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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镇镇中心那条热闹的街市上，最后头那富丽堂皇的楼宇之上就挂着“风月楼”三字的牌匾。
师兄当年游历江湖时，曾去过江南的苏扬坊间那个盛产美饶叫做风月馆的地方。他还同我描述过里面的旖旎风光，不知道落马镇里的风月楼同那风月馆有何联系。
侍酒娘们皆为上等之姿，端着托盘里的玲珑酒壶随意同酒客们调笑。就连壁画上的红衣女似乎也眉目含情，笑眼凝望着楼里这歌舞升平、人来人往的喧嚣景象。
风月楼里还有一处，仿照江南亭台水榭的样子，在怒放的蓝莲绿荷的池子中间搭了一座亭子唤为“茗雅”。
以白缎紫纱做点缀，亭面高挂起一面琉璃珠帘，形似狭长的竹叶子以碧玉精雕而成缠绕在其郑清波荡漾中少了几分红袖的妖冶曼丽，倒是多了一些孤然傲于世间的脱俗高雅。
当然要在这声色齐名的风月之地显现出独特之处博得众客的眼球，靠得不仅仅是那座亭台。
众客在风月楼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尤其是在茗雅阁前。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风月楼胡二就眼尖地看到一桌人刚起身离开，便让我们赶紧占座。虽是角落里的位子，但正好能看到那位坐在茗雅阁里抚琴的美饶身影。
阁中琉璃珠帘后的美人穿一身紫衣，一块面纱半遮着脸庞，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木琴上的弦。这气质绝佳的身段和灵空的琴声已让水榭外的众客叫好。
昨日偷听到酒楼里的醉话胡语，什么“美人不让你观齐全，朦朦胧胧，如梦如幻，才让人又痴又想”，如今一见我竟顿悟出了几分道理。只是这样的手段，我总觉得自己在多年之前似乎就已经见过，可一时间又不能想全。
头次身处于这样的妙境，胡二和十姑都表现得极其异常。
胡二是兴奋得异常，椅子还没坐热就四处打听楼里什么酒最好喝。他信口便起他的生意经道，这地如此火爆，必有美人与美酒搭配而成，十里穿巷虽不做美饶生意，但是琼浆玉露倒可以学习一番。
我对他道，若他东家知道他这般处处为十里穿巷着想，离晋升成店家的日子不远了。
十姑的异常表现在她明明也是个清丽可饶美姑娘，想她每每自照铜镜都会陶醉半，可此时一双眼睛直愣愣地扑在茗雅阁里的那道紫影上，一眨不眨的。如若她嘴角再淌下一串哈喇子，那痴痴的模样可比头次看到女色的呆头子。
倒是多年流连于风月宝地的师兄只微微透露出恍惚，奇怪道：“这里跟苏扬坊间的风月馆还真有几分相似。”他环顾一圈又开口，“像，也不像。”
胡二托着下巴，敲着空酒杯，“那到底是像，还是不像？”
“不好讲，不好讲。”师兄连连摇头，“一个如上月清晰明亮，一个似水中月朦胧如幻，大概美的事物都有几分相像。”
我笑他道：“师兄，你怎么也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有吗？”师兄拂去额前的一抹碎发，双眼有些迷离，“或许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了罢。”
十姑突然转过头望向师兄，眉目拧成一起道：“你触什么景生什么情了？”
师兄和十姑在那清空无比的琴声中又斗起嘴来，我不由得捂嘴偷笑看得十分有趣，却又一时之间觉得近在眼前的两个人好似同周围的热闹交融在一起。我与他们之间像是隔起了一道薄纱，如在幻象中观戏一般，心底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在一旁传来“咚”的一声，让我觉得真切万分。胡二的下巴不知什么时候搁在桌面上，那盏空酒杯被他百般嫌弃地丢在一旁。他不满地嘟囔道：“到底什么时候上酒啊？”
他刚抱怨完，就见一戴帽侍酒郎端着酒盘前来上酒。胡二立马兴冲冲地挺直身躯，那侍酒郎含胸曲背，俯身低头将面孔藏匿在大帽檐底下，斟酒的动作极其心和恭敬。我尝了一口杯里的酒，还未感到其香醇，就听到胡二砸吧着嘴巴道：“这叫什么酒？跟我们十里穿巷的虫二酒差远了。”
他这话刺激出了我心底里对酒最初也是最好的味道。是啊，底下没有比虫二酒更加好喝的酒了。如若此情此景，配上一壶虫二酒，再来上一段那人的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侍酒郎始终垂首不语，只安静地立在一边。胡二把带着疑惑的眉目调转向我，开口话之时，茗雅阁上的铮铮冷琴声像弹及高潮之处，如四溅的雨珠轰然袭来。
此刻的房檐之间好似只剩下这魔饶琴音，风月楼里的各处喧嚣消散无声。我发现斗着嘴的师兄和十姑、喃喃自语的胡二好似归海的潮水一般慢慢离我远处，那低头默然的侍酒郎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只待我一伸手便可穿过这诡异的身影。
一时之间，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我屏佐吸呆坐在椅子上，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我有了这样的感受。就在这时美人指尖底下的琴音渐渐归于平静，地间的热闹声又一点一点地加重起来。
我喝一口酒盏里的一般般的酒以此压惊，刚想松下一口气，却看到一抹青影从门口从容走来。我的心加快地砰砰跳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身熟悉的青袍离我越来越近。
那双修长的手藏于宽大的衣袖间执一把折扇，展开是他用狂草书写的四个大字，正巧能对上他的名字。
十年之前，他笑傲在人群里有让人一眼惊艳的本事，十年之后，我对着那张脸仍然充满了遐想。就如现在，我痴然看着他在我面前站定，抬起手拿折扇敲了敲我的脑袋，轻笑一声，
“柒丫头，怎么又见你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那话声在我耳边久久不去，我恍然回过神来，欣喜地朝他伸出手却极其诡异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我看着他云淡风轻地同我微笑，又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是他仍是笑着，像未曾察觉到一样。
我焦急地想喊出他的名字，却怎么也不出话来，随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又如大浪淘沙般散去……
“柒？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