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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带着赵小草到得山下,只听金云齐在山上连声狂吼、大声咒骂。金云齐自成名以来,不论是拦路打劫还是杀人放火,从来没有人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这次王雪、赵小草、胡晓晨均在他手下脱逃,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愤怒心情可想而知,王雪、赵小草心中惴惴,均知倘若下次被金云齐撞见,他必当舍命拼斗,以他武功之高,再想脱逃可不大容易。
王雪心里怕极,但想自己是大伙的顶梁柱,自己若是顶不起事来,赵小草等人全都要被黑灵帮残杀,强鼓起勇气,宽慰赵小草说道:“那金云齐武功虽高,但黑灵帮也并非战无不胜,我们打败过他们好多次了,落败一次也属寻常。这次我打过金云齐,是因我不会拆解他的孤独掌法,待师父养好伤,好好回想钻研一下金云齐的武功路数,下次再见面,师父未必会输。”赵小草知王雪这话只是宽慰自己,金云齐武功高强,他的孤独掌法岂是轻易便能拆解,何况金云齐手下众多,单是黄强峰和尤多利便不好对付,赵小草年纪虽小,却善解人意,既知王雪是有意宽慰自己,便不忍去驳她这番苦心,于是说道:“我也一定好好习武,下次咱们一起收拾黑灵帮,给我爹爹和妈妈报仇。”
王雪和赵小草回到山中茅屋,还未走进院里,常龙和胡晓晨便已迎了出来。原来在王雪和金云齐相斗的这几个时辰之中,胡晓晨飞奔回茅屋,烧水生火,将归夜魂草的花瓣在火边烘烤,然后研磨做成汤药,给常龙灌了下去,归夜魂草是天下第一的补血补气药材,两碗下肚,常龙伤情立时好转。王雪、赵小草见常龙行走如常人,身上伤情显然痊愈大半,不禁大喜过望。
赵小草问胡晓晨道:“汤药全都喝光了吗?”胡晓晨道:“没有喝光,还剩下半锅呢,怎么,你也想尝尝味道?”赵小草道:“你少胡说八道,没瞧见王雪师父受伤了吗,赶快端汤药过来给师父补补身子!”胡晓晨惊道:“师父你受伤了吗,我这就去取汤药。”常龙帮着赵小草将王雪扶到院前的石阶上歇息,胡晓晨端了一大碗汤药送到王雪面前。王雪喝了汤药,将右臂搭在左臂之上,手上缓缓运劲。忽听“咔哒”一响,王雪左臂急震了几下。赵小草、胡晓晨、常龙无不大惊,赵小草叫道:“师父,你的手臂怎么了?”王雪道:“我的左臂被金云齐打骨折了,我在接续断骨。”赵小草见王雪说这句话时脸上神色难看之极,知她忍着极大痛苦,忙问胡晓晨道:“汤药还有没有了?”胡晓晨道:“有,我这就去取。”王雪摇头道:“不必了,我受的是骨折之伤,需要极高明的手法接续,并非草药能医好的。”常龙问道:“师父你能将自己的断骨接上吗?”王雪苦笑道:“接续断骨须得以两只手臂一起发力才可以,我以前给别人接骨从未失过手,但让我自己给自己的胳膊接骨,便只能一只手臂发力,我接续不上。”常龙叹道:“倘若师父你是腿脚被打骨折,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你就可以双臂同时运功来接续你双脚断骨。”赵小草噘嘴道:“待师父伤号之后,一定第一个将你的双腿打骨折,让你多口多舌!”胡晓晨道:“师父,让我们来帮你。”王雪道:“决计不行!一来你们功力尚浅,二来你们不懂得接骨手法,贸然给我接骨,说不定害我更惨。”
常龙心想:“我可以下山买一匹良马,昼夜兼程赶回家,让我爹爹去请最好的名医来给师父治病。”转念一想:“我这次离家远行是悄悄出来的,倘若被爹爹撞见了,必不会允我外出,又如何救得了师父?再说了,从福建赶去我家,即便马受得了能昼夜不停的赶路,怎么算也得两个多月时日,又哪里来得及?”这番想法便不敢出口,以免再遭赵小草戏辱。
王雪见三个孩子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己,心头不忍,便道:“我的胳膊一时半会确实医治不好,但我伤的又不重,胳膊断了又死不了人,你们别一个个的皱着眉头,瞧着我就上火。”赵小草哽咽道:“师父你没了左臂,那可怎么办啊?”王雪笑道:“傻孩子,师父的左臂不是好好的还在嘛,只是一时接续不上没法使用,找个时日师父下山请个郎中,将左臂断骨之处接上,再养个十天八天的就无碍了。这些时日你们照常习武,黑灵帮之事,只有暂且放一放了。”
赵小草、胡晓晨、常龙虽知王雪伤的不重,但胳膊折断是伤筋动骨之事,也绝非是小事,三人心中郁郁,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只听前院脚步声响,显是有人路过,接着便听林惕昆的声音恭恭敬敬的说道:“这几个孩子就住在这里,您请进。”言语甚是恭敬,显是邀请了尊贵客人上山。常龙皱眉低声道:“这个林惕昆好不懂规矩,哪有带着客人去别人家做客之理?他又怎知我们此刻一定在家。”王雪笑道:“这个无妨,江湖人与你们这些斯文人不同,江湖人原本不在乎这些细微缛节,何况林惕昆他们与我都是生死交情,就更加不在乎了。”只听前院巴尔达大声吼道:“王雪!赵小草!有没有人在啊,出来迎驾!我给你们带来尊贵客人啦!”王雪对赵小草说道:“不知林惕昆和巴尔达带了什么人来,我不想走动,你去请他们到后院来罢。”赵小草放心不下王雪,不愿离开她半步,连出门带路这一会工夫也不想去,握着王雪的手低头不答。王雪笑道:“不过是折断了手臂而已,你还当成什么大事了,咱们江湖人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流血受伤不是常有之事吗?晓晨,你去迎接一下巴尔达他们罢,态度恭敬些。”胡晓晨点头嗯了一声,去前院招呼巴尔达了。
赵小草忽道:“林惕昆、巴尔达的内功外功比我和常龙好一些,他们两人或许能为师父你治好断臂。”王雪道:“他们两人功力很好,可他们的武功都是刚猛一路,让他们打断别人手臂,他们能做到,你让他们给别人把手臂接上,那便是打死他们,他们也做不到的。你别为我的胳膊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办法总是有的。”
胡晓晨这时已领着林惕昆等人走到后院,来到王雪身旁,胡晓晨道:“我师父不便迎接你们,只能让我来啦。”巴尔达叫道:“你师父为何不便迎接,难不成她受伤了吗?”胡晓晨不便与外人谈论自己师父的受伤之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王雪叫道:“巴尔达,大家都是共患过生死的好友了,何必还要我出门迎接?”林惕昆笑道:“倘若来的只是我和巴尔达,自然不敢劳您大驾迎接,但是这位贵客非得您这位大小姐亲迎不可。”林惕昆和巴尔达身后立着一个披戴白袍、身子精壮的男子,林惕昆说完这句话时跟着向一旁让开,那白袍男走上前。王雪一见那白袍男子,心头猛地打了个突,便如遭了个霹雳一般,瞠目结舌,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胡晓晨见王雪这副面容,还道她是胳膊痛的厉害,忙道:“师父你怎么了,胳膊又疼了吗?”说着走到王雪身旁。王雪左臂无法动弹,用右臂轻轻推开胡晓晨,站起身子,颤声道:“师兄,你怎么找来了?”原来被林惕昆和巴尔达带上山来的这白袍男子正是王雪的师兄,哈巴门的掌教之人刘岳。
刘岳与王雪二十年不见,在这二十年间,王雪早已由那个顽劣少女变成仁风女侠,但在刘岳眼里,王雪仍是当年天真活泼的小女孩,他乍见王雪心头虽然大喜,但他是见识不凡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只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王雪脸一红,道:“这个,这个……”
林惕昆知王雪和刘岳二十年不见,此刻忽然相见,必有说不完的话,自己和巴尔达两个外人在这里站着可不大合适,于是对王雪说道:“我们在山下遇见了刘掌教,于是便自作主张的带着刘掌教来了,刘掌教既已送到,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也该告辞了。”巴尔达心思耿直、不懂人心,脱口便道:“我不急着下山,我还要看刘岳训斥这个女娃娃呢。”林惕昆拽着巴尔达胳膊,叫道:“走啦!”强拖着巴尔达出门下山了。
王雪向刘岳走近几步,见刘岳面孔如昔,只是年逾四十,鬓角有了一点点白发,王雪想到昔年哈巴门众兄妹结义之情是何等意气风发,现下一晃二十多年,大家都已不再年轻,又想刘岳武功虽高,可终究敌不过时间,心有所感,忍不住落下眼泪,叫道:“师兄!”伏在刘岳怀里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赵小草、胡晓晨、常龙满脸诧异的望着王雪,均想王雪师父性子如此强悍,和黑灵帮交手面临生死之际也不皱一皱眉,怎么这时会大哭起来。刘岳向来疼爱王雪,但他大男人不会哄小女人,只说道:“你别哭了,把我衣服都哭脏了,我可就这一件衣服。”
王雪擦干眼泪,回头对赵小草等人道:“这位是传授我哈巴术的师兄,哈巴门的掌教刘岳。”赵小草等人先见林惕昆、巴尔达对此人如此恭敬,后听王雪叫此人师兄,心中已隐隐猜到,这时也不如何惊讶,三人当下以哈巴门的规矩向刘岳行礼。刘岳一笑还礼,对王雪说道:“你收了三个好弟子,比我当初收的弟子可强多了。”王雪得意道:“那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教得好。”又说道:“哈巴门的规矩是不得掌教许可,哈巴术不可外传,我只传授了这两个男弟子拳术,可从没传过他们一招哈巴术,我敢对天发誓,师兄你不可以数落我滥收弟子。”刘岳道:“能得以另眼相看的,想必也是英侠少年,今后你可以随意传他们哈巴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胡晓晨、常龙一听大喜,齐向刘岳道谢。
王雪拉着赵小草的手走到刘岳身旁,说道:“至于这个女弟子嘛,师兄,你猜猜她是谁?”赵小草是步子怡转世托生,刘岳十余年前还专程来易微山看望过赵小草,但常言道,女大十八变,赵小草此时模样与十年前自然大不相同,以刘岳眼力,一眼也未必能认准。刘岳弯下身子,将脸贴近赵小草细细看了一会,忽然啊了一声,叫道:“你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步子怡,你是步子怡!”说着伸出手臂,一把将赵小草拥在怀里。王雪站在刘岳身旁,见刘岳双眼通红,几乎要掉出眼泪,心里也跟着哀伤起来,暗想:“刘师兄对步子怡的情谊可当真深厚。”心中忽然又涌现出奇怪的想法:“不知李浩当年对我的情谊如何,他现下和筱扉不知过得怎么样,他们之间的情谊不知又是如何?”王雪和赵小草第一次见面之时便将赵小草的前世讲明,赵小草此刻听刘岳叫出步子怡的名字,便不如何吃惊,但常龙和胡晓晨却从未听过步子怡其人,听刘岳忽然说出“步子怡”三个字,心头大感疑惑,均想:“步子怡是何人,刘师父怎么管她叫步子怡?”
忽听“啪”、“啪”两响,却是赵小草猛地推开刘岳,伸出手掌在刘岳脸上狠狠掴了两巴掌。刘岳吃了一惊,道:“傻丫头,你干嘛打我!”赵小草道:“不许你们这些臭男人抱我!”自觉贸然打刘岳巴掌实在有些不应该,于是又说道:“这可是王雪师父教我的。”王雪忍不住低头苦笑,心想:“你这丫头真是呆蠢的可以。”
刘岳将脸转向王雪,问道:“你的左臂怎么了,我一见你便觉你左臂不大灵了。”王雪伸了伸舌头,道:“师兄就是师兄,一眼便看的出来。”于是将自己这几个月来带着三个弟子和黑灵帮相斗、直到今日撞见金云齐,被金云齐打断左臂之事简要说了。刘岳只听得满脸惊异,奇道:“想不到你的武功现下已精进到如此境地,和黄强峰、尤多利几次相斗,竟然没被他俩打败!”王雪笑道:“师兄你太小瞧你师妹的武功了罢,小妹我武功再不济,也不至于被这两个脓包打败啊!”刘岳道:“那尤多利的武功得自西域大拿山真传,但传到他这一代,已没剩下几成,那尤多利虽然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但你能和他斗成平手,想想也属寻常。那个黄强峰的武功倒是非同小可,我听说他不但武功极高,还有一柄玄铁制成的铁锤……”王雪哈哈大笑,插嘴说道:“姓黄的有上等兵刃,难道我便没有吗?师兄的赠我的令牌可不比黄公公的铁锤落后。”刘岳仍是面露诧异之色,说道:“你从小喜爱武功,每日勤学苦练,这些年来你的武功突飞猛进那是不必说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连黄强峰这样的顶尖高手也不放在眼里了。至于那个金云齐,他是武学世家,又是天赋异禀,说他是世上第一高手也不为过,你能在他手下脱逃已是极不容易之事了。”王雪败了金云齐,心中一直郁郁,但这时听刘岳如此称赞自己,也不禁大喜,心道:“以我此刻的武功,只怕已不再师兄你之下了。”她不敢在师兄面前张扬,这句话也只在心里想想,毕竟不敢出口,说道:“金云齐的孤独掌法我一时破解不了,我的手臂只要被他缠住,什么招式内劲都施展不出来。这几日我确是太累了,待我静养几天,好好想想孤独掌法的破解门道,下次一定能打赢他。”
说到这里,刘岳才想起王雪臂上的伤,说道:“你的胳膊抬起来让我瞧瞧。”常龙在一旁随口道:“开什么玩笑,她胳膊都断了,又如何抬的起来。”刘岳道:“若是肩膀脱臼或是肩胛骨折断,胳膊才抬不起来,倘若只是手臂折断,胳膊一样能抬起来。王雪,你试一试。”王雪轻轻抬起左臂,送到刘岳眼前,道:“能抬起来,但是很疼,我想是骨头和带脉都断了。”刘岳嗯了一声,伸手抓在王雪手肘上。王雪叫道:“哥你轻一点!”刘岳在王雪臂上摸索了一会,说道:“金云齐当时使哪几招将你打伤的,你说给我听听。”王雪于是细细说了出来。刘岳点头道:“你这小女子,武功果然是大有进境了,手肘中了金云齐如此强力的一掌,也只是胳膊折断,既没伤及肩膀,也没被震出内伤,足见内功深厚,以你现下的武学修为,已经比我高明很多了。”神色间似是十分欢喜。王雪二十年前在西北之地与不少隐退的武林前辈相互讲论武艺,于“武功”二字的奥义领悟了不少,可说得上是武学奇遇,加之她每日勤学苦练,此次重出江湖,心中已知自己的功力该当在刘岳之上,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又言,“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江湖弟子武功练到后来超越上代恩师那是寻常之事,她这时听刘岳亲口认可,心中更觉欢喜。刘岳又道:“你的断臂接上不难,你自己也有此功力,只是接续断骨须得两只手臂同时使力,你左臂断掉使不上力,所谓医者不能自医便是此理。”王雪点头道:“师兄说的极是,你快给我接骨啊!”
刘岳牵着王雪的手走到石阶上坐下,撕开王雪臂袖,为她捏拿正骨,又命令赵小草去熬煮一些疗伤化瘀的汤药。哈巴术武功包含擒拿、掌击、卸骨、疗伤等诸般手段,刘岳是哈巴术的大行家,为王雪按摩正骨自是不在话下。王雪见刘岳左手三个手指在自己手臂上按揉,右手捏着自己大臂,只觉手臂上的痛楚一点点减弱,反而被按揉的十分舒畅,不由得暗服刘岳功力了得,心想:“我的武功即便当真胜过刘师兄,只怕也没胜他太多。”赵小草将没用完的归夜魂草熬煮成药汁,端到刘岳面前,刘岳沾了点药汁在手上,随即运出哈巴术的内功为王雪按摩。过了约莫一顿饭工夫,刘岳起身说道:“你的左臂断骨和带脉已经接上了,但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得好好静养才是。”
王雪起身轻轻晃动左臂,只觉左臂灵活如昔,虽然手肘处还有一点痛,料想也无大碍,心头大喜,说道:“金云齐,待我养好伤,下次见面,我非破了你的孤独掌法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