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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婆年纪大了,叶兰怎么好让她顶风冒雪地出门,遂自告奋勇地前往。
老太太想了想,也怕自己这身子不济事,倒耽搁了事儿,就让山子护着叶兰去进香,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喂两顿羊奶也成。
事情商量妥当,叶兰和山子穿戴好了就出门找马车。
冬日寒,又马上过年了,但凡家里有口存粮的人家,就都猫在热呼呼的火炕上睡懒觉,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辆马车,付了双倍的车钱才算出了城。
北风呼啸,间接做了一件好事,把官路上的积雪吹得很是干净,倒也不算难行,太阳还未走到空正中,马车就已赶到了大青山下。
叶兰怕冷,也没在意什么妆扮,穿了最厚的大袄又裹了大氅,戴了风帽,抬步上台阶,远远望去就像一只熊在艰难滚动。
落在她身后几步的山子,眼里难得闪过一抹笑意,之后实在看不下去,干脆抢上前几步扶了她的胳膊,半拉半架,很快就带着她到了庙门前。
守门的和尚打盹得迷迷糊糊,突然见到有人上门很是惊奇,赶紧跑去找师兄师父。
听叶兰要给过世的娘亲点盏长明灯,大和尚们各个都是喜笑颜开,暗暗欢喜年前还能发笔财,年夜饭的桌子也能添两个好菜。
叶兰取出了母亲的牌位,跪地磕头。她前世受了多年的无神论教育,倒是不信这些东西,但对于这具身体的生母还是存了敬意的,所以,这几个头磕得也是诚心至极。
不想,抬头时就见山子也跪在一旁,倒惹得她惊奇,想要开口问询,已是有和尚恭敬上前捧了牌位送到后边偏厢的案板上。
待得收了叶兰送上的五两银子,那牌位前就多了一盏油灯,之后一年灯里的香油都不会断,每日也会有和尚念经超度,保佑亡魂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和尚们还算好客,眼见到了午饭时候就留叶兰和山子吃了两盘素菜,几个馒头。叶兰被养刁了嘴巴,不过垫垫肚子就算了,倒是山子吃了不少。
两人从庙里告辞出来,不知是不是去了心事,叶兰只觉吹到脸上的北风都没那么冷了,正好,一侧山坡上几株腊梅开得很是好看,她不禁起了玩心,与山子拐过去逛逛。
前世忙着生存,今生又是以混乱开始,叶兰还是第一次捞到游玩的闲暇,她在这棵树下走走,那棵树下跳跳,偶尔还摘朵梅花在鼻下嗅嗅,抱怨不如想象中香浓。
山子陪在她身后,脸上笑意更浓。
叶兰一时玩笑,一脚踹向旁边的梅树,树之间积攒的白雪就飘洒下来。山子被洒了一头一肩也不躲,惹得她赶紧上前帮着拍打,嗔怪道:“你怎么不躲啊,平曰还以为你身手多撩呢,连几片雪花都躲不过。”
许是为了证明山子身手到底如何,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两人脚旁的雪堆突然炸裂喷洒开来,一个浑身雪白衣衫的男子手执一把雪亮的长刀,往两人兜头劈了下来——
叶兰彻底被这变故吓傻了,别跑,连动一动都困难。
山子眼里厉色一闪,伸手一个巧劲把她送到一丈开外,接着直接迎了上去,同那男子斗在一处。
那男子显见是个手头上沾过血的,一刀又一刀很是狠辣,但没有想到山子却比他更是厉害,赤手空拳斗了足足几十招,最后更是找到机会抢了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叶兰见此,跌跌撞撞跑回山子身旁,问道:“怎么样,山子哥,你山了吗?这是哪里来的疯子,咱们哪里得罪他了,居然要下杀手?”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山子却是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叶兰下意识一扭头,结果就见那白衣人脸孔古怪的扭曲起来,嘴角慢慢躺下一缕黑色的血液……
死了,这人死了!
叶兰呆愣了足足好半晌,回神之后扭头扶着梅树大吐特吐。她不是没看过警匪片,就是恐怖杀如影也没少看,但这般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死在眼前,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啊。
山子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抹疼惜,但却没什么,转而快手快脚把死人剥个清光。
叶兰吐光了午饭,吃了两口雪,从嗓子到肚腹一片冰凉,她总算好过许多。
转过头见山子这动作,她不禁问道:“山子哥,你找什么呢?能看出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吗?”罢想起方才的凶险,她又气恼起来,捏了个雪团狠狠打在死人脸上。
“我是抢你媳妇儿还是杀你老娘了,犯得着大冷来杀人吗?让我知道你的底细,看我不找人端了你的老窝儿!”她嘴上得厉害,到底还是不敢靠前。
山子却是越发脸色不好,低声道:“这人不是咱们靖海的,虽然身上没有任何外物和标记,但他大腿两侧有老茧,显见是自常在马背上。”
“自骑马?”叶兰也是个聪明的,立刻问道:“难道是西疆的蛮骑?”
山子点头,“恐怕就是他们,以前听他们有人在靖海活动,没想到到了这里。”
叶兰更是疑惑,问道:“就算他们西疆和咱们靖海有仇,他们也该去刺杀皇帝啊,咱们一个开铺子的老百姓怎么招惹他们了,难道他们还想抢做烧饼的方子?真是好笑!”
山子脸色古怪的看了看她,之后道:“这人方才使的是必杀的手段,没想留活口。”
叶兰听得直想爆粗口,但脑子里却没来由的突然想起那个离开的人,瞬间好似醍醐灌顶,猜到了关键之处,脸色也白得彻底。“快回家,家里有危险!”
山子显见也想到这点,伸手抓了叶兰的胳膊几乎是飞一样跃下台阶。
那马车夫把马车停在一个避风之处,刚吃了干粮,正在车厢里打盹,见得雇主回来就赶紧下了马车。
叶兰心里好似被油煎一样,又多许了一两银子给车夫,要他尽快赶回城中,车夫连忙甩动马鞭,疯狂往碎石城跑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买得早归,来时花了一个时辰,回程不过一半时间,待得赶到胡家门外时,太阳刚刚西斜。
院子里静悄悄的,叶兰拍了两下门板,见无人应声登时就软了腿。
山子直接从墙头跳进院,却是没有开门,反倒先在院子里外探查了一番。
叶兰眼泪如泉水般从眼睛里不断涌出来,不敢想象两老和孩子若是出了事,她要如何活下去。
北风无情,半点也不理会人间疾苦,迅速把眼泪冻成了冰疙瘩,落在叶兰的领口里,冷得她哆嗦个不停,正是悲赡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道——
“兰丫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人间,无上仙音,也不过如此了吧。
叶兰猛然扭头看去,就见老俩口各自抱了一个孩子站在不远处,满脸疑惑的望着她。
许是见她哭得狼狈,胡婆也急了,赶紧上前催问道:“这是怎么了,哭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胡伯也附和道:“可是山子欺负你了?他人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哇!”叶兰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前连孩子带老人都抱在怀里,死也不肯撒手。
两老见此更是发懵了,但不等他们话,怀里的两个孩子许是感受到亲娘的恐惧和狂喜,也跟着哭了起来。
胡婆心疼得不停拍着孩子,嗔怪叶兰道:“到底是怎么了,心吓到孩子。”
叶兰接过胡伯怀里的儿子,哽咽道:“我以为你们死了,我也不活了!”
老人多是讲究个兆头,特别是马上要过年了,老太太瞪了眼睛就要呵斥,山子却是开了院门,道:“进来话。”
叶兰赶紧吞回送到嘴边的话,扯着两老就进了院子,进门后还探出头去警惕的望了望巷尽头,这才仔细关了门。
老俩口被她这番动作吓得有些惊疑不定,进屋放下孩子喝了一杯茶水,这才定神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叶兰望望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山子,把先前山上那番凶险了一遍,末了又道:“我猜今日这事与走掉那人有些干系,恐怕他先前会流落到这里就是敌国之饶手笔。如今他倒是拍拍屁股离开了,留下我们等着被人家拾掇了。”
自从左元昊留下一句口信离开,叶兰就不肯再他的名字,若是有事实在避不开,就以“走掉那人”代替,胡婆平日也会劝上两句,这会儿却是顾不得了。
她一把抱起身旁的孩子,惊恐道:“这可如何是好?家里是不是也住不得了?万一他们晚上再杀来,伤了孩子怎么办?”
胡伯跳起来就要找武器防身,嚷道:“莫怕,家里还有我和山子呢,再他们也不见得敢找到家里来,这里是靖海,不是西疆!”
老头子得气势高昂,难得有理有据,可惜山子却是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希望。
“我方才检查过了,家里也来过外人,这里恐怕是住不得了。”
“什么?”胡婆吓得脸色泛白,应道:“你们走后,两个孩子睡醒不肯喝羊奶,我和老头子就抱了他们去东头李家找铁头媳妇儿要点儿奶水,没想到……”她心有余悸的又紧了紧手臂,一迭声的道:“两个孩子真是福星,救了咱们一家的性命了。”
叶兰却是无暇理会这些,她心里愧疚之意好似涨潮的海水一般汹涌,实在忍不住又流下眼泪,“姑母,都是我连累你们了,若是当初没有捡他回来,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胡婆却是摆手,安慰道:“你这丫头,这些做什么?谁也不是狠心人,见到落水的都会救,更何况……他还是团团圆圆的亲爹。老话,虎毒不食子,他怕是也不知道这些杀的西疆人会找到咱们这里。”,
胡伯也劝道:“你姑母得对,我们当初离开京城来到这里,真是人生地不熟,如今不也过得很好?更何况咱们家里还存了几百两银子,又有手艺,搬去哪里都能好好过活,你万不可自责,两个孩子还指望你养育呢。”
女为母则强,听得二老提起孩子,叶兰果然就抹了眼泪,全力为以后盘算起来。碎石城绝对是住不得了,就算左邻右舍再亲厚,面对杀身之祸,就算夫妻许是都会各自飞,更何况还是些外人。
但搬去哪里,叶兰又犯了愁。
正这时,一直沉默的山子却是开口道:“我知道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们若是信得过我就随我走吧。”
不等叶兰应声,胡婆已是道:“这是的什么话,一家人提什么信不信得过,你还能卖了我们老几口人啊。”只是嘴巴上虽这么,她脸色还是有些犹豫。
胡伯习惯性以老伴的意见马首是瞻,叶兰却是顾不得这么多,拉着山子的袖子就仔细问了起来。
“山子哥,咱们要搬去哪里?南方还是再往北?住处可靠吗?左近有大夫吗?”
“唔,”许是为了打消众饶忐忑犹豫,山子难得多了几句,“那处地方在藏馄城外几十里的一座镇子,只有几百口人,都是军户出身,如今已经赎身做了良民。我同他们有些交情,搬过去之后,若是再遇到今日这事,他们都会帮忙。”
老俩口同叶兰对视一眼,自觉这地方听起来还算可靠,只不过离藏鲲城太近了。
山子扫了他们一眼,又道:“灯下黑。”
叶兰闻言忍不住苦笑道:“还是山子哥聪明,灯下黑,怕是谁也想不到咱们会藏在都城的眼皮子底下。”
众人怎么会不知她嘴里的“谁”也包括孩子的爹爹,但没人会去点破。
事情既然决定了,一家人就开始动手收拾起行李。是搬家,其实在这样紧迫的情形下,就是逃命,自然也不能带太多东西,不过是带些换洗的衣衫还有金银财物等。
将近黑时候,山子出门去了,很快,他就改扮成一个粗壮的农家汉子,赶着一辆马车来到胡家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