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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在说画图的事,秦嬷嬷走进来,道:“该喝药了。”
杨秀清瞅着碗里的汤药,问秦嬷嬷:“这药是何朝元配的?”
秦嬷嬷点头应是。
杨秀清把脸一沉,道:“拿出去倒了!”
赵杉道:“我吃了觉着很受用,倒什么?”
杨秀清皱眉道:“何朝元是韦逆的表亲,你就不怕?”
赵杉冷笑:“我怕什么?怕他下毒还是怕再有那居心不良的暗做手脚?”
杨秀清叹了口气,道:“你没觉着不适,吃就吃吧,只别再提那两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两人挨着躺下,却许久再没有说话。
谯楼三更钟声敲过之后,赵杉先开了口:“去年曾国藩被困南昌的时候,我就该直言告诉你,一鼓作气灭了他,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杨秀清叹气道:“过去的事莫想了,哪个能未卜先知。”
“有些人和事早有先兆,也不需卜算。”赵杉侧起身子,才发觉他睁着眼皮。
“武昌局势也很紧吧?”她细声问道。
杨秀清沉沉的“嗯”了一声,道:“本是设了网套引豺狼来钻,不想反被诱进了网。”
赵杉以为他又在感慨前番被困梅家洲的事,解慰道:“侯谦芳不是说是因为咸丰催逼得紧,曾氏才遣彭玉麟倾营来援么?他也从未料到你会来啊。”
杨秀清就枕上摇了摇头,道:“我说的不是梅家洲受困的事,是翼王对我生了嫌隙。”
“翼王生了嫌隙?”赵杉好不吃惊,“是哪个说的?”
杨秀清悻悻道:“是阿七(指杨辅清)来信说的。我想,是因为我叫阿七去武昌支援,而叫石祥帧收安庆这事。他大概是因此起了疑心,以为我叫阿七去是为监视他。阿七在信上说,他自在前线与曾锦谦、张遂谋等一干心腹们攻塞克坚,而只叫阿七在后方守营看护粮草。”
自定都天京后,诸王之中,常来赴上游各大城重镇督战的只有石达开。彼与驻守城镇的各级将官面对面接触,直接指挥领导,自然而然身边就聚集了一批唯其马首是瞻的铁杆心腹。而如史家所言,彼在天京事变后带兵出走,除去因受洪氏猜忌而生的怨愤,曾锦谦、张遂谋等将的怂恿撺掇也是不可忽略的一大原因。
想到上面这一层,赵杉便就笑道:“阿七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前些时在安庆,我为遮掩侯谦芳在曾氏处勾当的事,故意拉下脸责他。不想几句话,他就恼成那般,一副天真孩子气。翼王当是熟知他的脾性,又知道你素来爱护他,才不叫他去陷阵冲锋。单凭他几句牢骚话,就说嫌隙不嫌隙,也未免太敏感了些。便是翼王心里对你秘而不告来赴九江这事真有些疙疙瘩瘩,也多半是因听了曾、张两个吹的邪风。那二人久随翼王征伐,加官进位皆由他提点,难免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思,遇到些事情,自然就‘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之所以笑言而非正色,是因从杨秀清方才说话的语气判断,他虽对石达开的“嫌隙”有不满,但内里还是有心与彼去嫌修好。韦昌辉伏诛,洪秀全再不过问军政。金田首义六王中,在世且操握权柄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两人一个在京掌朝,一个在外统兵,各有各的一班人马一方势力,难免各有各的小算盘。
“这仅存的两根支撑国朝的柱梁,倘也互生了嫌隙,那就真是回天无力了。”这是赵杉常不自觉萦绕心头的虑患。她一直想找几乎将这虑患消弭于萌芽,。当下眼见得两人间起了微澜,而杨秀清又表现出去嫌修好的意愿,她觉得机不可失。
“‘皇帝不急太监急’?”杨秀清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确定他就全然没有二心?”
赵杉笑道:“因为你还在,他不敢啊。”
杨秀清侧脸看了看她:“你这是赞我还是损我?”
赵杉笑道:“殿下这般自信人物,还计较一句不值一文的言语?”
杨秀清却对她的玩笑话置之不理,只闷闷叹息:“今不是昔,时期非常啊。”
赵杉道:“正是时期非常,才更容易交心增谊。”
杨秀清眼眸中放出亮光,问:“你又打起了什么算盘?”
赵杉道:“打什么算盘?是以诚换诚,以心交心。”顿了一顿,又道:“还记得破南、北两营后,你摆的那场庆功宴兼送行席么,那次你与他可吃得畅怀极了。”
“你说叫我摆宴请他。”杨秀清挑眉,想了一想,微笑颔首道:“好主意。一来可以试他,二来有助修好,三来还能警一警曾、张之流,叫他们再不敢吹邪风进歪言。”
赵杉见他应了,再出言提醒道:“既然有心修好,就不要再计较那些没影的事。”
杨秀清道:“这个还用你说,我自不会提阿七的只言片语。我让石祥帧留守而叫阿七去武昌支援,本也没存什么弯弯绕。”
赵杉又想起件要紧的事,提着邱二娘的名字道:“前番去偷营烧粮,是她助我脱险。还有听林升说,那日去洲上见你,关键时刻,也是她带人冲来拦挡了湘兵,林升他们才才有机会划船突入隘口。这十几日过去了,再没有她的音讯,实在叫人挂牵,你叫人去各军中打问打问。”
杨秀清颔首:“这个容易,明早便叫林启容去着人访查。”
杨秀清行事速决,次日天明,便唤了傅学贤来,如此如此交代了一番,让其骑快马去武昌送信。傅学贤再得获重任,感激的涕泪横流。赵杉虽心有不快,也只能由之任之。毕竟杨秀清并未将他的所为告示军中,去沟通联络石达开,那一干东殿殿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傅学贤离开一周后就带了石达开的亲笔信返了回来。石达开在信上极道对杨秀清的思挂,并明确表示不日后便来拜望。
赵杉看了信,便催杨秀清作速整备。杨秀清却冷冷道:“整备什么?叫我亲自赶车抬轿去迎他?”
赵杉笑道:“殿下肯屈驾相迎最好,不愿去时也没甚么。但做宴席的食材酒水总得选备些吧。”
杨秀清深叹口气,道:“湘妖围得紧,只能从南门渡湖叫农户们帮忙采买些米、盐,菜蔬、肉蛋只能用库存,便是都拿来使用,也未必能凑个六碟八碗的囫囵席。”
赵杉道:“做不得大席面,就做几道小家常。我打算亲手做个猪脚粉和虾丸鸡皮汤,这猪脚跟鸡腿是一定不能少的。”
“你倒真会挑精捡瘦。”杨秀清放下喝了半碗的素烧酸笋汤,招手唤个承宣进来,叫去营中传话宰猪杀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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