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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已经谈不上翻滚,不再有什么汹涌的波涛,海面就像被撕裂点燃的纸张,雪白的水柱像火焰一般跃动起伏,一刻也不止歇。
千岛之光号,完全由钢铁打造而成的,沉重无比的巨大轮船,像是纸上可悲的跳蚤,拼命地跃起在空中,却最终还是要落回到火焰的笼罩——然后再跃起,再落下,直到化为灰烬。
【你感觉自己的右臂的伤口被进一步拉大,几乎要整个被撕下去了。受到1D3=3点伤害,当前状态:HP=1/11,HP等于1点,即将进入强制昏迷状态。】
【你前所未有的大脑用意志控制了本能,拒绝了那温暖的礼物,选择用清醒面对淋漓的现实,即便那是死亡。这是值得褒奖的勇气,即便也许片刻之后你便会后悔。】
系统很少会,或者说几乎不会去夸奖文莱思,准确地说,它几乎不会说出任何以真正的正面态度看待事物的话。但是文莱思也没有为此感叹,一方面是这所谓的“选择”,其实也不过是先前大成功的效果,另一方面,他切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淋漓的现实。
不只是无法昏迷而已,就连转移注意力都完全做不到,右肩上原本平滑的伤口在进一步扩张,但这次就不再是那种一下被斩开的,要好一会才会感受到痛苦的爽利伤痕,而是每一寸肌肉被撕裂、被扯断,都好像能清晰感受到的酷烈痛苦。
不能靠失去意识去逃避,也不能松开手拒绝进一步的撕扯,只能将全身心投入在这痛苦里,相比之下,就连浸润在伤口里的海水带来的痛苦,也不值一提。
文莱思右手抓着栏杆,左手抓着刚刚差点从自己旁边飞走的斯卡丽米尔特洛夫小姐,靠还剩一半连接在肩膀上的胳膊支撑,飘荡在半空中,追随着达到最高点的千岛之光号一同下坠。
“不妙啊——这一下砸下去我不就死了?”
【哈哈,你也知道啊我的小文莱思。赶紧念一波作弊码呗?从你刚才说你可以依靠我开始,我就已经期待了半天了。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气角色,一直都没有出场装逼的机会,会导致整部作品的趣味性和观赏性都断崖式下跌的。】
“......那我从刚才坚持到现在岂不是很亏?再等等吧,再等等。”
【我寻思这句话也没什么逼格啊,你怎么忽然就这么喜欢说了?】
文莱思与系统之间的交流只存在于脑海之中,连一眨眼的瞬间都不需要就可以迅速完成,然而,也只是眨眨眼那么一瞬间的出神,已经有点不大感觉得清楚的右手上便传来了震动,周围毁天灭地般的轰鸣声中,传来了异质性的,细微的金属嗡鸣。
“触底的时间比我想得要早不少,果然不太来得及了......是因为船被抛起的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高么?或者只是运气不好,被触手砸起的水花冲击到了底部?不管怎么说,似乎都到了——哦。”
就在甲板迅速迎向文莱思和斯卡丽的同时,文莱思即将念出那串意义不明的咒语的前一瞬,文莱思忽然感到自己撕裂的伤口处传来了一阵酥麻发痒的奇妙感觉,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当二级法术“治愈术”被施放在有明显外伤的人身上时,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有人对你施放了治愈术,你回复了1D10=4点HP,当前状态:HP=5/11。】
系统机械式的声音还刚在文莱思的脑中回荡,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系统说了些什么,疼痛的炽热感和满是海水的甲板的冰凉触感便同时冲击了半边身子。
【你以迅猛的势头和朝你冲来的甲板撞在一起,还被大小姐压在身下,受到2D6=4点伤害,当前状态:HP=1/11。HP等于1点时,即将进入昏迷状态。由于意志大成功的效果,不会失去意识。】
“不是我说,这也太巧了吧。这些数字真的不是你胡诌的吗?”
文莱思下意识地扫视周围,没有看到除了大小姐以外的另一个人触摸到自己,正在不可思议之间,他看到二副打着滚从甲板上滚过来,一头撞在栏杆上,满脸是血地冲他笑起来:“你真该感谢我铭刻的超魔技巧是增大——离。”
“你的超魔技巧是什么?”近处的那根触手刚才正好再次砸在他们身边的海面上,爆炸般的巨响刚好遮盖住了二副嘴里最关键的几个字,于是文莱思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句。
“增大***施法距离!”二副也扯着嗓子对文莱思咆哮,“要是我非得摸着你才能放治愈术,你他妈在舱室里就死了一百回了!”
文莱思忍不住想笑,用和肩膀连上一大半的右手想要把自己撑起来。结果来自船向上的冲击太过猛烈,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变重了三四倍,一个趔趄,换了个姿势重新趴在了甲板上。
另一边,大小姐因为刚刚落地的时候有文莱思在下面垫着,看起来状态比他稍微好了不少,但此刻也面色苍白,连忙从文莱思身上爬下来,关切地说道:“你没事吧?”
文莱思笑了起来:“没事,多亏了’增大***施法距离’,我至少现在还活着。”
二副一到紧张的时候就脏话不断,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听出文莱思这句话中的讽刺意味:“嘿!你他妈还有心情在这开玩笑?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你这该死的混球!”
“怕啊,怕得要死。”文莱思嘴上这么说着,却不由得笑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半点恐惧的样子。
斯卡丽紧紧握住了文莱思的手,好像这样就能从他的冷静从容当中吸取到点什么。
【不是我说,我的小文莱思,你搁这装什么逼呢?你这种怂货装起逼来也不会受欢迎的,大家都在迫切地期望我出场。你没听到群众的欢呼吗?“系统!系统!系统!来一个!文莱思!滚蛋!系统!来一个!”这是人民群众的呼声啊,我们也只能义不容辞地接受了不是。】
文莱思没有理会系统一如既往不知所云的疯话,他也在思考,为什么自己明明应该也害怕得不得了,却仍然能这样冷静理智地思考,就好像近在咫尺的威胁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是因为他不畏惧死亡吗?
虽然学院城的院长“独狼”斯科尔第先生曾经将文莱思称作“天生的战士”,但毫无疑问,文莱思自己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他也许能忍受一点疼痛,却也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更不要说死——如果他真的是那样勇敢无畏的人,他也许就不会逃离帝国,甚至,从一开始,他就不会企图借助系统的力量去复仇。
那么,究竟从何时起,痛苦、恐惧、惊慌失措,都不再能夺走他脑中的冷静,不再能将他逼入绝望的境地,让他永远相信,自己一定有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呢?
“啊啊啊啊——”一个倒霉的水手发出的哀嚎终于传到了文莱思的耳中,文莱思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单手拎着酒瓶子,从自己头顶飞过。看起来也许是刚才被顶起那一下的时候他太托大了,没有抓紧什么东西,或者只是想喝口酒压压惊,结果害得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他运气不是很好,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他运气好得出奇。
【你使用了三级水系法术,水膜术,消耗70点MP。附加超魔技巧加速咏唱,消耗70X1/2=35MP;无声咏唱70X1/2=35MP;强制将法术等级提升至4级,额外消耗3X70=210MP;维持全神贯注时间合计33秒,以40秒计,消耗4X20=80MP。合计消耗70+35+35+210+80=430MP。】
【当前状态:HP=1/11,MP=9/9,额外MP=70/500。】
经过强制提升法术等级特化的水膜术再次像个泡泡一样将甲板上方包了起来,把文莱思刚刚趁着安排作战计划的时候补充回复的精神力,眨眼间就再次耗了个干净。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水膜不只是一个鼓起的平面,而是一个完整的泡泡,连他们脚下的甲板,都被笼罩了一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文莱思很确定水手其实还想喊点别的什么,但是人在空中高速飞行的时候其实不是很能正确发音,尤其是不受控的飞行时更是如此。
水手一头撞在了水膜的边缘,接着几乎被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弹了回来,撞在覆盖在甲板上方的水膜,又被弹开,撞了三四下,才在正好经过大副身边的时候,被他用强壮有力的胳膊拦了下来。
“客人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谢谢你再一次救了那小子的命。”船长离文莱思他们的距离有点远,不过现在有了水膜的阻隔,他们说话至少不再非得趴在耳朵上大吼才能听清了,“实际上,我们还没有感谢你之前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虽然只多活了几分钟。”也许是刚才被文莱思嘲讽了一下的关系,二副的态度相当恶劣,不过脏话在船长面前倒是收敛了许多,“你们没看清楚情况吗,我们马上要死了!我们——咕噜——”
一阵浪头忽然打过来,冲到完全没有防备的二副脸上:“咕噜咕噜,咳咳!”
“啊,抱歉我忘了提了。水膜术形成的膜是单向通行的,从一边企图进入另一边的行动几乎都会被弹开,与之相对的,从另一边通往这一边就不会有任何阻碍。之前阻挡的方向是外来的冲击,而现在,为了防止那个兄弟飞出去——也为了防止我摔死,”文莱思又笑了一下,“我把阻挡方向设成了朝内。嗯,所以,有一些副作用。其一,你已经看到了。”
二副被水呛得半天说不出话,只好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活像溺死的鱼。
文莱思说的第二个副作用很快展现出来,只是眨眼间,水膜内部的积水就已经淹没了他的脚踝,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他们等会也许就会被淹没到水下,除了铭刻了“无声咏唱”这一超魔技巧的一转法师以外,剩下的人连个魔法都放不出来。
船长朝文莱思他们这边靠近了两步,但在弹性好得过头的水膜上行走显然并不容易:“无论有什么副作用,你都确实救下了乔治的命,很感谢你。只是,也许二副说得有点难听,可他的意思没错,我们的情况现在依然并不乐观。”
鉴于船长是一转法师,而且水性大概也相当不错,他所说的不乐观的情况,显然并不单指他们马上会被完全包裹在水球里这一件事。文莱思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终于有时间再次去观察外面,克拉肯那边的情况。
说实话文莱思没怎么看清。此起彼伏的爆腾起的水柱和浪涛,将其中挥舞锤砸海面触手都几乎隐匿不见,更不用说更远处克拉肯头颅的情况。不过船长的意思文莱思也大概理解了。
“唔......”文莱思沉思着,“别担心,船长先生,我们能够伤到它,我们就能杀死它。现在的问题是,漩涡消失了,我们要怎么样靠近到能够杀掉他的距离,关于这一点,我想——”
船长突然惨笑了一下:“不,客人。虽然你说的也没错,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看。”
【侦察检定:17<60,成功。你顺着船长的意思看向船侧,正好看到一根粗大的触手狂乱地挥舞着,砸向旁边的海面。根据位置的变化、计算以及直觉,你相当确定那就是之前被你们攻击打中的那根触手。只是,那上面,就在不到一分钟前才洒了一船血的巨大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文莱思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咳咳——所以说,我们死定了。”二副总算把水吐得差不多,躺倒在已经及膝深的海水里,大声咆哮起来,“就算是你也没办法了。之前它还只是把我们当成随处可见的食物,只是随口一吸,我们就已经无能为力!想尽办法对它造成的伤害,其实也许连擦破皮都算不上!
“可我们激怒了它!而现在,它已经不打算捕食,只打算干掉我们——见鬼,它甚至不需要直接打到我们,只要保持这种状态,’千岛之光’号也坚持不了多久——而在这艘船坚持不住之前,我们就已经全都完蛋了!”
文莱思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根触手的样子,可以说,与之前看到的那根触手完全没有区别。二副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对。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刚才的攻击已经是他们能一次性造成的最极限的伤害了,如果这都没有办法留下有效的伤痕,就意味着别的任何花里胡哨的办法全都宣告破产,于事无补。
比如说文莱思本来计划里的,把所有人分成两队,分段攻击以弥补攻击间隔的方案。且不说克拉肯制造的这种环境,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正确地施法和瞄准,分开攻击的伤害,对克拉肯来说,也许只需要眨眨眼的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你说得对,二副先生。”文莱思点了点头,感受到斯卡丽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传来的温度。
“别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斯卡丽的脑子并不笨,刚才对触手造成的最大伤害,那道紫色的电网,就来源于她携带的一次性魔法道具,她手上也没有比那个攻击性更强的物品,正因为如此,她的手才会止不住颤抖,然而,她对文莱思说:“做得好,文莱思。不愧是我的侍卫。”
“大小姐,你脸上粘上海水了。”文莱思微笑着帮斯卡丽擦去了脸上的水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知道我已经做得很好,但我还可以做得更好,毕竟,我是您的侍卫嘛。”
“你还有办法?”二副、船长、斯卡丽、以及更多的人,他们诧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令人恐惧的、无可违逆的,任何能够想象到的办法,任何能够采取的方案或者楔招,都完全想不到可以逆转眼前情况的可能性,甚至连逃跑都已经是奢望。类似的情况,文莱思并不是头一次遇到。在帝国边境,那座无人的村庄,覆盖整个天空的陨星,至今还会在文莱思的梦境**现。
但从那时起,没错,从那以后,他就不再会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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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准备好,我要念那个——是叫作弊码吧?我要念作弊码了。”
【要念就赶紧念啊,你还在这墨迹个什么劲?】
“不,我想在事前听听你的感想嘛。比方说对我被逼到不得不依靠你的悲惨境地,发出一段毫无同情心的批判和辱骂,然后附赠一段抑扬顿挫的大笑,然后再放两句狠话,让我好好期待一下你到底是怎么用我的身体解决这场危机的。五分钟还没过,就算念了作弊码我也不会失去意识的对吧?”
【......啊!啊......对,没错。】
“那我就要念了哦?”
【......切,算了。我这个人比较宅,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看着。你保持意识会影响我发挥。】
【侦察检定:60=60,成功。】
文莱思眯起眼睛,不是因为海水溅到了眼睛里,而是眼前出现的不可思议的东西,让他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一道比水膜术的水膜更薄的水制成的薄片,平平地从视野的极限出一直延伸到他眼前,停在水膜的边缘。就像一张由海水制成的纸,完全无视了海浪的涌动,触手的翻滚,平整地铺在一张与千岛之光号甲板平齐高度的,看不见的,巨大的桌面上一般。
几秒种后,那张纸上逐渐被涂上了斑斓的色彩,让人联想起迎着朝阳的气泡。
“等一下——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绝望地在水里打滚的二副坐起身看了一眼,也只看了一眼,就喜出望外地欢呼起来。
紧接着,水手们、大副,甚至连一直都很稳重的船长,都爆发出了同样疯狂的欢呼。明明情况还完全没有好转,他们却比刚才自以为得救时更加兴奋和激动。
文莱思废了好半天劲,才从他们嘈杂喧闹的欢呼中,分离出一个有价值的词。
“辉彩锋刃!那是辉彩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