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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月,壬寅日。
虎日冲猴,煞北。宜动土,入殓,破土,安葬,忌嫁娶。
明月国高照村外某座坟边,围绕在坟边的人却神情凝重,各有所思。沉闷的空气中,香烛冥纸浓郁的燃烧气味扑面而来,众人却无暇掩捂口鼻,纷纷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位堪舆师身上。
一只手托着纯铜罗庚,穿着一身黄黑相间道袍的堪舆师抬头望了望边那朵幻变莫测的乌云,眉头轻轻一皱,另一只手掐指推算起来。
今日确是个适合迁坟的日子,他择日经验丰富,数十年来几乎不曾出错。
但为何此次,心头总有隐隐不安?
“师父,辰时了。”一旁的弟子提醒道。
堪舆师再次抬头望了望,强捺下心中隐忧,“开始吧。”
坟边的先人家属中,一男子应声上前,恭敬地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道:“爹,三年了。今儿个是替您翻身的日子,儿已经为您择衙一处风水宝地,希望爹往后多多照应后辈们,保佑我们李家从此财源广进,儿孙满堂。”
明月国实行二次迁骨复葬制度,先人下葬后一般三年或五年便要挖坟开棺,将骸骨起出,放进提前备好的骨瓮中,另择良地重葬。
话的是李家的长子李业,而今年,正是李老爷过身的第三年。
坟很快被挖开,露出已经泛白的薄棺棺盖,撬开棺盖的同时,一阵肉眼可见的淡灰色烟尘从棺内喷薄而出。
负责挖坟的几位汉子极有经验地纷纷往后一退,静待那阵浊气散去。
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其中一位汉子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着手,向同伴们吆喝了一声,率先跳落坟坑里。
棺盖被彻底翻开。
那领头的汉子下意识地往棺中一看,下一刻却蓦地露出骇然的表情,发出短促的“啊”的一声,踉跄地退后一步,双腿一软,跌坐在棺旁黄土堆上。
其余几饶脸上同样血色尽失。
“这……这不是李老爷!”
什么胡话?李家长子李业皱眉上前,往坟内望去,他爹这不好好的躺着么……且慢!
那是什么?
他揉清了眼,再度看向棺内尸骸,一阵寒意袭上心头,立刻吓得浑身哆嗦起来:“这、这是……”
竟是人骨与猪狗骨同穴!
…
…
这得多苦大仇深,才会令死者在往生后仍要遭受这等凌辱!
只见,眼前从李老爷的棺内起出来的骨头中,属于人骨的仅有一半,其余的一半皆是猪骨或狗骨拼凑而成。
也就是,李老爷的尸骨,包括头骨在内的另一半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
那领头的拾骨匠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李大少爷,这活我们接不了……”
李业心里惧意未退,听到那领头的拾骨匠的话,脸色又白了几分,不由分地抓住对方手臂,六神无主:“别、别走,我们该如何是好?”
只见那汉子沉吟片刻,道:“李大少爷,事已至此,如今端看你要如何选择了。是要就这样让李老爷尸骨不全地迁葬,还是要报到官府,等官府的人派官差前来查案,查出李老爷其他的尸骨所在并寻回之后再迁葬?”
话是有两条路选,但其实报官根本无济于事。
是被什么人辱的尸,又是何时辱的尸?被砍下来的头颅与四肢,又被丢弃到了何处?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樱
在这下葬后的上千个日日夜夜里,有太多太多的机会足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而堆积在衙门里头那些数不清的悬案,早就不了了之地蒙上了厚厚的尘。
李业闻言有些绝望:“难道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了么?”
让先人尸骨不全地迁葬,这是何等不孝啊!
“这……”领头的拾骨匠沉默片刻,望着眼前这张有几分酷似李老爷的面露哀求的脸,又想起李老爷生前为大家做过的善事,沉吟着再度开了口:“其实……还有一人能帮得上。若谁能最快地将李老爷遗失的骨头找回来,除了此人,恐怕也没有其他人办得到了。”
“此话当真!”李业大喜,忙追问是何人。
今日,为了尽量不出任何差错,他从县城里特意请来了收费最贵的堪舆师,还请来了村子里最有经验,口碑也最好的一批白事匠人。眼下这情形,最好的堪舆师与拾骨匠都处理不了,难道还有比他们更有实力的人,他竟不知道?
李业这般想着,巴不得立马派八人大轿将那位高人速速请来。
“她是位姑娘家,就住在那西边的黄泉村里,姓纪,名为纪五福。”那拾骨匠道。
“好嘞!”李业笑逐颜开,立马唤来家中仆从,“快去黄泉村,将纪姑娘……”
等等……他脸上的笑一凝,瞠大了眼望向那拾骨匠:“姑……姑娘家?”
...
...
从古至今,哪有姑娘家涉足白事行当的?他追问这姑娘有什么本事能寻得回骨,那汉子却又支支吾吾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李业来回踱步考虑了一刻钟,还是点了头,使人去寻纪五福。
事不宜迟,毕竟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在等待这位纪姑娘过来之前,坟中的三种尸骨已经被一一起出,摆在坟旁草地上平铺的一块大红布上。
边的那朵乌云更近更沉了,像压在李家人心头上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抹靓丽的红色仿佛从边跳了出来,在那名李家仆从的带领下,徐徐朝这边走来。
在众多坟头间行走,那红更显得刺目且诡异,很快便走至众人面前。
“你真好看,你是新娘子吗?”李业那年仅五岁的儿子睁大了好奇的双眼,有些怯生生地看着眼前一身火红衣裙的女子。
眼前女子未施脂粉但皮肤很白,尤其在红衣的衬托下更甚,纤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姿容谈不上绝色倾城,但也算是清秀可人。
只是她那轻抿着的双唇却不见半分血色,神情稍显憔悴。
她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红扑颇脸蛋,指尖冰凉令孩子忍不住脖子往后一缩,“呀,新娘子的手好凉。”
“我不是新娘子。”红衣女子——纪五福轻声应道,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目不斜视地走至那堆尸骨面前。
似乎她的眼里只能看到那孩子,以及平铺在地上的这堆尸骨,而其他人则一律视如空气。
也忒无礼!李业皱起眉来。
穿得如此喜庆的模样来这种诚本就不该,竟还目中无人,无视他们一干热!
他不悦地上前,“纪姑娘是吧?你可知这坟是……啊!”
话还没完,他低呼出声,眼睁睁看着纪五福手一扬,拿起了旁边备着的白酒,直接往李老爷的尸骨上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