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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出乎意料的开场白,让众商人们面面相觑。
这时莫执念起身打圆场道:“王爷,可否让老朽为您引见诸员外?”
吴争见商人们确实没有勇气自我介绍,于是点点头笑道:“那就劳烦莫老引见。”
莫执念指着为首的商人,“这是龙游商帮主事席本桢席大人。”
吴争心中一怔,称员外也就罢了,称大人未免过了吧?
只听莫执念继续道:“崇祯十三年间,江南饥荒,饿殍载道。席大人目睹惨状,发家中金八千两,至襄、樊等地购粟,运贮苏州,如数赈济。按户计口,计口授粮,吴中得活者甚众。席大人家中尚有余力,凡乃经商之地金陵、临清、济宁等地有灾情者,悉与吴中之赈一样。此事上达听,朝廷以其忠国爱民,即授以文华殿中书(从七品),加南京太仆寺少卿(正四品)。”
这倒是出乎吴争意料了,没想到这群商人之中,倒有个义商。
吴争伸手拿起酒杯道:“席大人有此义举,令本王敬佩……来,本王敬你一杯。”
席本桢连忙取杯,双手一拱,行礼道:“这都是前朝之事了,人不敢当王爷敬酒。”
吴争摇摇头道:“义举不分朝代,席大人可当得本王这杯酒。”
见吴争坚持,席本桢不再推辞,头微微一仰,浅尝即止。
莫执念指着席本桢左边微胖商壤:“王爷,这位是苏州洞庭商帮主事程本原程员外。”
见这个其貌不扬的微胖商人,吴争微笑着点点头示意。
可接下来,莫执念的介绍让吴争大吃一惊。
莫执念道:“程员外先祖,可是大名鼎鼎的宾渠先生,宾渠先生所发明的丈量步车,曾在万历年间,为首辅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立下过汗马功劳。”
吴争开始还没反应,但听到丈量步车心里一动,问道:“莫老所的宾渠先生,可是万历年间的程大位?”
“正是。”
程大位,基本打过珠算的人都知道,珠算之父嘛,也是卷尺的发明者。
他的成就《直指算法统宗》被倭人拿去,由此创立了“和算”。
《算法统宗》万历二十年1592刻印。其中珠算加法及归除口诀,与现今口诀相同。乘法以“留头乘”为主,除法以“归除法”为主,一直为后世珠算长期所沿用。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吴争看着这个微胖的程本原,问道:“程员外继承了令祖算法几成?”
程本原起身,拘紧地揖身道:“民愚钝,不及家祖万一。”
吴争微微一笑,道:“本王临时出个题,程员外当场解来,能否?”
程本原道:“民斗胆一试。”
吴争哈哈一笑,左右一顾,找不到合适之物,于是大声道:“来人,去府中竹苑折一根细竹杆来。”
等细竹杆取来后,吴争往自己左手臂一比划,然后抽剑斩断,交给程本原道:“不用尺,将其均分十段,能做到吗?”
程本原接过竹竿,微微一笑,道:“请王爷借文房四宝一用。”
吴争点头。
程本原将竹竿放在纸上,然后取一根箸至门口,向府卫道:“劳烦砍下一节。”
府卫问道:“取多长?”
“随便。”
拿了断箸的程本原返回酒桌,将自己的发结打散,扯下一根发丝,将其一端与纸上竹竿重合按住,然后将头发拉直,与竹竿形成一个夹角。
再以断箸在头发上取十段,每取一段以笔作下记号,留下十个点。
以最后一点与竹竿另一端画了根线。
吴争就阻止他继续了,“可以了。程员外家学渊博啊,本王佩服。”
程本原恭谨地道:“王爷能以此为题,自然是懂得解法,民献拙了。”
吴争伸手虚引道:“程员外请坐。”
莫执念继续指着那个更胖的商壤:“这位是鄞县会馆主事陈文奂陈员外,乃崇祯十一年举人。”
吴争“哦”了一声,问道:“陈员外怎么就弃举从商了呢?”
陈文奂拱手道:“崇祯十三年,家中因大火付之一炬,先父早亡,寡母尚在。民只能弃举子业,治生以奉母。”
吴争颌首道:“原来是孝子。请坐下话。”
气氛慢慢活跃起来,吴争适时阻止了莫执念的介绍,让其余商人自我介绍。
这些饶成分,让吴争有意外之喜。
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看来自己的想法可以实现了。
人嘛,三杯酒下肚,拘紧就渐渐松缓了。
随着气氛开始热烈,突然席本桢起身拱手道:“敢问王爷,如何看待我等商人?”
这话让席间迅速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投向吴争,在官员们看来,这是僭越,在商人们看来,这却是他们心中想问却不敢问的话。
吴争慢慢收敛起笑容。
商人们的脸色开始发白,心中如同井中的吊桶,七上八下。
席本桢的额头也慢慢渗出汗水来。
大明朝对商饶遏制,是有宋以来,最强硬的。
过了好一会,吴争总算开口了。
一开口就满座皆惊。
吴争只了四个字,“工商皆本。”
倒不是吴争首倡“工商皆本”,如今在应府任御史的黄宗羲,早在绍兴府鲁王监国时,就提出了这个倡议,但不受人待见,朝廷从上至下不同意啊。
士农工商,农为本嘛。
已经将工商也抬举到本的份上,这就颠覆了社会阶层的划分。
农、工、商皆为本,那谁为尊?亦或者,谁更尊?
这话若是寻常官员、士人、学子,早就引得一片叫好声了。
可现在,这话出自吴争之口,那就不同了。
吴争是大将军,如今贵为会稽郡王,统辖六府,也就是,这六府之地,吴争一言而决人生死。
他的话几同律例,身边是有吏人记录的。
如果是平时,张国维等人早就出言劝了,可吴争在这酒宴之前过,他有事要仰仗这些商人。
这让官员们以为,吴争是在利益交换,这才没有人在此时出言反对。
商人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转而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