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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火城中。
长生殿的驻地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弟子很多,一支新到的修士小队刚刚入城,足足四五百人,领头的是位抱一境的大修,穿着一身紫金铠甲,披着赫赫白袍斗篷,看上去颇为潇洒,队伍中也不乏天元境的实力大修,入城时的动静不小,连那向来桀骜不逊的褚家兄弟都挪了窝,亲自下去迎接,所以引得不少散修注目,纷纷猜测来者的身份,除了这点好奇外,他们也忧心忡忡,毕竟这是七日来四大宗第五次向余火城增兵了,这从侧面反映了一个事实,四大宗很担心余火城的防备。
散修们向来趋利避害,肯在这里刀口舔血那也是因为利益够大,而危险也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可若是余火城真的变成了一个死地,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是打算尽早溜走的,至于什么界路安危,诸族大义,这等事情自然不放在他们的心上,所谓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这四大宗不还是在前线顶着吗?哪里轮得到他们舍生忘死?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琢磨,这支隶属于长生殿的援兵在入了驻地后就消停下来,既没在城中游览一番,也没向其它三宗那样去拜见负责镇守城池的诸圣阁半帝,端的是一个沉稳老实,当然,也有人说他们是不给诸圣阁面子。
无论散修们如何议论,长生殿弟子总是老神在在的,没表现出见到同门的兴奋,也未像散修们那般担心余火城的前途,在外人看来,就好像今日长生殿根本没派来一支援兵一样,这些弟子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巡逻,修炼,整理情报,一切都有条不紊。
但若是细心的人,还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这些男弟子们,身板都挺得更直了,做事时也远比平常更加认真,与师兄弟们搭话,也显得彬彬有礼,虽然装作一副冷静沉稳的样子,但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眼睛还是会不时往驻地中央的那座小石楼瞟上一瞟的,
这些变化其实都和一个人有关,那个人是他们长生殿的种子,惊才绝艳,又生了一副好面孔,素来是这些男弟子们心中的女神,而殿里一直流传她喜欢那种沉稳冷静之人,所以人人都装出了认真模样。
至于那位女神本人,此时正坐在小石楼里,而且颇不自在。
东方霁月坐在下首,身旁是担任她护道长老的巫壤,他也是今日长生殿援兵的统领,既然担当了这等重任,所以今日也不得不穿的有模有样,入城这一路,也是神采飞扬,端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但入了这长生殿后,巫壤就放松下来,此时斜斜靠在椅子上,紫金铠也褪了手甲、护腕和腿甲,那件白袍斗篷更是垫在屁股底下,一副懒散模样。
东方霁月手里端着一杯还冒着鼓鼓热气的茶,她偶尔瞥上一眼上首,但很快就收回目光,不自在地扭着身子,低下头,沉默无语,她素来是个淡然性子,在她的生活里除了修炼其实别无他物,无论是师兄弟们的示好,还是长生殿里种子们的争权夺利,她其实都不怎么参与,在旁人面前,也向来是沉稳冷静,完全是一副冰美人的样子。
但今日,她在这小石楼里坐得实在很难捱。
原因无它,只是为上首那个白发女子。
东方霁月其实早就见过这位殿中长老了,也听闻过她那放荡奇怪的嗜好,但往日见时,她都是与其他长老一同出现,虽然看上去略显不羁,与众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很稳重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衣衫微透,修长裸露的大腿踩在一只小木凳上,半靠着绣床的木柱,身后跪着两个妩媚女子,正不轻不重地为她按压着肩膀。
一举一动间,皆有风光乍现,她丝毫没有顾忌巫壤的存在。
“你让我们的小霁月很不自在。”巫壤左瞅瞅右望望,瞥见东方霁月的脸色,很是有趣地笑了起来,他伸指点了点白发女子,“若是她去向殿主打个小报告,你又要被罚了。”
“小霁月哪里是那等狠心之人?”
白发女子声音柔软,状若撒娇,若是不熟悉她的人见了,多半会认为她是那种无害的娇俏女子,但长生殿的弟子都或多或少地听过这位长老的故事,无一不是杀伐惊世,血流漂橹,所以此时的东方霁月,心里真有一种荒唐之感。
“白长老说笑了。”东方霁月干干地回应着。
“我还是第一次见霁月这么不自在。”巫壤仍是幸灾乐祸地笑着,直到东方霁月狠狠瞪了他数眼后,巫壤才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坐直了,扭过头,对白枳说道,“咳,奉殿主之令,率五百修士前来支援,临走时,殿主有过交代,此间事宜,均由白长老一应抉择。”
“我哪敢指使巫壤长老?”白枳撇撇嘴,“入了我这闺房,便是又脱甲又要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人呢!等过两日,说不定就将我撵出这余火城了,”她语气哀怨,又突然伸手在身旁的艳丽女子脸蛋上掐了掐,“不过要真是那样也好,我便带着这些美人儿,游山玩水去!”
巫壤翻了个白眼,“还好意思说?哪有人将议事厅改成闺房的?能干出这事的,我长生殿也就你一人!”
“谁让那房间太小了呢?我就只好搬到这来了。”白枳轻抚着自己一头如雪的白发,很是惬意。
“行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巫壤认真起来,“余火城周边到底怎么样了?”
巫壤严肃,白枳也跟着收敛了调笑,语气中也没了妩媚,而是带了一丝冷淡,“很麻烦,黑兽在向此地增兵,余火城附近只有八个秘地还未彻底沦陷,但估计也撑不了几天。”
巫壤轻轻敲打着桌面,“这么说.......将要打一场大战了?”
白枳点点头,“嗯,按照探子们的观察,黑兽很快就会聚集起足够的兵力,最多不会超过五日,它们就会发动一场总攻。”
“诸圣阁怎么说?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
“他们也在增兵,不过此地修士的数量还是不够,”白枳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什么,但很快她就轻声说道,“诸圣阁恐怕是打算让散修顶在前面。”
“散修会听他们的?”巫壤有些怀疑,“八朔、青留二城都已经打过一次大战,主力除了我四大宗弟子,便是那些二流门派,至于散修们......既不想出力,也不打算出生冒死,而且在我看来,他们恐怕也顶不上什么大用。”
“顶不顶的上大用另说,但现在余火城如此缺人,能多上一个神念境都是好的,”白枳有些无奈,“至于诸圣阁打算如何做.......我也有些听闻,据说那位半帝打算以重金利诱。”
巫壤有些怀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倒是不错,但在这种大阵仗面前,恐怕利诱的效果也要打上个折扣吧?”
“那要看看他们拿出的是什么,”白枳打了个响指,“据说杀敌最多的散修,诸圣阁会直接赠与一滴帝血,同时可以成为诸圣阁弟子,会配有最好的丹药法器,第二第三也有顶级的丹药赏赐,也能在诸圣阁中挑严适的功法,即使是只斩杀一头黑兽,都可以在筑神阁中换取一粒同境的丹药,这等大手笔,足以让人为之疯狂了。”
巫壤沉默半晌,“确实是大手笔,不过这真的打起来,散修必定伤亡不小,能有命去换奖励的,估计没几个。”
“人人都会认为自己是那个幸运儿,”白枳伸了个懒腰,语气里有着微微的嘲讽,“他们才不相信自己会成为死在黑兽手下的倒霉鬼。”
“说的也是。”巫壤叹了口气,虽然散修的生死与他没什么关系,但发生这种事,仍然会感到一丝淡淡的怅然,但他没伤感多久,就转而问道,“我也很好奇,诸圣阁会不会动用余火。”
“应该不会,”白枳摇着头,“有半帝坐镇,还无须动用余火。”
“倒是你们,怎么会突然成为援兵?”白枳转移了话题,她捋了捋头上的发丝,“我听殿里的弟子说,你们二人不是出去执行某个任务了?难道说是被殿主抓了壮丁不成?哦,对了,前几日还有个蛮族的少年过来,手里拿着你给的长生令,问了些关于黑兽的情报,看样子是打算去北边冒冒险的。”
“苏启?”巫壤和东方霁月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他选了余火城啊......也对,那少年看上去很谨慎,自不会贸然直接闯到八朔和青留城去,从余火城入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巫壤思索半晌,继续说道,“那少年现在可在城中?”
“应该没有,殿里的弟子有回复过,他四五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城了,据说是独行者,没有与任何人结伴。”
“倒像是他的性子,”巫壤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变了,“等下,你刚刚说黑兽近几日就会发动总攻?”
“嗯,不会超过五日。”白枳愣了一下,看着巫壤担忧的脸色,“你在担心他的安危?”
“嗯,他......”巫壤想了想,“背景有些特殊。”
白枳皱了眉,“他应该走不远,要不要派弟子去附近的秘地看看?”
巫壤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那小子不像是短命之人,即使出了危险,多半也有法子逃出来。”
巫壤说完,看了一眼白枳身后的女子,朝着白枳使了个眼色。
她心领神会,对身旁的两个女子说道,“你们暂且退下。”
“是。”
待外人离去后,巫壤抬手挥出一道灵气屏障,笼罩了这间房。
“这么谨慎,你们果然不只是援兵吧?”白枳很是好奇,她在这余火城枯坐了二十余日,早已经无聊透顶,难得碰见了相熟的好友,看起来还有好玩的事要发生,她的心顿时活泛了起来。
巫壤点了点头,“有件事要亲口通知你,所以我们本来就要到这余火城来,殿主就顺便让我领了援兵来帮你,等打完了这场仗,我们二人还得离开。”
“什么事不能用灵符通知?还得劳驾你巫壤长老亲自动身?”
“圣域打算远征净元界,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时间,但必须谨慎提防,”巫壤压低声音,“殿主命令你,联系你们白民族的族长,暗中戒备此事。”
白枳悚然一惊,本来好奇的心完全被惊异压下,她急急地走下绣床,赤着脚穿过大殿,坐到巫壤旁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现在可是界路大难临头的时候,圣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们也不清楚原因,但此事确凿。”
巫壤压低了声音,与白枳讲述着来龙去脉,东方霁月则孤零零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茶,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一幅古画,耳边传来两位抱一境大修的交谈,自从那两个女子离开后,她就自在了不少,而正认真商谈大事的白枳长老,看上去也端庄了许多。
她对巫壤和白枳的故事有些耳闻,这两人虽然看上去很不搭配,但曾经是有过婚约的,听说还是殿主和白民族的族长亲自指婚,不过这两人都没想到这白枳偏偏不爱男子,而且是个执拗性子,差点干出了离族叛宗的事。
气的白民族族长当众放话,要亲手镇压了这个不孝女儿。
幸好这巫壤亲自求情,又主动放弃了婚约,给了白民族族长和长生殿殿主一个台阶下,这才将事情揭了过去,不过也因此,这二人都感觉对巫壤有亏,所以巫壤在长生殿中地位很特殊,以抱一境之身,却可参与到殿中最机密的大事,说是长生殿殿主最信任之人也不为过。
但有趣的是,在那之后,白枳和巫壤的关系反而好了起来,虽然没能成为道侣,但两人也颇能看的对眼,这么多年以来,可以不打招呼就走进白枳闺房的人,倒也只有巫壤这么一个。
虽然殿中弟子议论纷纷,但两人似乎毫无所觉,一直维持着这种旁人看起来十分尴尬,但两人自己都颇感舒适的关系。
他们足足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内容也从圣域大事逐渐变成了哪个侍女好看,当话题终于变成了东方霁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时,东方霁月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径直走出房门。
“我去修炼了!”
白枳眨眨眼,舔舔嘴角,“真漂亮。”
巫壤翻了个白眼,“庄重一点!”
“好好好,”白枳摊了摊手,“这就去见见你带来的援兵好不好?顺便再给你们开个接风宴!我这里可是有两瓶好酒哦。”
“这还不错。”巫壤顿时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