此时已没有了声音,不时的抽搐一下,又过了一会,猪彻底死了。
人们忙着拔猪毛,开膛,切割,冲洗,灌了血肠,大家动手烹饪,血肠炖酸菜、猪耳、猪手、猪大肠、猪尾、猪头肉,不一会儿,一顿丰盛的猪宴就做好了。
铁蛋家东屋摆了两桌酒席,西屋也摆了两桌儿,都坐满了人,大家吃着,笑着。
吃罢一轮后,铁蛋起身敬酒:“各位乡邻,这两年承蒙各位亲邻照顾,我们全家不胜感激,今日略备薄酒,各位亲邻能赏脸前来,铁蛋倍感荣幸,希望各位不要拘谨,吃好喝好,我先干为净,”完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众人唏嘘着,都铁蛋在城里出息了,会话了,铁蛋娘看在眼里,心里自然高兴,今家里可算办了件大事,也将几年的脸争了回来,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下,施了粉,画了眉,头发也烫成了细碎的弯,上身穿着件淡蓝色的锦丝夹袄,下身是一条毛呢长裤,今年37岁的她原本就有几分姿色,今日更显得妩媚妖娆。
不时有男人偷瞄着她,张德顺也觉得铁蛋娘今特别漂亮,人靠衣着马靠鞍,女人更得靠打扮,铁蛋娘一拾掇跟换了个人似的,让人眼前一亮。
铁蛋娘早就下决心今要出回风头,她不停地在餐桌前走动,一会儿张罗给这桌添菜,一会儿又给那桌倒酒:“我们孤儿寡母的,平日里大伙没少帮衬,都多吃点啊!”
铁蛋娘不停地招呼大家,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大锅里还炖着肉,传来阵阵香味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令,已到下午时分,孩子们吃饱后出去玩了。
男人们喝得红头胀脸,借着酒劲儿胆子也大起来。
忽然有人道:“铁蛋娘,你这猪没洗干净啊!”
铁蛋娘忙走过来:“怎么了?咋会没洗干净呢?”
这人哈哈大笑:“洗干净怎么还一身的骚味儿啊?”
众人也哈哈笑起来。
铁蛋娘撇了撇嘴,知道这人是在她,怒嗔道:“死鬼,好吃好喝还封不上你的嘴!”
林场来了两个工长,公路段来了两个段长,此时都已喝得醉眼迷离,早就摁捺不住了,一个段长笑嬉嬉道:“我铁蛋娘,你这猪肉也不肥啊?要是能象你屁股这般肥就好了!”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有人附和道:“还是你这屁股馋人啊!”
人们已经闹得开了锅,骚动起来。
铁蛋娘扭着屁股走到那段长身边:“你这老货,肉肥恐怕也嚼不动了吧?”
那段长伸手抓住铁蛋娘的胳膊,色迷迷地笑道:“嚼不嚼得动,你试试便知!”
人群沸腾了,那边有人高喊:“他嚼不动,我们能嚼动!”
铁蛋见此情景,心中恼怒又不好发作,这两年他最恨男人们与他娘调情,他沉着脸,起身出了屋。
有女人笑着打圆场:“瞅你们净瞎闹,孩子还在跟前儿呢,等明儿铁蛋走了,你们再来嚼!”
又是一阵浪笑。
一群人闹着,笑着,好生热闹。
傍晚人客散去,铁蛋娘收拾残局,有人劝过她:“这四百多斤一只整猪,够自己一家人吃一年的了,就被大伙这么白嚼了,不值当,平日里别人帮你的不过是针头线脑、柴米油盐的事儿,犯不上出血本。”
铁蛋娘却非要这么做,她认为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她最不愿意欠下的也是人情,她希望人们不要瞧了她家。按风俗正月里不该开杀戒,铁蛋娘曾找人算过了卦,他家这两年煞气重,需要在大年初五用血光冲冲煞气方能保以后的日子平安,所以她才安排了这场盛猪宴。
人跃云舞庆佳节,冰欢雪笑话祥瑞,正月十五上元节,正月里最后的节日,过完今日年也就过去了,人们煮元宵包饺子,燃放烟花,孩子们提着自制的灯笼在外面“百步走”,要将一年的疾病丢在外面。
下午时候崔叔就用罐头瓶纸盒子制作了两盏灯笼,在罐头瓶外罩了红纸,里面放上蜡烛,送给冬生秋生,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出了门,竟愣在那里发呆,尹老太见状问道:“想家了吧?”
“没有,”
崔叔喝了口荼:“只是每日这样吃闲饭,不自在!”
“这里冬就是这个样子的,做不了什么活儿,你看大伙不都是这么闲着嘛!”尹老太安慰着。
“等气暖了,我就出去做工贴补家用。”崔叔皱了皱眉头,
“行,到时你出去干活儿,我在家做家务。”尹老太幸福地憧憬着未来的日子,仿佛他们还是干劲十足的年轻人一般。
“不过,咱们岁数大了,也得留些钱养老,”尹老太给崔叔添了茶。
窗外烟花闪烁,将空映得五彩缤纷,如梦如幻,象极了人间的繁华,又象是庭里的流光溢彩,令人眩目、兴奋、激动,仿佛置身于悠远、绵长、美丽的童话世界。仅仅一转身,烟波就燃尽了眩彩,点点灰烬弥漫在浩瀚的夜空,瞬间便湮没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