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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着重风出城的平庄总算在城外官差聚集处找到了重风,被找到时,重风正用蹄子刨着地,悠闲的啃嚼着路边的野草。
至于那两个骑着重风出城的已经不见了。
“那两个人呢?”他四顾了一番,问周围的人。
有经过的官差忙道:“平兄弟,你说谁?”
平庄道:“还能有谁?乔大人和张天师啊!”
“张天师跟着徐大人去官道那里寻人了,乔大人返回城中去了谢家。”官差说道,而后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平兄弟若是累了便回大理寺等消息吧!”
找谢大人这件事并不是公事,实属自愿为之,他们这些大理寺的老人还好,如平兄弟这等刚来没几天的,说不准连同谢大人说话都不曾有过,实在没必要强逼着他同他们一起找。
平庄哦了一声,转身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向城中行去。
他要做的是跟紧乔大人,既然乔大人去了谢家,他也去好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张天师看他有些不顺眼,所以张天师不在乔大人身边的时候,跟着办差最能学到什么东西了。
至于谢家,这长安城里知道的人不少,他也不例外,不用旁人指路便知道谢家在哪里。
从西城门折返去往谢家要经过大理寺,自然也会经过距离大理寺不远的南记小铺。平庄骑着马经过南记小铺时,正看到唐中元带着两个官差将南记小铺那两个不怎么露面的楔的叔婶从小铺里带出来。
几个路过的行人正在路边看热闹。
撞见这一出,他本能的“吁”了一声拉住了重风,而后翻身下马,走上去喊了声“唐中元”。
唐中元见是他,便回了他一声,而后抬手厉声道:“带走!”
平庄好奇的看着被押走的楔叔婶,实在忍不住将唐中元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不是说不要打草惊蛇吗?你这般突然将这两人抓起来要不要同乔大人说一声?”
唐中元道:“这就是乔大人的命令,她说情况有变,这两人不能放,”说到这里唐中元干脆将他拉进了桌椅摆放整齐的南记小铺,而后指着放在桌上的两个包袱,道,“若是再晚来一步,这两人就要跑了。”
平庄一下子糊涂了:“我怎么听不明白,先前不是说抓楔是为了试探楔的叔婶吗?怎的不到一天的功夫又是谢大人不见了,又是突然抓人什么的。”
唐中元见状,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道:“平兄弟往后习惯就好。乔大人做事一向如此,出其不意的可不仅是战场上兵阵,乔大人的命令一样是瞬息万变的。”
平庄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外头垂头丧气的那两个人,目光怔忪:“她是几时下的命令?不是在找谢大人吗?”
“谢大人要找,这两人也要抓。”唐中元说道,“乔大人说了,楔吐血这件事如果说与谢大人有直接关系的话,那这两人在其间一定是通风报信促成的,不能因为乱就忘了这两个人。”
其实乔大人还说了很多。
“如果楔蛊毒被诱发这件事是对方准备收手撤退的征兆,那与此有关的各方人员一定会趁乱出城,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南记小铺那两个不要忘了。”他还记得说这句话时,乔大人神情的凝重,“事发突然,我抓楔是早上,谢承泽出现是午时,那么南记小铺那两个要赶紧出城的话定然不会再回家收拾什么的,而是直接从铺子里便走了,你直接去铺子里抓人,遇上那两人不要多话,直接将人带走就是了。”
事实上当时大家都乱了,唯有乔大人自始至终没有乱。
唐中元心道:虽说一直跟在乔大人的身边,可至此,即便是抓到了楔的叔婶,他却仍然糊涂着。不过之后,乔大人应该会解释的。
平庄怔神了片刻,忽地翻身上马向谢家大宅的方向飞奔而去。
九叔说得对,跟在这个乔大人身边,确实学的足有不少。一个恍神的功夫,都看不懂她要做什么了。
……
临近傍晚的暮色掩盖着女孩子平静的神情,在谢家亮起的灯火中,她目光熠熠生辉。
谢家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慌乱,甚至进门时,管事早已在门房等候了,去往谢承泽院子的途中遇到端着饭食走动的婢子,行走间沉稳的滴水不漏,仿佛谢老太爷派人在官道拦人的举动只是一种幻觉。
即便是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改朝换代不倒的门阀大族依旧沉稳应对,仿佛蛰伏在侧的猛兽。乔苒蓦地想起了曾经闲暇时同张解的闲聊。
她笑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样的门阀世族陛下就没有想法吗?
对此张解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刚上位之初有过,失败了。”彼时帝位根基不稳,确实无法撼动这些世族。更遑论抽出功夫来对付世代为政客从不踏足天子位的世族,确实是两败俱伤的事情。
她当时怎么说的?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她记得自己说“所有权利维系于天子一人身上确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有贤明的君主自然也有不贤明的,有制约自然是好事。
正胡思乱想时,谢承泽的院子已经到了,乔苒走入院中,院子的主人不在,两个奴仆站在一旁候着。
这样的一幕正是让乔苒有些意外,这样底蕴深厚的大族,谢承泽院中只有两个下人?
仿佛看穿了她脸上的疑惑,带路的管事道:“乔大人,我家公子素日里不喜欢旁人伺候,这两个也不过是照顾公子起居打扫的而已。”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而是向前走去,推门入屋后,管事并没有跟进来,只道自己在外头候着,大人有事吩咐一声便是。
这等毫不干涉于乔苒搜寻谢承泽的住处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屋里的灯都点了起来,其内亮如白昼,大抵是匆匆往返有些累了,乔苒先在屋中的座椅上坐了下来,而后抬头四顾着这间房间。
布置的低调雅致又讲究,如谢承泽本人一样,是正统的大族子弟做派。
乔苒微微敛了敛眉:谢承泽在大理寺为官多年,更何况听闻原来的谢六爷于查案上颇有天赋,而谢承泽本人的能力手段,也是不容小觑的。
不管是不是她想的那样谢承泽本人被替换了,这个替换之人的能力也丝毫不逊于他本人,至少直至最近,大家才发现了其中异常。如果早有准备撤退的话,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对手同样是个擅长断案的老手。
一时想的入神,口中赶路又干涩的厉害,乔苒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盏为自己倒了杯茶。入口的梅子茶味道让她微微一滞,似乎更坐实了这些时日的谢承泽不是张解认识的那个谢承泽了。
这也是最符合常理的推断,毕竟于谢承泽这样的身世背景而言,她着实想不到什么他本人掺和进这种事情的理由。一旦被掺和,便是谢家这种大族也有倾覆的危险,而谢氏这块招牌足够庇荫子孙了,委实没有必要这么做。
乔苒放下梅子茶起身,负手观察起了这座打通了卧房与书房的屋子,屋里收拾的很干净,书架上的书不多,她一一翻了翻,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书。
如果有,倒是徐十小姐那本话本子也在书架上,而且也有翻动的迹象。当然不管是出于对未婚妻的尊重和好奇还是出于对好友事情的关注,翻这本话本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乔苒将话本子放回书架上,伸手将话本子旁那一摞信拿了起来。
厚厚的一摞“承泽亲启”右下角署名“禾缘”,应该就是那位徐十小姐寄的信,乔苒正犹豫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你们放开我,我是来找乔大人的。”
是平庄的声音。
外头管事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这位差爷,你既找乔大人,何不走正门?无缘无故飞身闯入,自然怨不得暗卫动手。”
平庄还在那里解释着:“门房不放人,不许我进来,我这才翻了墙。有话好说,莫要动手,我也不是好惹的。”
乔苒听到这里,干脆走到门边,看了眼被两个暗卫压住的平庄,对管事道:“谢管事,让他进来吧,不是外人。”
暗卫退下,松了口气的平庄这才走过来问道:“乔大人,查的怎么样了?”
乔苒看着手里的信道:“诺,看到这些信了。”
平庄探过头来看了看:“信里写什么了?情书吗?”
乔苒摇头:“是谢大人的未婚妻徐十小姐写的信,一些日常琐事都在里面交待了,几乎每个月都至少有两封。”
平庄哦了一声,显然对此兴趣并不大。
乔苒却捏着手里的信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看出什么了吗?”
平庄怔了怔,从她手里拿过信认真的翻了翻,半晌之后,将信还给她,摇头道:“除了字写得不错之外没看出什么来。”
乔苒将信放回原地,道:“每个月至少两封,风雨无阻,最新的一封是几天前的,依旧是一些日常的琐事。可徐十小姐此时早已回长安了,却已然每个月都要送信于谢大人,若只是相敬如宾全然没有必要那么周到。”顿了顿,乔苒看着那一摞厚厚的书信,深吸了一口气,“而且,徐十小姐还是个做事很细致的女子。”
所以这个谢承泽刻意避着徐十小姐是以防她发现自己的身份吗?乔苒心道。
当然,眼下找不到人,也不好妄作判断。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乔苒和平庄走了出去,对管事道了声谢。
管事抄手回礼,而后道:“老太爷吩咐过,在没有找回公子之前,这个院子不会动,乔大人想过来随时都可以。”
乔苒闻言道了声谢,带着平庄出了谢家大宅。
走出大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平庄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乔苒:“乔大人,你饿吗?”
忙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平庄摸着肚子本能的开口道:“要不要去南记买……”
话到一半截然而止,南记小铺已经没了。
“你去买些吃的带回大理寺。”乔苒仿佛没看到他的怅然,从袖袋中摸出一枚银锭递给他,道,“我让唐中元抓了楔的叔婶,需要审一审。”
今日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唐中元办事鲜少出什么差错,乔苒回了大理寺之后便径自去了大牢。
到大牢时,楔捧着饭碗吃的正香,见她进来还朝她打了个招呼,而后神秘兮兮道:“我瞧见我叔婶了。”
“就是我让抓的。”乔苒说着顿了顿,道,“那不是你的叔婶,往后别乱认了。”
楔不住点头,先前还没弄清楚什么事情,眼见叔婶被押进来,她还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可她叔婶的反应却是十分惊慌,看到她仿佛见了鬼一般,而后才听官差道她身上这吐血不止的毒就是叔婶下的。
“无缘无故对你好的,除却亲眷,必是有所图谋。”乔苒告诫了她一句向审讯的大牢走去。
挨了板子的楔叔婶脸色一片雪白,十根手指一片乌青,想来已经受过刑了,见她进来,提审的官差连忙起身喊了声乔大人,而后把刑讯的记录拿了过来。
乔苒接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待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才看向那两个神色颤颤的男女,道:“所以,如你们所说,你们不过是拿人钱财奉命办事而已?”
已经受了刑的夫妻不住点头,神情颤颤,:“那人自己说是楔在世的长辈,因故毁了容,不能见人,怕吓到孩子,托我二人照顾她,照顾的好,两年之后,这南记小铺的铺子就交给我们了。”
“撒谎!”乔苒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如你们所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为何要跑?”
那对夫妻道:“有个大理寺的大人晌午的时候跑过来同我们说楔出事了,有没有给楔乱喂什么不该喂的东西。我们确实给楔喂了东西,不过是那个自称楔长辈的给的丸药,那丸药香香的,是楔长辈说是楔有胎里的毛病要我们喂她吃药调理调理身体。”
“我们当时吓坏了,那大人又道那丸药八成有问题,要我们赶紧逃命,否则怕是说不清楚了。”那对夫妻一边流泪一边发抖,“他说我们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以让大理寺取信,又没有证据证明我们说的话,如此一来,我们下毒害人谋夺家产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所以便收拾东西跑了。”结果熟料跑都没跑掉,那大人离开没多久,后脚素日里总上门的大理寺官差就上门来了,不过今日不是吃饭是抓人。
一旁的审讯官差听到这里走到乔苒身边小声道:“方才已经指认过了,他们说的大人就是谢大人。算了算他们所说见到谢大人的时间,是吻合的,而且还有人看到谢大人确实去过南记小铺,人证也已经找到了。”
毕竟谢大人的相貌很是不错,再加上身上穿的是官袍,比起寻常百姓,穿官袍的大人自然更引人注意。
乔苒垂眸沉思了许久之后,再次开口了:“你们自述原先在老家是卖混沌、汤水、卤味、烧鸡的,为何要加核桃酥?这似乎有些不搭吧!”
那夫妻忙解释道:“这核桃酥的配方就在铺子里的石板上刻着呢!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铺子里看去。我们接手铺子之后才发现的,而后试着做了做,觉得不错,便拿来卖了。”
这大人审讯便审讯了,为何好端端的连核桃酥也要问?此事应当同楔下毒之事没什么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