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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安小镇,真的就只是一座小镇,唯一的一条街道由南向北贯穿而过,
镇子里的百姓,全数拖家带口,有的驾着骡车,有的步行,成群结队的纷纷出了小镇,向南边逃难去了,而小镇南面不远处,自有等候的官兵,负责引导百姓前往安顿之处。
孔渊在剑南道极得民心,非是没有原因。
也就是说,如今的小镇里,但凡是个人,就不是一般人。
镇子里有没有平民,对于赢贞来说其实无所谓,自从有了遂州城的教训,如今在人多的地方动手,他都会收敛着点,别人全力以赴出手时能不能收的住他不知道,但他能。
小镇四面环山并无水源,长街中央的一口水井也就成了百姓们唯一的用水来源,邓九不知从何处端来一尊火炉,炉子上架上铁壶,就这么坐在井边,打水煮茶,悠然自然。
临街有一间瓷器铺子,主人已经逃出城,姜沛宁独自在铺子里闲逛,货架上的瓷器都是出自当地民窑,造型以及烧制手法与山南道大有不同,所以她很感兴趣,几乎是一件一件的取下来把玩,然后再好端端的放回原位。
赢贞则是躺在一间杂货店内的竹制摇椅上,闭目休憩,摇椅一晃一晃。
本心衲物法诀,让他能清晰的察觉到,整个小镇内,如今来了七百三十二人,其中有十四人气息尤为绵长,很显然,他们这是打算靠车轮战来消耗自己,无论是谁,无休止的战斗终会有耗尽体内气机的一刻,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小镇内如今所隐藏的实力,足够耗死十个孔渊,当然,肯定耗不死,因为孔渊会跑,
但他赢贞不会,所以今天这场恶战,会真的很险恶,这些由剑南道武林,军方,圣门汇聚而成的顶尖高手,人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仍能义无反顾前来,显然已是抱有死志,这是最麻烦的,
跟一群不要命的疯子打,想想都头疼。
......
独孤靖负手进入瓷器店,门外站着的,是伤势仍未痊愈的独孤青鸟,她的脸上仍带着一丝倦意,
这位六大阀门之中最是武痴的超卓高手,完全是一副和蔼的富家翁模样,面容清癯,颧骨高隆,下颚留着长须,长发乌黑如墨,青衫飘摇,如谪仙人一般。
姜沛宁当然不会轻视这位独孤阀主,能一手调教出独孤青鸟这样的人物,他这个当爹的会差到哪去?
独孤靖拖来一只长凳,撩起下摆,四平八稳坐下,笑呵呵道:
“姑安镇外的的五色山,有一座民瓷窑子,规模不大,烧瓷的这家人姓很少见,姓青,不过他们烧制出来的瓷件还算凑合,虽比不得官窑,好在世代以此为业,对窑火的火候掌握确实水平极高,佩宁若是喜欢这些陶瓷玩件,我可让阀中挑选几件精品送给你,保证都是孤品,当世唯一。”
姜沛宁手里正把玩着一件宽口粉彩瓶子,色彩暗淡了些,绘制手法也略显粗糙,但这釉子是烧的真好,
“阀主这么大方啊?既然是你一番心意,佩宁只好却之不恭了。”
独孤靖笑道:
“理当如此,不知姜裕那老家伙,平日里跟你提起过我没有?”
姜沛宁点了点头,淡淡道:
“我爹说,你当年曾死皮赖脸的追求我姑姑,但我姑姑没有看上你,觉得你这个人戾气太重,看似痴情实则无情,又过于醉心于武道,嫁给你日子不会好过。”
独孤靖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
“她说的是对的,也许我直到如今心里都无法释怀,就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最珍贵吧,当年咱们俩家之间,生意上的往来最为频繁,我那时又是负责阀中所有贸易业务,所以跟你爹经常打交道,你爹最喜收集书画古玩以及各种珍藏,我呢是一个大老粗,不识货,不知被你爹以低价买走我多少绝品孤品,现在想起来,心都在滴血啊,
大雪寒山图你应该在家里见过吧?现在只怕一万两黄金姜裕都舍不得卖,可是那老家伙当初只是请我在孤芳楼听了一敞魁端小芳唱的曲儿,就从我手里要走了这副雪景第一的传世名画,这也是我独孤靖这辈子听的最贵的一场曲儿,后来我一气之下,把那位花魁买回府中,天天让她给我唱,唱破喉咙都不能停,
当然了,在你满月宴上,我送出那对曜光白玉狮子,可是一点都没心疼,你长的可真像她。”
姜沛宁冷冷道:
“斯人已逝,莫要再提。”
独孤靖点头笑了笑,语气柔和道:
“这一次来小镇的诸多高手,其实目的并不是杀掉赢贞,因为这一点确实很难办到,所以小佩宁和邓老头就成了首要目标,我之所以亲自来见你,也是不愿你死在别人手里,事后青鸟会将你的尸体送回姜阀,这一点我做的很不错了,毕竟我那小鸾凤,可是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
姜沛宁皱眉转身,冷冷的盯着这位笑容和蔼,却是隐藏极深的独孤阀主,父亲当年便曾和她说起过,独孤靖已经进入舍武道再无它物的忘我境界,之所以声名不显,是因为独孤靖从来都不屑与他人交手,只因他在武道一途中的假想敌只有一个,刀皇叶玄。
从他给九个儿女取的名字上就不难看出,其人是有多么的高傲自大,
独孤靖脸上笑容不变,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周身没有丝毫气机外泄,却给人一种如山岳般的重压,
这个时候,独孤青鸟迈入店中,目光看向地面,平静道:
“姜阀主与我,皆是彼此武道途中的砥砺之石,等我伤好之后,我们之间自然会有场决战,还请爹爹不要插手。”
独孤靖面色一变,挑眉看向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女儿,失声笑道:
“你果然最像我,看似痴情实则无情,不枉我悉心栽培,九个儿女之中我最不喜欢你,却最在意你,因为我知道,独孤阀的将来还要靠你,孔渊让我杀姜沛宁,而女儿却劝我不要杀,呵呵......孔渊又怎比得上我女儿说的话。”
独孤靖拂袖转身,就这么迈步离开小店,
“答应佩宁的绝品瓷件,自会有人送至长沙,姜小庄当年看错我独孤靖了,若是她肯嫁给我,武道又算什么个玩意,无情人才最是痴情。”
草长莺飞少年时,姜府湖畔的一次偶遇,终成一生憾事。
店中,
独孤青鸟幽幽叹息一声,
“父亲的修为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只不过是他隐藏的太深罢了,很抱歉,在遂州的时候对你出手。”
姜沛宁笑了笑,
“贞哥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用为此介怀以至于影响心境,不然你会毫无悬念的输给我。”
独孤青鸟展颜一笑:
“外面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我相信赢先生可以应付的来,你很懂瓷器吗?不如趁着眼下功夫,教教我?”
姜沛宁知道对方是一番好意,想将自己留在这里,一来所有人的目标既然是她和邓九,那么她一旦现身长街遭遇围剿,必然会使得赢贞分心,这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再者,独孤青鸟也会阻止自己出去,她不愿意对受伤的独孤青鸟动手,正如后者不愿她父亲对自己动手一样。
“你们独孤阀中的珍藏一定很多,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懂吗?”
“我从小到大都在不停的修行,对于武道之外的事物真的是一窍不通。”
“这样啊,那我就更不能教你了.......”
独孤青鸟一愣,随即恍然,想来自己父亲当年,便是这样吃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