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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程府之后,因为两人身上挥散不去的酒气和红扑颇脸蛋,很轻易的就被程砚秋发现两人偷偷跑了出去还喝了酒。
程砚秋皱眉,不悦的看着两人,冷声道,“跪下!”
武幸跪的很干脆,扑通一声让人听着就觉得膝盖疼,彭雪奡倒是不情不愿扭扭捏捏的,可能因为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的缘故,还有胆子撒娇,“不嘛!”
彭雪奡向前一扑,抱住了程砚秋的大腿,却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程砚秋的脚面上,疼的程砚秋暗自嘶了一声,心里悄悄想着,这子还挺重!
彭雪奡就势坐在那里,脑袋在程砚秋大腿上来回乱蹭,“舅舅,不嘛不嘛!”
程砚秋看着他这迷迷糊糊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面上神色稍缓,问道,“好喝吗?”
彭雪奡重重的点零头,“好喝!舅舅,阿雪、阿雪还想喝~”
着着,彭雪奡脑袋不住的往下滑,猛的倒在地上,张着嘴打起了呼噜,竟是睡着了。
程砚秋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看向武幸,“知道错在哪么?”
武幸垂下头道,“一错不该私自带少教主出府,二错不该对先生隐瞒不报,三错不该让少教主饮酒贪杯。”
她的语气平淡冷静,好像的不是自己一样,铁面无私,公正无情,若不是她是程砚秋的弟子,不定倒是很适合到刑堂去。
程砚秋听的有些哑口无言,心情复杂,武幸这些话听上去显得她很是懂事,可无形之中也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好像她和先生不是师徒,她和阿雪也不是朋友,只是单纯的主子跟下属,半晌,程砚秋叹了口气,“那你,该怎么办?”
武幸双手交叉放在额头上的白玉抹额前,向下一拜,声音有些沉闷的道,“回圣教后,阿武自行去刑堂领罚。”
程砚秋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他才走过来站在武幸的身边,有些无奈的道,“不必如此。”
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他想收一个弟子,这个弟子不是圣教的工具,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也是阿雪最忠诚的伙伴和下属,他希望阿武和阿雪的关系就像他和阿素和教主一样,是亲情亦是友情,他以为武幸懂他的意思,可现在看来,她好像并不是太懂。
在武幸心里,她依然觉得自己与一只鹦哥没什么区别,可有可无,如果她死了,先生也只会心情低落个几,便又如往常一样了。
她害怕先生生气,害怕先生不要她,害怕自己做错事先生会杀了她,这一切都源自于她心底深处的不安,她觉得在先生的心里,她不重要。
但是程砚秋并不知道该怎么跟武幸解释清楚这一切,也许是武幸表现的太过于早熟,太过于聪慧,让他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事实,武幸今年也才只有八岁而已。
程砚秋心下思忖片刻,斟酌着语句,“于公,阿雪是你的主子,要保护他对他恭敬,于私,你可以把他当成你的亲弟弟对待,就像阿雪对你一样,阿武,你明白吗?”
武幸知道,做下属的基本准则是什么,这些圣教的规矩里都规定的有,可是她的脑子里并没有关于感情的部分,她并不明白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亲情,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友情。
爹娘是她的亲爹娘,可是他们为了哥哥读书的束修,枉顾她的性命,七两银子把她卖到了圣教。
满也曾经过,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可结果是满利用她,背叛她。
先生,他将杨清竹引以为友,可与杨清竹对敌时也毫不手软,杨清竹死了,先生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伤心。
这就是亲情,这就是友情吗?
武幸觉得胸口闷闷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直起身子,低垂着头道,“阿武明白。”
看着武幸懵懂的样子,程砚秋扶额再度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罢了,这件事回去之后莫告诉阿素,就当没发生过吧。”
怕彭雪奡躺在地上太久着了凉,程砚秋把他抱到房间里放到床上,让他好好睡上一觉,醒醒酒。
程砚秋走后,武幸才茫然的抬起头,颓然的跪坐在地上,觉得那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又开始发作,脑袋里刺痛的很。
她也想跟普通人一样知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就算是像谢嫦那样当个疯子,也好过浑浑噩噩过一生。
她也不想人生中所有记忆都刻印在脑子里忘也忘不掉,不想夜夜睡不着觉,不想脑袋里总是莫名的疼痛。
可是她有的选吗?她生如此。
她已经感觉到了,她越长大,脑子里的记忆储存的越多,她对于问题的思考就会越迟钝,脑袋疼痛的次数也会更加频繁。
越想越痛,越痛越想,武幸双手捂着脑袋两侧的太阳穴,浑身冒出冷汗,哆哆嗦嗦的颤抖。
不想了就好了,不想了就不会痛了,武幸强行控制住自己脑海里翻腾的思绪,冷汗濡湿了发丝,漆黑的瞳孔里没有光亮,她的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腰间悬挂的金玉臂钏。
光很快暗下来,傍晚时分,彭雪奡终于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意识迷迷糊糊的,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自己喝了酒犯了错,还胆大包的抱着舅灸腿撒娇?
彭雪奡的白嫩脸一下子变的爆红,哎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丢死人了!
连忙下床想要喝杯冷茶冷静一下,突然想起来,他睡着之前,阿武好像还在跪着?
舅舅那么严肃的训斥他们,一定是生气了,阿武不会受罚吧?
想到此,彭雪奡也顾不得喝杯冷茶了,趿拉着鞋就跑了出去,有些着急的叫道,“阿武!”
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回应,武幸从一边冒出来,换了衣服,似是沐浴过,头发上还沾染着水汽,她淡淡道,“阿雪,我在。”
彭雪奡见了她便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被舅舅罚了呢,你没事吧?”
他拉着武幸关切的上下打量,武幸站着不动任由他动作,等到彭雪奡终于确定了她身上没有伤后,才嘴角一弯,微微露出一个淡笑来,“我无事,阿雪,该吃晚饭了。”
彭雪奡摸了摸肚子,虽然他睡了一下午,也没怎么活动,但也许睡觉也是一件挺消耗体力的事情,还确实有些饿了,想起中午吃掉的那些好吃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分泌出一丝口水,他拉着武幸朝厅堂内跑过去,“好啊,走,吃饭去!”
等到第二,武幸才恍惚间想起,她好像有件事没有跟先生,只是了以后,难免又暴露了自己在酒楼跟人打架的事情,看昨的态度,先生他应该不会太生气吧,武幸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昨才犯过隐瞒不报的错,今可不能一错再错了,武幸连忙将在酒楼遇到傅少衡傅爻二人事无巨细的出。
程砚秋闻言皱眉,“你和他交过手了?可有胜算?”
武幸摇了摇头,她虽然借着身法之便,傅少衡轻易杀不掉她,可若想要她打赢傅少衡,那也是几乎没有可能的事情。
化虚门的首席大弟子关毓清已然故去,杨清竹也病逝,现在的化虚门掌门是名不见经传的关山策,这人程砚秋见过,武功是不错,为人却有些木讷了,当掌门并不是只有武功好就可以的,一整个门派的兴衰荣辱都系于一人身上,压力并不是他一个从不管事的长老可以承受的,化虚门元气大伤,没个十年是恢复不过来,看来要沉寂许久了,不过这样也好,秋月慈在化虚门内,也能安稳许多。
玄真观一群修清静无为的道士,心思也没那么深,就像是李延筠,心里想什么,面上就是什么神情态度,基本不用猜,他们也没什么野心做正道魁首。
这样看下来,太阿门有了傅少衡这个后起之秀,起码还能再风光个几十年,江湖上诸多门派,恐怕都要以傅成朔马首是瞻了。
即便太阿门是家传门派,即便傅爻废零,只要傅少衡能够一直留在太阿门,他们就不愁以后。
想到这,程砚秋不由得有些头疼,江道行也是,死也就死了,干嘛还留下来这么个麻烦?
不过也没关系,太阿门有一个傅少衡,焉知阴月教不会有一个武幸呢?武幸现在年纪是比傅少衡了些,内力经验皆有些不足,可谁规定敌人之间必须要正面对战了?魔教中人,就该按照魔教规矩行事才对。
程砚秋回想起他对于武幸的教育,似乎也太过于光明正大了一些,偏向于正道,这样并不妥,武幸作为圣教未来的中流砥柱,怎么能不懂圣教暗堂的精髓呢?“等回去之后,就让你去暗堂魏烟愁手底下特训一段时间,打不过,可不代表杀不了。”
武幸点头应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打过架之后的那个插曲也了出来。
这次程砚秋倒是有些惊讶了,竟然有人想请武幸见一面,聊聊?
他所得到的消息里,渔阳兵器之争未果后,傅成朔和其他人都已经打道回府,这消息应该是没错的,只是傅成朔回去了,傅少衡和傅爻却没有回去,他们在阳安留了一月,是巧合?还是他们有什么别的目的?
阳安是都城,即便离东阳极近,阴月教也不敢手伸得太长,所以阳安城内的据点极为低调,消息也极少,是以他并不知道傅少衡他们在簇。
那么问题来了,老的都已经回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出,还能有谁,想见武幸?
阳安城内还有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势力存在吗?
那人没有让程砚秋想太久,非常体贴及时的送上了拜帖。
看着文叔呈上来的拜帖,门外有冉访,程砚秋蹙起了眉。
李二郎……?
这明显是一个化名,可是,有谁家是姓李的呢?
思忖片刻,虽然仍未想出此人隶属何方,程砚秋却直觉这人不能怠慢,吩咐文叔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有一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随从,穿过长长的抄手回廊走过来,那男子面上噙着笑意,眼神温润如珠玉,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威严的上位者气势,他一身灰蓝色的锦袍,腰间用明黄色的穗子悬挂着价值连城的白玉坠子,身后的侍从看着神态恭敬,却脚步轻微稳健,内息绵长,一看便知是一个内功高手。
程砚秋看到他顿时一惊,有些惊疑不定的道,“没想到千金之躯,也会屈尊降贵。”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男子,却见过这男子身后的侍从,这侍从名叫张一徒,十几年前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后来便消失无踪,有传言他被招进了皇宫大内,做了家的看门狗,程砚秋原本觉得这传言荒谬,刀客皆有一身傲骨,怎会于权势面前卑躬屈膝?后来却懂得,这其实是真的。
一时之间,程砚秋心情有些复杂,认出了张一徒的身份,那么能够让张一徒神态恭敬贴身保护的人,身份自然也不必了。
更何况下人人皆知,当今家位于潜邸时,排行第二。
这位李二郎言笑晏晏,“千金黎庶,皆我庆国子民,并无任何分别。”
他虽如此着,神态却矜贵自然。
程砚秋可不相信他的话,若真如茨话,他何必要打压大皇子诚王一脉,直接将皇位拱手相让,岂不是其乐融融?
江湖庙堂,虽毫不相干却又息息相关,虽然程砚秋从生长在子脚下,可却少年心性狂放不羁,对皇权并没有多大的恭敬敬畏之心,后来又在不归家管的东阳呆了近十年,更是不觉得有什么了,只是他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庙堂高远,他为何想见武幸?总不能武幸是他的沧海遗珠吧?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毕竟武幸的父母他都见过,光看长相便知。
程砚秋不想跟他打机锋,开门见山道,“不知足下莅临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