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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福宫闹鬼的传闻在宫内愈演愈烈,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里就会传来断断续续的凄惨的哭诉声。
即使是在白天,也没有人再敢靠近那个地方,
郭皇后大病初愈,后宫的事务完全交由刘娥操持。
皇后这顶桂冠对于郭氏来说,如今早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这一日,素琴一边绣花一边陪郭皇后聊天解闷。
无意间便提起了延福宫闹鬼的事情,她绘声绘色的说道:
“咱们仁明殿离着延福宫比较远,所以晚上听不着。可是,住在靠近西边的那几所宫殿里的娘娘们,每晚都会被那凄惨的哭声惊醒。皇上为了安抚人心,已经命人将延福宫的大门锁了起来。”
郭皇后手中的毛始终片刻未停,她无比专注的为自己儿子抄录往生经文。
她知道,延福宫内不是闹鬼,而是杨家流落在江湖的那个姑娘。
可是,听说她几个月前已经离开皇宫了。如今再次出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最近可好?”郭皇后低着头,轻声问道。
素琴听到自己家主子问起官家,便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自皇后病愈之后,皇上就再也没踏进过这仁明殿内。
君后之间的感情本就不深厚,这些年的恩爱完全是靠惺子来维持。如今这座桥梁坍塌,皇后娘娘心如止水。
本以为,他们二人会这样不咸不淡的一直过下去。
谁曾想,刚刚皇后娘娘竟主动询问起官家的近况。
素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给自己家主子倒了一杯茶后,慢慢说道:“听说朝堂上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儿,所以后宫这点闹鬼的传闻官家根本就顾不上。”
皇后面色淡淡的应了一声后,嘱咐道:“那就让房叶海小心伺候着吧……为陛下多准备一些顺口的茶饭。”
“根本就吃不下!官家忧心国事,寝不安枕食难下咽。前儿我听御膳房的人说,官家每日最多只进一碗粥……”素琴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这自家主子的表情。
只见皇后仍旧低着头,一心一意的抄写经文。
当听到素琴说道赵恒茶饭不思的时候,她那只握笔的手明显停顿了半刻。
“宣太医了没有?”
素琴赶紧回道:“宣了!太医说皇上这是心病,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啊!”
郭皇后听着素琴的话,给毛笔蘸了墨后刚要下笔写字,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双眉微蹙,眼神之中尽是空荡荡的迷茫。
见皇后呆坐出神,素琴轻声唤了一声“娘娘”。
“怎了吗?”郭皇后回过神来之后表情略显慌张,略带疑惑的看向素琴。
她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桌案。
郭皇后顺其目光瞧去,原来是自己蘸了厚墨之后忘记了膏笔。所以,就在自己出神的这会功夫,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
见此情景,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忽然又开始躁动。她失魂落魄的将毛笔扔在了笔洗之中,双手轻轻抚摸着那滴磨痕。
娥眉紧蹙连成一线,双目微合。她的心中似是有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又好似有万语千言难以宣之于口。
她沉默了半晌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替本宫更衣,咱们去瞧瞧陛下。”
素琴听罢眼神一亮,立即应道:“哎!婢子伺候您……”
郭皇后见素琴如此高兴,心中不由得又苦了几分。
这么多年了,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了解她的心思。
人再多,心也是寂寞的……
郭氏前脚出门,后脚“皇后盛装出门,直奔官家的御书房而去”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皇后娘娘……”房叶海瞧见郭皇后先是一愣,过了大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撩袍跪在地上行礼道:“老奴给皇后请安……”
“房公公怎么在这呢?”郭皇后面色沉静,轻声问道。
房叶海喉头一苦,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是啊!自己怎么在这呢?想当初,主子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与其形影不离,后来做了皇帝更是离不开他。
可是,自打木姑娘再次回宫,佘老太君一病不起之后,官家就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就连他也都轰了出来……
想到这些,房叶海轻声一叹道:“回皇后娘娘,官家最近总是将自己独自关在御书房中,没有传召不许任何人打扰。老奴,是被轰出来的!”
“难为你了,房公公快起来吧!”郭皇后先是朝跪在地上的房叶海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随后轻声慢步走到走到御书房门前,满眼忧虑的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郭氏知道,她只要进了这个门赵恒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这也意味着,后宫又会再次回到自己的手中,而官家也会因为一时高兴而经常探望。
仁明殿又会恢复往日的荣耀,可是,这些又能持续多久呢?
佑儿不在了,她这个皇后如今也只剩下了这点价值。
夫妻做到如今这个样子,和其可悲?
“不要同官家说我来过……”言罢,郭皇后带着素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的脸色极为难看,一路上素琴只是紧紧地跟在身侧,一个大气都不敢喘。
眼看着就要到仁明殿的门口了,郭皇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折返回御书房。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路的纠结和痛苦,而这些其实都是源于她对赵恒的爱。
郭氏爱的越深,心头就会越痛。她宁愿自己痛、自己苦,也不愿意赵恒有意思的烦忧。
房叶海见皇后去而复返,不禁老泪纵横。
他先是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有些强颜欢笑的对皇后说道:“老奴就知道,娘娘不会扔下官家不管的!”
“去通传吧……就说我来看看陛下……”郭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回了他一个牵强的笑。
房叶海闻言赶紧说道:“皇后娘娘只管进去便是,您来瞧官家自是不需要老奴通传的。”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神色各异。
素琴是最没有脑子的一个,所以听了这话心中不禁美滋滋的。她以为这代表着君后情深,更代表着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但是,郭皇后却不是这么想的。自家夫妻的情分到底有多深厚,怕也只有彼此心里才最有数。
房叶海这话要是对着刘娥说,或许还有几分可信。
反之与自己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想到此处,郭氏的脸沉的可怕,她双目含怒的狠狠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房叶海。
而房叶海也知道,自己因为一时高兴而说错了话。
后宫这些年,偶尔也会有一些胆大的宫妃,明里暗里的与皇后做对。
她从不理会是因为宽厚而非愚钝,而今自己喜形于色,皇后娘娘一定是瞧出了端倪。
房叶海将自己的头深深地下,颤颤巍巍的跪在了郭皇后的脚边。
但只是跪着,从头至尾不曾说一个字。
以皇后娘娘的聪慧,她一定知道自己的心意。
在这个时候,一张嘴就是错。
所以,叶房海便只能跪着任由处置。
只要皇后娘娘肯出门帮助陛下,他如何都无所谓。
“算了……”皇后从口中扔下了这两个字之后,越过了叶房海朝御书房门口走去。
诓骗皇后是大罪,没有赵恒的默许叶房海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的一颗真心,却被算计满满的包围着。
作为妻子,作为皇后这一世岂不是可笑?
可纵然是心灰意冷,郭氏却依旧不忍让赵恒承受殚精竭虑之苦。
她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伸出手去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你来了……”赵恒背对着皇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树叶轻声说道。
郭皇后望其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臣妾让陛下久候了!”
他说的是“你来了”,而没有说“你怎么来了”。
面对自己,他没有伪装出惊讶的神色,更没有明知故问的惺惺作态。
赵恒的坦诚,让其在心中有了一丝安慰。
她不是傻子,作为皇后久不理事,素琴又很少出门。
哪里会这么巧,前朝后宫的这些事情,每次都能让她听到呢?!
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要借素琴的嘴告诉自己,官家是在用自己对他的情谊做赌注。
“臣妾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为陛下解忧了。”郭皇后提着自己的裙摆,走到赵恒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所以一直不敢去打扰,并非是……”
“夫妻多年,有些话陛下不必多说。”皇后知道,依着赵恒的性子,他肯定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可是那些话,自己已经听了十年。此刻的她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在听了。
所以出言打断赵恒,没有让他继续再说下去。
“今日来,臣妾也是有几句话想要同陛下讲。”
“皇后说吧,朕听着。”
“臣妾的身体撑不了几年了,若陛下有意将这后位给刘娥,还需早做打算。”
赵恒本以为她会同自己诉一诉多年的苦闷,却没想到说的却是这个。
他在心底不禁为郭氏的心胸感到震撼,赵恒转头朝自己身侧看过去。
皇后虽然上了妆,从面色上几乎瞧不出端倪。
可是,那倦怠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赵恒心中一动,忽然想要再牵一牵她的手。自继位以来,他真的是欠她许多。
这两只手虽然近在咫尺,可心却远隔千里。
赵恒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万分感激的说道:“那杨家那边,就有劳皇后了!”
郭皇后闻言笑了笑,眼神远远地飘向了窗外。
她想,若是当初自己只是找了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如今的处境或许会不一样。
半个时辰后,郭皇后领着婢女素琴回到了仁明殿。
而皇帝却是一如既往的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谁也不见。
当夜,趁着月黑风高之时,一顶轿子从仁明殿而出,悄无声息的朝宫外的天波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