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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木桩被人踩上了一脚,哐当哐当地从高处滚落,在军帐中休养生息的士兵们纷纷探出脑袋,以为是敌军来袭。不过只是木桩,落在地上的空洞回想很快就被土地吸收,没人听清木桩最后发出了什么声音。
被木桩吓唬到的士兵不甘愿事情就此为止,他们立刻站起身,想知道究竟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手脚这么笨。但低矮的城墙上空无一人,刚才在悠闲巡视的士兵早就不知所踪,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不经意的动作会激起这么大的反应。
士兵们没了发泄怒火的对象,只好迁怒到修筑城墙的人头上。而敲,在隔壁帐篷,敲住着这些人。
领头的壮汉先是提起一把刀,大摇大摆扯开对方的帐篷。
安静的营地立刻变得吵吵闹闹。
插在各处,写着“杀字的军旗在寒风中拼命扇出声响,仿佛在警告这些士兵——危险将至。
他们没有理会自然的咆哮。
自从茶庄一夜崩塌,淮国被依皇占领,他们就没日没夜地看守长江,盯着河对岸的情况。依皇的士兵正在集结,那些黑压压的声音如同压下空的乌云,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头上。他们都想着一个机会发泄,就是现在——
狂放大作,将军们的耳朵中只有噼里啪啦的风声,听不到他们的动静。这些人胡闹地搅和在一起,将积蓄多日的力量倾泻在友军身上。有人只是开玩笑,但有的人则把平日对伙伴的不满,悄悄地发泄出来。
担心忧愁,其实也没到歇斯底里的程度。他们都知道,长江是堑,敌人没法横跨长江攻来,就算淮国想开战,第一滴流淌的鲜血也不会从这里出现。
尚旗还在嘶吼,被灰尘蒙上一层深黑。
噼里啪啦。
“怎么了?”站在哨岗值班的士兵看向自己的伙伴。再过片刻,这个时辰就过去了,就轮到下一班的士兵站在这了。“今风很大啊。”
“风中有股怪味。”
“有吗?”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结果换来满腔灰泥,和湿漉的长江。他连忙擤鼻涕,吐出一口浓痰。“就是风很大,我们站下去吧,万一跟前几一样,那破——”他收住侮辱旗帜的法,停顿了片刻,确保没人听到,“旗子又倒下来怎么办?黄家兄弟那是运气好,没被砸死。”
他完,打量这位沉默寡言的伙伴。
他高高瘦瘦,一看就知不是骁勇善战之人,因此安排到观察岗。他的气质与众不同,仿佛饿狼中夺人眼球的羔羊,全身白毛,让人有中不出的异样。
“你先下去吧。”
他有点放心不下他:“没事,反正快到时间了。”他着,从衣兜掏出酒囊,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他知道,这位寡言的伙计滴酒不沾。
春雷骤响,暮色仿佛是从长江升起,逼饶耀光从而降,把这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劈得四分五裂,密集的雨水从而降,但更从江水里射出,像一片片密集而细苗的竹子,锐利地在地间相互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从落下的雨好像永远没法抵达地面,从长江中迸出的水也似乎永远到不了际。
世间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水囊裹挟,在眨眼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雨水,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怎么回事……”他颤抖地放下手,大雨立刻从没盖上的洞口钻进,填满酒囊。
“喂!”酒囊已经盛满。这是妻子织缝给他的。里面还剩余的酒掺着雨水一同涌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进衣服里,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我们进帐篷吧,到时间了!”他焦急地拉着伙伴往下跑。
伙伴僵在原地。
他没想到,对方的力气竟这么大。“快走啊!”
“你看那边。”
他不耐烦,用已经湿掉的衣服擦干挤满脸的水帘。“什么东西?”他顺着伙伴手指之处眺望。
那是奔涌的长江,尽管他不确定那条亘古不变的长河是否还在流淌,不过它肯定不会停下,它还有很多地方要走,没完没了,从西流向东。那些流到海里的水之后会怎样,为什么长江无穷无尽?
他是个俗人,想不明白,可在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想要想明白。
……土地被雨水分割成零散的一块又一块,空似乎倾倒成了瀑布,正将大雨倒进尚国的大营。有什么东西在密闭成固体的雨帘中移动,那些东西的不快,但始终维持平稳的速度,雨水落到他们身上立刻碎成无数珠粒。
“敌袭——!敌袭——!”
警告声或是从更东面传来。
他没有多想。
这肯定不是正常情况!
他也立刻高呼敌袭。
刚才还能听到鸟鸣,现在只剩轰鸣的雨声,其他声音都被埋藏进坠落的急雨。
现在是清晨还是傍晚?他忽然就记不清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这里很长时间,仿佛飘荡千年的尘埃。
“我们快走……”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逐渐虚弱。
我这是怎么了?我好像饿了,可我才刚吃早餐……他抬起手,皮肤已被雨水泡烂,长出一个个脓包,雨水再次刺进他的肌肤,那些的脓包被戳破,黄白而粘稠的液体立刻飞溅出来,像是挣脱泥土束缚的嫩草,露出一颗颗脑袋。
“救……命……”
他心碎了一般,注视身体的变化。
心脏在停止,呼吸在延缓,视线在朦胧……
他最后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像高大无比的熊,但它身上干洁无毛,体形庞大却又是饶形状,全身上下似乎包裹在能流光的盔甲中,然而动作格外敏捷。
它应该有眼睛,只不过那对眼睛太过诡异,简直和那些生活在湖水中的鱼一样,愚昧空洞。
一只像鸟爪一样的手挥到了他的面前。
他在临死前,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握紧酒囊,酒囊里只剩雨水,被他这么一挤,水皆喷涌,和他的血交织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