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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月道,他和沈苏貌,就如伯牙与子期,一曲成知音。
武林中有名的佳偶有很多,但情同花荣月和沈苏貌那样的,却极为少数。那样的组合也很特殊,一个是受人景仰的草野大侠,一个是世家族里夺去身份的私生子;一个武功盖世,一个双手无力。以前听梦云生讲那花沈二人携手笑游江湖的故事,听多了就觉得,所谓的身份阶层又有何关系?大侠荣月此生豪情满怀,广交朋友无数,但仍有登顶之后的落寞。如若有个人能懂他知他,他定会倍感珍惜,坦诚相待。沈二郎,就是那个人。
只是我也奇怪,为何花荣月在诉起他和沈苏貌的往事时,明明十分动容,但眼神里却充满痛苦和隐忍,使得脸上的疤痕也变得狰狞起来。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胡二提醒他,“花大侠,这位烟薰姑娘好像还未在你的故事里出场。”
花、烟二人侧目相视,烟薰对他颔首。花荣月默了片刻,才不急不缓道:“我同他相识后,一起结伴去了不少地方。半年后,他带我去了江南的苏扬坊间。”
自古江南就是富庶之地,百姓在这鱼米之乡里自得其乐,日子过得安详宁静,便有了这个闲情逸致去造那些亭台楼阁、桥流水、各色园林,也使得这些成为朦胧烟雨中的奇景。花荣月初入江湖以来,只偶然从旁经过簇,如今身在着繁华热闹的苏扬坊间,他禁不住大叹道:“二郎,这就是你时候住的地方?”
“其实也变化了不少。”沈二郎指着那人来人往的街林道,“你若是想看到原汁原味的是不可能了。就如我母亲的老伞铺,几年前就被衙门收了改成了酒楼。”
花荣月点点头,见沈二郎的眼中忽闪过一丝难过后,立马又兴奋起来,“阿月,今日我就带你尝尝那醋鱼和粉蒸肉,喝一壶江南百果酿,再去风月馆里看美人。你莫摇头,这个地方连子都要微服私访三巡,豪侠荣月如何能不游上一游?”
醋鱼和粉蒸肉皆是江南名菜,也是苏扬坊间任何一家酒楼里大厨的拿手绝活。沈二郎深知其门道,偏选了巷子里的一家馆子。饭菜香摇曳,端上来的醋鱼和粉蒸肉色香味俱佳,再配上一壶百果酿,一顿饭吃得二人心旷神怡。
酒足饭饱后,沈二郎道:“品尝了醋鱼和粉蒸肉,喝完了百果酿,现在就差去风月馆里看美人。”
闻名江南的苏扬坊间除了有美食美酒,更重要的是有美人。坊间的烟花之地唤为“风月馆”,那里头最传奇的风物要属头牌烟薰姑娘。
“阿月可听过这个冷美人烟薰姑娘?”
花荣月缓缓点头。自风月馆现世,江湖众人谈及最多的女人就是里头那神秘孤傲的绝世女子冷烟薰。他向来觉得一个女人被人们得过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况且貌美的女子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
“诶,阿月,那烟薰姑娘年纪虽,却和毒女子宫老姥、医圣云娘娘齐名为江湖三大奇女子。宫老姥用的是计谋,云娘娘靠的是仁心,冷美缺然是以貌取胜。阿月,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你定要陪我去瞧一瞧。”
烟薰姑娘可不是那么好见的。玲珑堂皇的楼宇前早就围了个水泄不通,花荣月和沈二郎还是去晚了。向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风月馆这几日举办品茗大会,须答对猜谜,才能进去见烟薰姑娘。写着谜面的字条传到了他们手里,沈二郎念道:“似药不是药,应为仙家物。山中晴日找,夜间韦伏来。”
仅有一炷香的时间,不少人抓破了头皮急得团团转,“是打一山中物,”沈二郎也头疼,将字条递给身边人,拧眉思索道,“是会出没在晴夜山林中的奇兽吗?阿月,你可有什么想法?”
兴许对旁人来这是难事,但对踏足过万水千山的大侠荣月来,见的东西多了,也就没那么难了。花荣月微微一笑道:“并非活物,是木陀花。”
“咦,就是那个下第一奇花木陀吗?”
沈二郎眼前一亮,还未和花荣月探究一番,就见风月馆的侍婆端上来笔墨纸砚。一炷香的时间已过,沈二郎在纸上写下方才花荣月口中的那三个字。侍婆看到后微微凝神,细问他缘由,沈二郎支吾着答不上来,转首向花荣月求救。
花荣月道:“世人只知道木陀身为奇花清丽高雅,不输牡丹。但几年前我去到金陵,见那里的医师将其和乌芳草碾碎炼制成丹,是有祛疤养颜的功效。木陀花蕊还能止血,神奇无比,正如前一句话所‘似药不是药,应为仙家物’。且其喜晴惧湿,常于夜间子时开花,花期极短,恰如昙花一现为韦陀。所谓的后半句‘山中晴日找,夜间韦伏来’,我想就是这个道理。”
话落,沈二郎抚掌大笑,“精彩,精彩!”
侍婆也频频颔首,极其恭敬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花荣月愣,“一位?”
“那是自然,”侍婆道,“哪位公子出了其中道理,便是由哪位公子进去。”
“无妨,阿月。”沈二郎半推着他进去,大大方方道,“既然来了这风月馆,你便替我进去看上那烟薰姑娘一眼。你我兄弟,你看了就是我看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在沈二郎的极力劝下,花荣月无奈道:“二郎,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沈二郎笑吟吟一点头,他才跟着那催促的侍婆进了大门。
风月馆里的人比外头少了许多。用层层红帷幔叠搭起的花坛中央一群身着霓裳羽衣的女子赤足舒展着舞姿,台下仅坐了五六个客人。侍婆领着花荣月刚落座于最后头,就听见一串铜铃声起,花坛上的舞娘速速退下,有人喊道:“烟薰姑娘到——”
端着香茗的白衣丫鬟鱼贯而出,中间是一抹紫影。清雅至极的烟薰姑娘戴着一抹面纱登上了茗雅阁,珠帘落下,底下的众人只能见她曼妙的身姿。
白衣丫鬟们纷纷将手里的香茗送到客人跟前,打头的大丫鬟道:“我家姑娘感谢各位公子能来这次的品茗大会,凡是能进到里头来的,想必在谋略上都要更胜一筹。今次诸君品茗,姑娘愿以琴相伴。”
一段话听得诸君都痴了,兴奋地拍起手来。珠帘后的女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朝众人微微行礼,仅此动作变是风情。其中一公子不由得摇着折扇叹道:“此女只应上樱”唯有花荣月对那香茗有几分兴趣,颇为豪迈地将其一口灌入腹中,又见他人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不由得轻笑起来。
只是下一刻,茗雅阁上的琴声响起,他的笑容戛然止在脸上。那首曲子叫做《大漠》,花荣月从未听过这样的琴声。江南的女子婀娜柔弱、善感多愁,就连琴女抚琴也多含胸蹙眉,将凄怆思愁之苦融于幽幽琴声郑二郎的琴声最称他的心意,空灵中带着果决和一丝孤意,懂他驰骋于茫茫中的一点落寞。而此刻听到的琴音与他们两者皆不同。
一曲落毕,众人欣悦鼓掌,大丫鬟道:“诸君可同姑娘听后之福”
摇着折扇的公子先:“烟薰姑娘不愧是仙子下凡,弹的曲子可谓是悦耳至极,人间极品啊!”
又有一壤:“这首曲子就像烟薰姑娘那样高贵典雅。你们瞧那美人、名琴、好曲,落入风尘,却圣洁如同一株白莲。有道冷美人为三大奇女子之首,实力不可觑,在下佩服,佩服!”
众茹头附和,皆云“曲子如何如何好”或是“烟薰姑娘如何如何好”之类的话。片刻后,大丫鬟又开口道:“最后头那位佩剑的公子,你又是如何看的?”
花荣月方才未曾发言,直到被茹了名才缓过来,长长地叹一声,“我总听到人,烟薰姑娘除了有极好的相貌,性格还是清冷孤傲的。然而在这首《大漠》里却不尽然。”
坐在珠帘后的人本是慵懒地用手托着腮,听到这句话好似挺直了背脊。
花荣月继续道:“所谓的大漠,是孤烟直,是落日圆,也是一个侠客拖着残躯血剑独自面对戈壁的悲怆。无论胜败,侠客都站在一个无人匹敌的绝境中荒凉饮酒,回首往事。”
“一个人艰难险阻数十载,或许此刻他身处大漠想起来的是双鬓花白的高堂、是红帐软床里的娇妻,又或者儿时鱼米乡里的一缕炊烟。总之丢盔弃甲卸下所有防备,心中万丈柔情。世人皆道独孤求败,但在姑娘的曲子里大漠荒凉,人心却是暖的。我斗胆猜测,姑娘是想道,英雄亦有回头路,回头便是温柔乡。”
他直抒胸臆完许久后都无人敢接他的话。直到那茗雅阁上的烟薰姑娘揭开帘子,缓缓走下来,“这位大侠得好生有趣,可否移步到厢房一叙?”
众裙吸一口气,转向花荣月投以羡慕的眼光。
谁也没料到那个得美人青睐的大侠只起身淡淡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的朋友还伫候在门外,需得先行一步,实在抱歉。”
美人被拒,一众看客纷纷不满起来。
烟薰姑娘丝毫不为所动,语气间只透着一股傲气,“无妨,只是你今日为义舍情,看来还是不懂那首《大漠》的意思。”
“并非如此,这无关情义,而是为了朋友间的一个承诺。”
花荣月抱拳施礼,冲她一笑道:“告辞。”
大侠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众人见美人仍是一对清冷如霜的眼眸,只是走回茗雅阁的步伐急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