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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灵见状,片刻都不带犹豫,一扭身就滚进塔里。这次他想好了,就算天打雷劈也休想让他在离开铜雀塔半步。
坑底一安静,帝瀛和樊襄两个人倒显得有些局促起来,二人互相看了看,一个是一百个疑问,另一个则是千愁万绪。
“你……是圣罗大陆的人,是吗?”帝瀛问道。
樊襄默默点了点头:“这几天接连遇到鬼母、金鸾,东杏长老的封印被冲开了不少,我脑子里记忆乱作一团。原本一直在想办法熔炼这两股外力,可是突然之间,身体禁制全消,我突然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比樊襄知道的,更早的事情。”
这片记忆出现的时候,樊襄一开始还无法相信,以为是自己看过的百态人生之中的一段记忆,被自己弄混了。
可是能控制铜雀塔这个事实,让她确认了这件事情,是她真实的过往,并非其他人的记忆片段。
“当年,圣罗大陆出现兽祸,先知说需要一个命定之人作为祭品平定霍乱。”樊襄淡淡说着,帝瀛默默握紧了拳头。
她从以前就经常做梦,梦见自己落在一片火海之中,如今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祭坛就设在明罗大陆,先知和何长老结为联盟,从圣罗大陆带来一个生辰符合要求的孩童。因为时间紧急,所以寻了一个三殿之中大家都知道生辰的孩子。”
帝瀛就像捂上耳朵了,那孩子他是见过的,几千年前那臭乱,如同一道疮疤刻在他当时尚幼的心中。
那是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当时只有五岁,被带到先知堂的时候,手里举着一根蝴蝶形状的糖偶,还拿给自己看。
“帝瀛哥哥,你肯这个蝴蝶在先知堂的灵光底下,有七种颜色。”
这是女孩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是殿主来先知堂要女儿,被修士们拦在门外。
他苦苦哀求的声音到现在还像是氤氲在脑海里的一片挥之不去的哀怨,让帝瀛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忽然被叫到先知堂。”
不论当时另外两殿是否真的知情,但是幼女为祭毕竟有悖人伦,他们没有阻止,甚至推波助澜为先知堂动手,却是事实。
为了两层大陆的太平,牺牲一个女童性命,有何不可。
所有人在这个口号下,仿佛突然成了冷血傀儡,殿主和夫人为了护住女儿,不得不大开杀戒,但最终也只得了个被剿灭的下场。
三殿就这般折损了一个,剩下两殿也安分了许多。
原本帝瀛也以为,必须启动这种惨剧人寰的法阵才能阻止灾难发生。可先知派他到明罗大陆走这一遭之后,他渐渐发现,先知当初的意图也并非什么兽祸,而是墨迹流的邪灵臂。
那个靠自身修为竟能随意穿梭于两层大陆之间的墨迹流,先知分明就是伙同当时的何长老,想取他的邪灵臂罢了。
只是祭祀出现变数,邪灵臂竟同祭品一起被炼化殆尽,附着灵魂一同转世而去。
什么神级修炼体,先知其实一直在寻找邪灵臂的下落,甚至算出了当年被祭的殿姬转世为樊襄,在这一世,她的神魂与带着邪灵臂的肉身会再度相遇,如此才能唤醒邪灵臂。
起初,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短短几个字之后,帝瀛忽然想明白了。
他能理解樊襄看自己的眼神,毕竟当年残害她全家的,有自己殿中的势力。
樊襄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陷在鬼母潭,为了给鬼母取镜子,进了鬼母洞中。”
帝瀛点头附和,可想不清里面的事情与他们有何关联。
“当时我失去意识,洞中真正的鬼母突然做化,变成两团明光,你可还记得?”樊襄又说道。
帝瀛当时还从樊襄身体里听见了辟修的声音,那份惊恐如何能忘。
他点点头道:“不错,当时我以为你被吞了神魂,吓的不轻。最后才知,是有位先人住在你灵台之中。”
樊襄眼睛闪过一波水渍,缓缓说道:“我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是我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他们,才是鬼母潭最初的鬼母子。”
帝瀛仿佛被当头棒喝,骤然之间乱了气息:“怎,怎么会……殿主夫人不是……”
死在圣罗大陆这几个字憋在帝瀛喉咙里,他实在说不出,就仿佛在比较这两种死法,哪一个更好一些。
“父亲当时战死在圣罗大陆,母亲拼死逃出,追着我到了明罗大陆。当时祭坛已开,我被扔进火中,母亲……母亲万念俱灰,跟着跳了进来,瞬间被……”樊襄说着,一行泪缓缓流了下来。
帝瀛举起手,却连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殿主夫人是心疼你,所以才跟你落入祭坛的。襄儿,你要……你要打起精神来啊,万不可就此消沉了。”帝瀛看着樊襄不怒不闹,只是默默垂泪的模样,心理越发担心。
但是樊襄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的继续说:“所以你说是不是命啊,要是没有遇到教主他们,要逼着我炼制焕颜丹,估计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去鬼母潭,更不可能去鬼母洞中,遇见我的娘亲。”
帝瀛心疼不已,将樊襄拉进怀里,想抚慰几句,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樊襄不推也不挣扎,继续说:“可是我怎么一点都没认出她呢,娘亲那么温柔的看着我,把最后的灵气都给我了,就在我眼前化了,我竟然毫无感觉,就看着她走了。生前我连累她和弟弟枉死,如今她羽化而去,我竟不认得她了。你说,娘亲走的时候,该有多伤心啊。”
帝瀛咬紧牙关,半句话也憋不出来,他生怕自己一出声,就是低啜。
“爹爹为了护我走了,娘亲为了救我也去了,弟弟……要不是鬼母潭见了一次,我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也去了。我为什么活着呢,我为什么转世这么多次,还能找回肉身再次想起所有的事情呢。我还是我,好好的在这,可我的至亲们……”
帝瀛狠狠抿紧了嘴,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樊襄陷在如此悲痛之中,缓缓抬起手,在毫无防备的樊襄脑后轻轻一敲。
满脸泪痕的樊襄泄了力,软软的靠在帝瀛手臂里,再没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