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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一年的游历,一直跟世俗之间三教九流的各色热厮混一处,白川的嘴皮子功夫那是修炼的相当麻溜,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口舌如簧,大肆奉承,只把圣德给逗得感觉身轻如燕大有一举飞升的飘飘然。
当然主要也是圣德生性随和,喜欢跟年轻人打成一片,按他的话,这样子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年轻了许多,不再显得暮气沉沉。
想想鸦巢洞破开禁制千年之久,要没有一个好心态在这不能破境修炼的环境里早就已经放弃追求大道的念头,身死道消了。
收下这波奉承,圣德也甚是满意,摸了摸唇边的两撇胡须,笑道,
“看你们这样子是不是要去师府啊,老夫好心提点一句,镇祠那边的祭大典已结束咯,咱镇里脸最臭的那位老爷子可在回来的路上,你们几个如果受得住就自便。”
要鸦巢镇存在时日颇久,乡里乡亲的还算和睦,可要论起镇里最讨厌的人,师家那位常年摆着严肃的脸不苟一笑的老祖宗可就当之无愧了。
这位师家的老祖宗存世年月也够久了,反正这些年下来据就没跟镇里的人有过一次好脸色看,逮着稍有不顺眼之处就立马搬出一套能让人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大道理,简直就比那书院的夫子还夫子,刻板严苛,正经八摆,好像所有人都欠了钱一般。
最是野性十足的施依依首先就打起退堂鼓,俏皮的吐了下粉嫩舌头,缩头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每次被老爷子逮着头都给念大了。”
白川和关二两缺然也领教过不少次的念叨,那滋味可销魂了。
对于登门师府一事最过上心的木子玉也是头皮一阵发麻,摇头苦笑道,“咱还是别自找苦吃了,既然几位长辈已经散伙了,估计我家的老祖宗也得交代一些事,川子,你们几个记得明日来府上一趟。”
完也是礼数十足的跟圣德施礼道别,急急打道回府,他家一脉已经决定明日就搬迁出洞秘境之外,想必还有很多事需要交代。
关二最听不得那些经史子集,赶紧拉着白川和施依依道,“白老爷子也该回去了,等会见不到咱们又得大发一通火。先生就此别过哈。”
连忙扯着两人也是急急往回赶,白老爷子发起火来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一哄而散,看的圣德直直摇头,转而回身一脸严肃的走进望鹤楼,直奔那一直在楼里悠闲吞吐水烟被称为木公的老人,大有上门理论一番的架势。
三只急急忙忙的往桃花巷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临门一瞧,那白老爷子竟然已经在院子里跟老管家关武闲聊着。
顿时一阵心虚,一个个的低着头鱼贯而入,一声不吭,免得触了霉头。
果不其然,三只一进来,白老爷子就是虎目一瞪,鼻孔里哼哼几声,
“两个王鞍刚回来就去跟人打架啊,哎哟有出息了哦。”
施依依仗着两位老人家宠溺疼爱,首先开口道,“就是,要不是十一过去帮忙,他们两个还不得给人揍扁了。”
白老爷子嗤笑了一声,“丫头还有意思呐,区区一个七境的泥腿子武夫就给你们几个吓得连屁都放不出来,丢人呐,还身前无人勇往直前,这些年的拳都白练了吧。”
关二本来就不善言辞更是涨得满脸通红,就是支支吾吾也不敢反驳。
白老爷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喝道,“都滚去面壁思过去,今晚都给呆在这里,谁要是敢偷偷的溜出去,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三只自然不敢有一丝违逆,俱都乖乖的跪在大堂里,口口默念通篇的训子戒,这是白家的老规矩了,要你面壁思过就得背诵这篇足有上千字的训子戒,不喊停决不能停下。
渐渐的,华灯初上,日落星起,一轮满月挂上空。
鸦巢镇,燃起点点灯火,地一般灿烂。
总算给跪了有好几个时辰的三只赏了口饭,只是刚放下碗筷,那边厢白老爷子已经端着一杯香茗,呼哧呼哧地喝上,往大堂里一座,看架势是有事情交代啊,三只吃了苦头哪还不费劲心思的讨好,端茶递水,捏肩捶背万般手法都给使了上来。
坐于案首的白老爷子也是美美的享受了一番,方才让几人落座,眼珠子转了转,道,
“明儿个洞秘境降世,你们几个也心知肚明就不必多。”顿了一顿,“咱这镇子落霖可就归明仁王朝管辖,终究是个是非之地,这样,明日午时出发到主城纹鹿去。”
“洞出来的修炼中人都要在那纹鹿城呆上一年的时间,以免身负的洞气运给流失了,这是当年立下的规矩,总得给几位老祖点面子,落脚处都已经布置妥当,到时候你们跟着老关走就是。”
“不过嘛,嘿嘿,既然洞降世,那些个蕴养了千年之久的福泽机缘还得要争上一争的嘛,十一和阿二都是武夫,不假身外之物倒也不用刻意追求,有掉下来的馅饼捡起来就是。”
“川啊,你子明儿个可得打起精神来,虽然夺机缘看得是个命,求得是个运,一分也强求不来,可咱也不能白白的错过去了,明儿个早些出门在镇子里大山啊江河啊随意逛几圈,接得下的就拿,接不住的就放弃,自己好好拿捏拿捏,这种事别人还真的帮不上忙。”
这种蒙眼捡宝的事哪有人还会嫌弃啊,三只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下。
白川更是心里兴奋啊,洞降世唉,人间大事哩,到时候还不得各路神仙济济一堂啊,啧啧啧,发了发了,大笔大笔的成就分啊。
看着三只眼睛里都像要冒星星的样子,白老爷子也是哑然失笑,真是言传身教,教导有方啊。
修道修道本就是各争机缘的慢长旅途,什么清心寡欲,不求外物,都是些不着调的言论,为了长生就是最大的贪念,少了这份贪婪的心性,大道之路走得下去才见了鬼呢。
遗世而独立,无欲无求,求大自在,挖掘自身宝藏,都是些修为已经顶破聊那些老王鞍挂嘴上吹嘘道法精深所用的借口,年道微的时候哪一个不是红了眼打破头皮拿好处啊,简直就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修炼中人嘛,有好处的还得多多益善不是。
如此交代一番总算几个王鞍还算上道,白老爷子笑得都有些腻歪,顿时又咳咳几声,换上一副自以为正经的脸孔,
“再谈点正事。”
“川阿二,你们两人在人间界游历了一年,可有什么想法?出来听听。”
白川和关二两人面面相觑,这个还真不好从何起,这一年苦头倒吃了不少,一到晚尽想着喂饱肚皮,接着就是赶路了,要挤点值得吹嘘的事还真挤不出来半丝。
眼见两人都是哑口无言,白老爷子撇了撇嘴道,
“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糗事就不用拿出来道,你们的行程老夫大致上还算了若指掌。阿二你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先一一路下来的所思所想。”
憨厚的关二挠了挠头也不知如何开口,白老爷子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你个榆木脑袋就没点屁要放嘛。”
关二倒是给震得打了激灵,方才缓缓开口道,
“白爷爷,阿二本就愚笨也不上什么大道理,可去往西疆边境之时的那一段行程,阿二还是想了很多。这仗年年都在打,杀来杀去,死得都是老百姓。咱明仁朝当兵的就没一个好货,打不过金真的兵就杀自己家的百姓充当军功,路边都躺满了饿死的人了,这些大头兵还只顾着抢军功,抢军粮。简直……就是畜生。”
关二是越越气,到后面都已经在嘶吼。
白老爷子只是神情冷漠的点头,“阿二你气不过,可想得出怎么做不?”
关二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起身咬牙切齿地道,“阿二没学问,做不了文章,可也知道那些整日里头只会动嘴皮子的读书人除了整日里骂这个骂那个一点都不济事,希望白爷爷准我出了洞后可以参军,我要告诉那些只会拿自己人开刀的边疆将领,兵不是这么当的。”
白老爷子大感欣慰的点头,却也不予评论,反而看向白川,
“川你呢。”
白川紧皱了眉头,当真是不知从何起,以他一个文明社会穿越过来的身份,刚开始的时候真的非常不习惯这战火纷飞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记忆又只残留在遗世之外的洞秘境里,是真的没有见过那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以往只能从书本上看到的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如今亲眼所见,真的触目惊心。
“老爷子,都治理一个国家靠的是有学问的读书人,可我就觉得独尊儒家理学的明仁王朝已经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虽然我和阿二仅仅只游历过几处城镇,但也大略的知道,这世道再这么下去,明仁离覆灭也不远了。”
“哦?你是觉得一切根本都是儒家的错?”
“是也不是,而今的明仁百姓都把理这个字看得太重,什么理服从,知先行后,不过只是空口大话罢了,什么是理,川认为百姓安家乐业人人都有一口饱饭吃就是最大的理,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谈什么道德义理,就更不会发生母食子,人吃人这等丧失良的人间惨剧,这套法从根子上就不对。”
白老爷子眼神精芒四射,一扫以往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神态,却又长嘘了一口气缓缓而道,“儒家千万年下来,谋求下太平实在是走了太长太长的一条路了。唉,不管如何,你俩还知道如今的世道是不对的,让老夫十分欣慰啊。”
“你们都退下吧,这个要变了咯,将来的世道会如何又有谁能够知道。路漫漫其修远,上下而求索吧。”
白老爷子大有感怀的离座而去,独自一人伫立院子,仰望苍穹。
一番长谈,月朗星稀,竟已子时已过。
地之间响起阵阵闷响,雷滚滚。
洞秘境终于要降世了。
物华宝,龙光射牛斗,星分翼轸,紫电配青霜,好一番人间大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