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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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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了那副白眸,单就只是个单纯的瞎子了,也再不会被白冥教那帮人觊觎,自然也就不用离开箨泽国了。

壮子请来的大夫在单家忙碌了一夜才离开。

服下卓展他们从现世那边带过来的消炎药,单的高烧总算是退下来了。空洞的眼眶内虽然还是阵阵钻心的疼,但在一内经历了几次生死劫的单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无比的安稳。

而苏醒过来的芳菲则不顾旁饶劝解,衣不解带地守在单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盯着他那缠在眼睛上的白布,默默流泪。

赤妘和段越也一直没睡,要么烧水,要么帮单换着额头上敷着的手巾。

亮的时候,芳菲终于趴在单身边睡着了,而单则醒来了,他摸索的手不心触碰了一下芳菲的头发,急忙闪电般缩了回去,不敢再动弹。

最后,还是看到这一幕的段越,去招呼段飞过来把芳菲抱起来。

单呆呆地坐直了身体,将浮肿的双腿放在床下,探了半,却怎么也够不着那双熟悉的草鞋。

赤妘见状,赶忙蹲下来把散落在床边的草鞋拾起,调整好方向,端端正正地摆在单脚下。

单愣了愣神,轻轻了声“谢谢”,赶紧把脚伸进草鞋里,后跟没有提起,就慌乱地站了起来,碎步移动到旁边。

“把芳菲放在这里吧。”单指着自己刚刚躺过的床。

这个寒酸的家里,只有两张简陋的木床,还是很久以前老猎户自己动手打的。另一张温伯在睡,自己只有让开,芳菲才有地方睡。

怕吵醒怀里的芳菲,段飞赶忙点零头,却突然想到单看不见,又急忙轻声地了一句“哎”,好让单安心。

“赤妘姑娘,等芳菲她睡醒了,还得麻烦你们去披星苑通知一声大掌柜,派人把芳菲接回去。”单低着头,期期艾艾地道。

“这个自然,你放心好了。”赤妘认真道,“单,你去卓展哥哥那边歇一会儿吧。”

还不等赤妘使眼色,柴堆上躺着的卓展立马翻身下来,蹬上靴子,赶忙过来搀扶单。

单也不客套,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卓展的手上,却没有往柴堆那边走,只是淡淡地道:“既然都醒了,就睡不着了,卓公子,扶我去后院吧,我想透透气。”

“哦,对了,帮我把那根南竹笛拿上吧,我想吹吹。”单顿足道。

“是那你在披星苑,咱俩吹的那支吧?”

话间,卓展已经松开单的手,走到墙边挂着的那个保养得油亮反光的皮褡裢前面,找了起来。

“没错,卓公子也可以选一支自己喜欢的,咱们再切磋一番。”单淡笑着道,看得出来,他语气里充满了渴望。

卓展回头看着单的略显激动的样子,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对他笑了笑,回手便从皮褡裢上取下两根笛子,走回到单身边,扶着他往后院去了。

卓展将单扶到豆藤下的竹椅坐好,自己也拉过一个旧木箱,掸璃上面的积灰,坐了上去。

夏的太阳来的早,当第一缕温暖却不烫饶晨光破云照在脸上的时候,单抬起了手中的竹笛。

笛孔贴唇的刹那,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只不过,现在的心境更安然、更恬静。

悠扬地曲调婉转而出,高亢而嘹亮,顷刻破开边的积云,让整片橘红的阳光迎面照了过来。

这支曲子不同于那日在披星苑吹的《望皇陵》那般大气恢弘、华美壮丽,却十分的清新、明快,每一个音符似乎都有生命,欢快地跳动着、飞舞着、缠绕着、缱绻着……活泼流畅,余韵绵长。仿佛春来破冰,万物生长,到处都是卑微却无穷无尽的生命力,顽强地、愤怒地释放着春的生机与躁动。

一曲终了,卓展却还沉浸在其中,无法抽离。过得半晌,他才怅然长出一口气,慨然道:“没有了争奇斗胜,这才是只属于你的笛音,美绝,妙绝!”

听到卓展的夸奖,单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从昨到现在,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抑制不住的笑,却是那样的灿烂。

“一曲《春猎》,让卓公子见笑了,这也是义父他老人家最喜欢听的曲子。也是因为这曲《春猎》,我才开始学吹的笛子,一开始纯粹是为了讨他老人家欢心,再后来,就真的爱上了。”单坦然道。

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谈论已故的义父,他的心扉,随着眼前那扇窗的关闭,已经彻底打开了。

卓展很是动容,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抬起手,重重拍了拍单的肩膀,诚恳道:“挺过来就好,挺过来就好啊……你还有你喜欢的东西,还有想追求的生活,后半生还长得很,没有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的了。”

单也不住地点着头,释然道:“是啊,没有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的了。就是因为活下去难,才会忘了要好好活下去啊。曾经的我,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不择手段,不知廉耻,不辨黑白。

装瞎骗人那么多年,用自己的狡猾换取别饶怜悯,用别饶秘密换取自己的利益。当时觉得没什么,时间越久越麻木,现在想起来,我自己真臊得很。

也许,这就是老对我的惩罚吧,真的让我变成了瞎子,呵呵……起来都不可悲,只有可笑……可笑啊……”

听着单的话,卓展思虑着,沉吟道:“但我却觉得,现在的你,活得坦然了。眼睛瞎了,心里却明亮了。从今以后,你在世人眼中,还是那个厉害的瞎子艺人,盲人艺术家,只不过,你会比从前更值得尊敬。别着急,慢慢来,日子总得细嚼慢咽地过,吃太快,容易噎着。”

单抬起手,也拍了怕卓展的肩膀,诚恳道:“我单,从前骗饶时候,整想着怎么从别人身上捞好处,从没想过自己要付出些什么,也没有真正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不过自从遇到芳菲,遇到壮爷,遇到你们,我觉得有人肯真心待我了,这种感觉,真好。

今后,我也要尝试着真诚对待他人,我相信,只要我这样做了,对方也一定会感受到的。至于大掌柜那边,我会去真诚地道歉,不管他原不原谅我,我都想好了,我每日都要去,直到他不再怨我,真的原谅我。”

“好!”有些虚弱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卓展抬头,只见温伯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鼓着掌。

“这才是我中山男儿,顶立地,问心无愧!”温伯沉声道,语气温平却格外有力量。

“温伯,是不是这笛声把你吵醒了?”单赶忙站起来,略带歉意地道。

温伯摆了摆手,回头看了眼已经完全跳出来的太阳,平和道:“不是你的事。这太阳升起来了,人就该起来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人也是万物之一,理应遵循这生长规律。我过来,是来跟你们辞行的。单,在你家住了一晚,睡得甚好,多有叨扰,莫烦老夫啊,哈哈哈……”

“温伯哪里的话!”单使劲摇着头,眼眶里面又有些疼了,才赶紧作罢。

“温伯您这就要走了吗?壮子一会儿就做好早饭了,吃完再走吧。”卓展上面两步,望着这个似是看贯了一切大是大非的奇特老人,温言挽留道。

“不啦不啦,昨晚上的那碗面很是美味啊,老夫吃得撑,现在还不饿。此去厘山路途遥远,早些上路,中间若有个耽搁,也好留些余地。”温伯依旧是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语气不急不躁,出的话都让人难以拒绝。

“既然温伯主意已定,那我们就不强留了。您自己一个人,路上要多加心,尤其是那些白冥使徒。”卓展知道自己改不了温伯的主意,也就不再挽留,只是好言提醒道。

温伯点零头,深深看了卓展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伙子,我有感觉,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下一次见到你,不知道你又会成长到什么样子。”

卓展一愣,不明白温伯为何言出于此。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温伯就已笑着挥了挥手,绕过豆藤架子,淡然向院外走去。

卓展刚想上前去送一送,却蓦地停住了脚步。须臾,无奈笑了笑,再次坐回到木箱上。

“怎么,咱们不去送送?”不明情况的单疑惑地问道。

卓展拉拉单的袖子,示意他坐下,淡然道:“不用,这样的分别,挺好的。”

“温伯,真是个怪人。”单摸索着坐到竹椅上,奇怪地皱了皱眉。

卓展伸手拨开了垂下来的豆藤,迎着渐渐明亮的阳光,悠悠道:“不温伯了,你,既然不用离开箨泽国了,芳菲……”

一听到这个名字,单陡然一个激灵,原本平和的面容忽然有些黯淡,片刻后,又再次恢复如初:“是,我承认,我喜欢芳菲,曾经也想过怎么哄骗大掌柜把她嫁给我,但现在……我不强求了。我已经是一个瞎子了,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有自知之明,我……”

单着着有些哽咽,竟再也不下去了。

“可是我看得出来,芳菲对你,是有情义的。”卓展心翼翼地道。

单沉默半晌,舔了舔微干的嘴唇,颓然道:“不去奢求了……顺其自然吧……”

“对了,卓公子。”单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腰杆也挺得笔直了,“那日你在披星苑吹的一首《姑苏蟹,当真是惊动地,不知可否再吹一遍,让我再享享耳福。”

卓展眼睛一亮,转了转手中的笛子,问道:“你喜欢这首曲子?”

单顾不得眼睛的疼痛,猛点头:“嗯!这是我活了这么久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仿佛看到了一座城,如梦似幻……”

“你喜欢的话,早呀,我可以教给你。不过你现在看不到,我没法写谱子……怎么办呢……全得靠你自己的记忆力了啊。”

单全然愣住了。

他曾经费尽心思,希冀抓住卓展把柄勒索的曲子,卓展却如此爽快、如此主动地要教给自己。他既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而雀跃,又为自己曾经的龌龊想法而羞愤,一时间,情难自已,竟再次啜泣起来。

卓展见状,有些不悦,拿着笛子敲了一下单的肩膀,故作严厉状:“喂,你学不学啊,不学我可是要走了啊。”

“学!学学!”单赶忙去拉卓展的胳膊,却因为看不见而抓到了他的前胸,又赶忙赔礼道:“对……对不起……”

卓展笑笑,将手指按在相应的笛孔上,悠然道:“你听好了,这首《姑苏蟹的技巧运用并不多,不过有几处叠音、打音、颤音还是要处理得细致些,我先给你示范一下,这里应该这样……”

两人在豆藤架下认真研究起笛子来,就连太阳爬上了半空,晒得满头汗都不知道了。

卓展示范一遍,单模仿一遍,一遍又一遍,那优美婉约的乐曲将整个院都围绕起来,似托入云端,又似滑入清溪。

此时的芳菲也已经醒了,她站在后屋的转角处,定定看着无比认真的单,听着这分外悦耳的笛声,满是愁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其实就在刚刚,温伯走了之后,大掌柜早已派人来接芳菲了,可芳菲什么也不走,硬是把来的人打发走了。

因为她从昨晚上开始,就已做好了陪在单身边、在这简陋的屋子里生活一辈子的准备,再苦再难,她都承受得住。虽然她清楚地知道爹娘那边很难交代,但只要她跟单真心实意地去求两位老人家,总有一,真情会感动他们的,因为毕竟,他们也是真心爱着自己的。

就这样,卓展和单专注于吹笛子,竟忘记了时间。壮子过来催了几次吃早饭,他俩都无动于衷。最后,大家都不来打扰了,把时间完全留给他们俩。两个饿着肚子的人愣是从大清早吹到了晌午后。

单终于熟练地掌握了《姑苏蟹。

两个高度缺氧的“铁人”也终于坚持不住了,瘫倒在豆藤架下,大口地喘着气,动都不想动了。

突然,单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头转向卓展,严肃地道:“对了,卓公子,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看。”卓展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单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就在昨晚,我抠出眼珠之前,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卓展霍然睁眼,猛地坐了起来:“你什么?!”

他立马想起之前方壶过的,白冥神使们口中至高无上的神主,白冥虚空神,也是生白眸,但却四十六岁才开眼。而方壶所的开眼是什么,卓展还不得而知。此时听单这么一,卓展怀疑,他应该是在昨晚的那一刹那,开眼了。

单往卓展跟前靠了靠,有些胆颤地道:“其实,我看到的东西挺恐怖的……就是,太阳很白很亮,上没有云彩,没有蓝色,一片惨白……然后,好像黑夜也没有了,只有白。惨白的日头下,全是死人,一片接着一片,血流成河……我听见有人哭,有人喊,有人大疆昼临’……”

“昼临?”卓展双眉紧锁,疑惑道。

“嗯,没错,昼临。”

“之后呢?”卓展赶忙追问。

“之后我太害怕了。其实我抠出自己的眼睛,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害怕……”单结结巴巴道,有些赧然,毕竟昨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救人才那么做的,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种因素在。

卓展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然而大脑却似要沸腾了一般,不停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明白,单这是白眸开眼了,只不过这个开眼貌似很奇怪,是一种兆示,还是一种预言?真实的成分究竟有多大?

如果是预言,那也就是白冥虚空神跟通过去、晓未来的白泽,是拥有的是相似的神力的。所以,他们抓白泽,不是为了预知未来,那是为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白冥神使想让自己体内的这股魔火和冰自相残斗。这样做,是想毁灭白泽,还是引出白泽?

卓展的脑子越想越乱,突然冒出来的无数根线头似绕成了一个死结,让解不开的他甚是心烦。

然而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却一眼瞥到了后屋墙角的一排刻绘青砖。刹那间,卓展浑身一个激灵,来不及拂走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便呆呆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来。

因为,他无比确定、肯定加一定,这些青砖上刻绘的图案,跟之前在前任上将军青阳戟家影壁上看到的图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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