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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皓月高悬，内殿静得落针可闻。
楚曦紧握着明帝的手，靠在床头，正半梦半醒间，手中一紧，她骤然惊醒。
一抬头便对上了明帝清明的双眼。
“阿翁……”无瑕顾及不住跌落的泪珠，她猛然回神便朝外头喊：“陈爷爷，阿翁醒了，快去唤太医来！”
“小阿貊。”
低低且略带苍老的声音掩不住其中的疼宠之意，可是楚曦却不敢回头，她害怕这不过是趁觉，害怕一回头看见的还是那个昏睡不醒的阿翁。
温厚的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地裹住，由手上明晰传来的温暖驱散了她心中的惶恐。
楚曦终是忍不住地扑在了明帝的身上痛苦出声，“阿翁，您怎的才醒啊，小阿貊等了您许久您都不曾醒来，小阿貊怕——”
带着哭腔的话语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还是不由得叫明帝心痛。
他的小阿貊素来坚强，除了当年与子瞻的事之外，从小到大真正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此便更不用提有如此痛哭得时候。
看来此番当真是吓着她了……
明帝叹息着伸手揉了揉楚曦的头发，不停地低声安抚，“好了好了，阿翁着不是大醒了么，此番吓着小阿貊实是阿翁的不是，我们小阿貊大人有大量便原谅了阿翁可好？”
听到响动，疾步跑来的陈德远远见祖孙二人如此模样足下一滞，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前头一个放声哭，一个耐心哄的两人，眼中泛出点点宽慰的笑意，无声地退了出去，将内殿留给里头的祖孙二人。
陛下大醒，一切都该好了吧？
许是心头大石落下的缘由，陈德离去的步子也不觉地轻快了许多。
一直候在殿外的碧荷见陈德出来，立时不住地小跑迎上前，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容，“公公，里头没事吧？”
这隐隐传出来的哭声当真是将她给吓得不轻，心中对内殿里楚曦的境况越发担忧。
这哭声分明就是小殿下的，除了当年太孙殿下那事之外，她可从来都有没有见过自家小殿下哭成这般模样。
楚曦自幼便在明帝身边长大，陈德自也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陛下隆恩，也蒙小殿下不嫌弃他身份低微唤他一声“陈爷爷”。
陈德心中亦是将楚曦看成是自己的命根子，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与陛下也是差不离，因着爱屋及乌的原由，他对楚曦身边的人也很是和善。
陈德笑着了眼满脸紧张的碧荷，低了嗓音缓声道：“小殿下这是喜极而泣，有些事哭出来了也就好了。”
碧荷一愣，下意识地往内殿的方向瞧了瞧，而后缓过伸来立时便恭敬地对陈德福了福身子，面上不掩喜色，“婢子这就去让人送些易克食的羹汤来！”
方才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地焦急，如今却如春雨过去一般，顷刻消散，只余欢喜。
什么事才能叫小殿下喜极而泣？
那自然是陛下大醒！
正如陈公公说的那般，自小殿下回来之后，论是谁都看得出小殿下将所有的愁苦伤痛都压在了心底。
若是哭闹出来那还是好的，可小殿下那般不哭不闹，面上若无其事有说有笑却默默将所有的事由都压在心底，那才是真正的叫人不住怜惜。
而这些她看在眼底，安嬷嬷她们亦看在眼底，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出言相劝。
纵使小殿下才回来一日，但她们仍旧害怕，若再如此这般压抑下去，一个不小心殿下便会如那风雨之中的危楼一般毁了自己。
如今哭出来，能将心头压抑的伤怀全部发泄出去才好！
想着这日楚曦面上强撑出来的平静与笑颜，如今听着殿内隐隐传出的哭声，碧荷便不觉眼热。
瞧着碧荷那般欢欣的模样，该是个忠心护住的，陈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再送些米汤来。”
——
内殿，楚曦终是在明帝和声细语的安抚下停了哭泣，只仍旧顶着一双如兔子般通红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明帝知道她这是心里头害怕，但知道是知道，心里头到底还是不住一疼。
略带薄茧的大掌拂过她的眼角，为她拭去泪珠，笑着挪移道：“瞧瞧，都说了别哭了吧，小阿貊都要成小兔子了。”
明帝眼中的慈爱险些又叫楚曦眼中滚了泪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翁声，“阿翁！”
她退了绣鞋，俯了身子蜷缩在明帝的手边，甚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阿翁，小阿貊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白日里想，晚上也想，吃饭想，睡觉时也想……”就像一只雏鸟般想着归巢的路。
尤其是——
楚曦闭了闭双眼，默默咽下喉间的腥气与心头翻涌的苦涩。
尤其是那日做了决定，头也不会地离开万佛雷音寺的时候。
尤其是发现自己的生命似乎正在悄然逝去，可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
偏偏这些事由她不能够透露一星半点，阿翁可不是阿兄，只消她露出一丁点的马脚，下一瞬阿翁怕是就能猜到所有。
听着楚曦对自己的依赖，明帝弯了眉眼低笑出声，平日如鹰隼般犀利深邃的双眸此时却是盛满了快要溺将出来的疼宠与笑意。
“既是如此，往后便留下别再走了，至于你师傅那边，阿翁书信一封，想来你师傅他应也是能够理解。”
明帝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摸着楚曦的脑袋，便像往昔一般，安抚着她。
眼眸微动，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床头的那盆常青松，充满慈爱与疼宠的双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黯然与莫测。
让小阿貊留下，他自然是心中自由思量，当然除了这些之外，他亦是真的想念他的小公主，尤其是在这病中的日子。
他的小公主是他唯一的放心不下。
楚曦闻言，神色一顿，到底还是低低应了一声，“好。”
其实纵使是阿翁不说，她也不会再离开，不管是阿翁的身体，还是帝都那看似平静之下的风雨欲来……
怕是都容不得她再轻易离开。
之后楚曦又亲自帮着明帝擦脸拭手，喂粥喂药，真真是一步也不假手于人。
明帝看在心里，除了觉得心暖的宽慰之外便只剩了心疼，他的小公主长大了……
陈德见此，笑眯眯地着领碧荷退下，再次将内殿让给祖孙二人。
想来陛下大醒，小殿下又刚刚归来，两人定然是有许多话要说，这时候，他们还是不往上头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