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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嫣老爷的书房跟我想象得大有不同。偌大的嫣府,前院、厅堂,还有刚才穿过的回廊,哪一处不是气派无比的,就连伙房的摆设看起来也很不一般。
而眼前这间书房……
倒也称不上是简陋,就是一看其中的摆设就知道主人家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上面。
进门就看到案几之上仅摆着一盏点燃的烛台,一卷旧书摊开,卧在上面的笔头墨迹未干。我禁不住屏息,想到这间房的主人一定没有出去多久。
案几的西侧安置了两株略显苍老的盆栽,东面是一排木架,并与案几间隔着一张淡黄色的屏风。这就是书房里所有的东西。
我正纳闷,黑捕头给我的羊皮卷上画的“书房简图”明显要大于眼下真实的场景。而这连着南北两面墙仅仅放了一排木架,上面的书简摆放得密不透风,让人根本看不到后头。
案几、屏风、书架,此番设计,在这间摆设简单的书房里似乎是想要掩盖些什么。
我站在屏风后,紧紧盯着那木架,发现这上面理得整整齐齐的书简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许久没有人动过的样子。
不应该啊,就算是嫣老爷不常在书房读书,嫣府的下人也应该会经常打扫才对。
除非——
除非这些物品本无人在意。
灰蒙蒙的书简,我眼到之处皆是如此。目光迅速一层一层地扫射过去,直到看向某处,我倏然定住神色。
与其他不同的是,这卷书简上光洁得发亮,首端处未沾上一丝尘埃。
奇怪了。莫非是嫣老爷特别喜欢这卷书,时常拿出来阅览?
我忍不住伸手去抽那卷书简,还未全然把那卷书抽出来,耳边就传出一阵“轰轰”的响声。有灰土簌簌地从房梁顶上落下来,眼前的木架从中间一点一点展开缝隙。
我张大眼睛看到那扩大的缝隙间出现了一条幽道——
原来这书简是一个机关。这个书房里果然另有蹊跷。
幽道直通地底,两旁的石壁上点着两盏微弱的烛火,勉勉强强照亮了前方的石台阶。我刚刚走下去,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轰响。那道通往书房的缝隙又缓缓合上,眼前只剩下这条狭小的通道。
我放轻脚步往前走去,发现越往里面这条地道就越宽敞。四处毫无动静,唯有我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还有不敢放松的呼吸声。与此同时,我莫名地感到一阵寒冷,身上这件单薄的侍女服竟显得毫无作用。
贴在背脊的溢彩剑发出呜呜的声响。迎面袭来的寒意越来越多,我咬着打颤的牙齿,再往里走些,终于看到这地道尽头的石室里推放着几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而这些石头中间正摆放着一座通体晶莹的巨型“长盒”,冒着丝丝冰冷的白气。
这是——
冰棺!
石壁上的石烛台中仅亮起一点泛青色的冷火光,照出了躺在冰棺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周围摆放着的几块面目可怖的巨石,衬得这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书房、木架、机关、通道、石室、冰棺,还有这个躺在冰棺里的人是生是死,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胸腔里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大跳起来,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轻轻走过去。冰棺里的人影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穿着绛紫色的金边华服,合眼静静地躺在里面。
“所谓冰棺,以天山极寒之地的冰雪所制,常年不化,不仅能够使里面的尸体不腐烂,还能保存其鲜活的面貌,就像在沉睡中一般……”耳边回响起这句话,我看着那眉间水滴状的朱砂痣和深红色的朱唇在一片冰莹中熠熠生辉。
这,难道就是麻尖儿的情人?
若不是是先知道这其实是安放死人的冰棺,我竟要以为这冰上躺着的是一个沉睡的美人。
麻尖儿说过,他挚爱的女子因身中蛊药而死,藏在长安的冰棺中。如今这长安东水城嫣府书房的秘密石室里果真有一冰棺,而躺在里面的人到底是谁。若真是麻尖儿中了蛊药的心上人,为何她会被藏在嫣府中?她跟嫣府又究竟有何关系?
无数的疑惑涌上心头,我暗想着,下意识地用手伸向女子的鼻子底下。丝毫没有鼻息,且探不到一丝脉搏,触碰到的肌理冰冷刺骨,这……确实没有任何生命特征。
冒犯了,前辈。
我缩回手时,忽听到那幽道的前方传来一阵“轰”的响声,紧接着似有脚步声迈进来。
不好,有人过来了!
我警觉地往最角落里的一块巨石后面躲去,暗暗地看向前方的通道口。不久后,一个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冰棺前。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嫣老爷。
此刻他负手而立,脸色沉肃,双眼缓缓落向躺在冰棺里的人,随后发出一声叹息。
“我来看你了。”嫣老爷的目光逐渐变柔,那语气里似是饱含着一丝深情和思念。他躬下身,抚上女子的脸颊,唤了一声,“老姥。”
老老?姥姥?
这个称呼有些熟悉,我沉眉迅速思索起脑袋里的人名。是老老,还是姥姥,又或者是……
等一下!
难道是宫老姥?
猛然打了个激灵,我躲在巨石后倏地睁大眼睛,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这个,这个躺在冰棺里面的女子是江湖奇女子之一、却销声匿迹多年的宫老姥,也是麻尖儿口中的心上人!
可是,看嫣老爷的模样,似是对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西域炼香一脉的传人宫老姥,成名于邪物陶梦香,传闻她跟褐蓑老人还有一段宿命情缘。
宫老姥、褐蓑老人、嫣老爷、麻尖儿、蛊药……这些看似不可能有关联的人和物突然紧绑在了一起,这其中的纠葛也越来越复杂。
但或许,正因如此,先前那些让我不明白的事情才能在这时理清楚。就比如……
胸腔里的心“咚咚”跳得很凶。石室里忽的传出一个很奇怪的声响。
“谁?”
冰棺前的嫣老爷发出一阵大喝。
躲在巨石后面的我屏佐吸,戒备地握紧溢彩剑。
“爹,是我。”
石室里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怎么进来了?”
我偷侧着眼睛看见嫣老爷已挺直脊背,神情严肃地正对着从幽道里而来的嫣大公子。
“我不是说过,这间石室只有我可以进来。”
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凶厉,嫣大公子垂头不敢看他,连声音也轻颤起来,“还请爹爹恕罪,是,是……”
“是他来了。”嫣老爷接着那支吾的话说下去。
嫣大公子抬起头微微颔首,神色仍是有些担惊受怕。
“没用的东西。”嫣老爷冷哼一声,一拂衣袖,迈开腿朝幽道里走去时还不忘回看了一眼身旁的冰棺。
“走啊,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前面一声喝,惹得嫣大公子又打了一个激灵。我见他望向冰棺中女子的眼色颇为实是难以言喻,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转身跟着嫣老爷离开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