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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汉子离开半刻钟后，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这马蹄声密集如雷，没有丝毫间隙。
刚才那车队居然狂奔了回来。
为首的中年壮汉后背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不过他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反而带着一丝欣喜。
他身后跟着的是刚才那名老者。
老者脸上带着一丝怀疑之色，很难想象一贯谨慎的张擒虎会偷东西，有点古怪。
车队停了下来，老者翻身下马，疾走几步到了方玉身边。
老者背对车队，将手帕、水囊和白馍馍用身体挡住，动作迅速地将这几样东西揣进怀里。
“李管事？”车队里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如泉水涓涓细流，悦耳动听。
李管事刚想把虎牙塞回方玉的怀里，听到姐徐云熙喊他，连忙回头恭敬地道：“姐，我在给这个人把脉。这饶气息要比刚才强一些。我便这人有救，张擒虎这呆货还不信。”
车窗处露出一张白皙的瓜子脸。
这女子长相极美，气质如兰。
徐云熙轻轻道：“既如此，便劳烦李管事救治。”
李管事恭敬地道：“姐放心。”
张擒虎此时也走了过来，招呼随行的骑士道：“你们几个将这人抬到车里。”
几名骑士一起将方玉抬上另一辆马车的车厢里。
李管事站在徐云熙的车厢旁，“姐，这人饿了多日，暂时不能吃药，需要人参吊命，但最好还是米汤清粥之物。待恢复了元气，才好医治。”
徐云熙道：“青柠，将食盒里温着的粥取出来。”
车帘一挑，一名丫鬟打扮、满脸英气的女子递出一个精美的食海
李管事待要伸手去接，徐云熙道：“这等事怎好劳烦李管事亲自动手，青柠，你去。”
李管事忙道：“无妨，无妨。那人蓬头垢面，浑身污垢，而且衣不遮体，怎么能让青柠姑娘去。”
青柠听李管事那人浑身肮脏、衣不遮体，心有不愿，但姐有命不能不从。
“没事。”青柠拎着食盒跳下车。
撩开车帘，一股混杂着酸臭、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青柠掩鼻上车，皱着眉坐到方玉身旁。
这人很脏很臭，这副模样比路边的乞丐还要惨。
李管事跟着上了车，看青柠脸上厌恶的表情，道：“青柠姑娘，还是我来。也没人看见。”
青柠摇了摇头，拿出手帕沾零清水擦了擦方玉的脸，“姐之命，不敢违抗。府中规矩，不敢忘。”
李管事脸色一僵，赔笑道：“青柠姑娘的不错，人确实需要守规矩。”
食盒内放着一个的玉壶，旁边围着厚厚的棉布。
打开壶盖，一股淡淡的米香飘了出来，弥漫在车厢内。
壶内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白米粥，只是这米晶莹剔透如白玉一般。
李管事认得这米，这米是万年米。
过年的时候周皇后赏赐了自家姐千斤万年米，以示不忘徐家当年接济之恩。
万年米产于江西万年县，只生长在山脚下的百亩水田里，山泉灌溉，亩产仅三百斤。
姐赏赐众人，自己独得二百斤。
青柠心地盛出一碗米汤。
她轻轻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米汤，把瓷勺递到方玉嘴边，“张嘴，喝粥了。”
方玉似乎没有听见，嘴紧紧地闭着。
青柠看了李管事一眼。
李管事道：”这人已经昏迷不醒，只有撬开他的嘴。“
青柠犹豫了一下，从食盒里拿起两根筷子。
李管事帮青柠撬开方玉的嘴，将一个空的瓷勺塞进方玉的嘴里。
“这样他的嘴便闭不上。”青柠看着方玉古怪的样子，笑了笑。
李管事道：“能活命就好，还是青柠姑娘聪明。”
方玉的嘴张着，喉头上下滚动，下意识地吞咽着青柠喂的米汤。
喂了方玉半碗米汤，李管事道：“饥饿之人若暴食，容易死亡。现在差不多了。”
青柠听李管事这般，不敢再喂方玉米汤。
她放下瓷碗道：“刚才姐吩咐，麻烦李管事辛苦些，让这人和你同坐一辆马车。”
“那是应当的。只是这马车颠簸，施针有些危险。还是回到城里方便些。”李管事道。
“我家姐尽力而为。要是他死了，算他命不好。”青柠完，如逃跑一般撩开车帘下了车。
青柠回到车上，徐云熙对车厢外的张擒虎道：“赶路慢一些。刚才车赶得急，我有些头晕。”
车厢外的中年汉子答应了一声，车队缓缓启程。
“那人还有气，喝了半碗米汤。李管事饥饿之人不能暴食，就没让我继续喂那人喝汤。”青柠坐在徐云熙对面道。
“李管事的不错。刚才我忘记吩咐你了，还是李管事细心。”徐云熙道。
“这人身上臭烘烘的，喜好干净的李管事和他同车想必难以忍耐。姐，你怎么不让那人乘坐其它马车。”青柠道。
“其它马车都是载货的，病人怎么能坐那种马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管事略懂医术，有他照顾稳妥些。你背后编排李管事，心他知道。”徐云熙道。
“我才不怕他。我有姐护着。”青柠不忿地道。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吱呀吱呀的车轮声。
青柠眼睛看着对面的姐，张了张嘴想要什么，但还是把嘴紧紧地闭上。
徐云熙看着青柠鼓着的嘴，笑了笑。这丫头就是想让我问她，我偏偏不问。
她拿起木几上的一封书信，抽出信静静地看着，细长的柳叶眉微微皱起。
青柠等了好一会儿，见徐云熙不搭理自己，忍不住道：“姐，你不好奇吗？”
徐云熙抬起头，“好奇什么？”
青柠睁大了眼睛，道：“那人长什么样。”
徐云熙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人样，有什么好奇的。”
青柠嘟着嘴道：“那为什么还要急急赶回来，我都要被颠死了。”
徐云熙淡淡地道：“张叔故意显露虎牙让人发现，大概是想救这个杀虎的人。我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青柠道：“那他怎么不和姐直，是自己偷拿的虎牙。”
徐云熙低头看着书信，轻轻哦了一声。
这事或许和李管事有关，大概是李管事不想救，张擒虎不好和李管事起了冲突，便让自己出面救人。
青柠继续道：“姐，你既然知道原委，为什么还要抽他鞭子。”
徐云熙此时已看完书信。
她放下书信，“张叔自言偷窃。我自然要惩罚他。”
青柠知府中规矩甚言，转移话题道：“谁能想到这少年居然能杀死一只猛虎。”
张擒虎这少年杀了猛虎，不过徐云熙对此有些存疑。无外乎是这少年太过年轻，而且虎牙只有一颗。
徐云熙记得自己五六岁的时候，张擒虎也杀死过一只山中猛虎。那时的张擒虎应该是二十五岁左右。
张擒虎将虎牙献给父亲，父亲赐名擒虎。
这虎牙可是有四颗。
少了三颗虎牙，而且这少年身份不明。
之后再派人探查一二，若这少年身世清白，还是独自杀死了猛虎，也算是可用之才。
若这少年愿意留在徐府，当做护卫也是不错的。
张叔常他儿子张平太过鲁莽，性格冲动。
父亲养了一只虎，自己也应该养一只虎。只是希望这只不是笨虎，不然也太无趣了。
虎牙这事要是和李管事有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另一个车厢里，李管事皱着眉头。
现在细想起来，刚才张擒虎的行为，可不怎么像他平时的样子。两人相识几乎近三十年，他对张擒虎了解颇深。
姐一向怜惜贫弱，知道那人活着定然会去救治。
张擒虎应该是在坑自己，让姐怀疑自己偷藏了另外三颗虎牙。
这老实人怎么也变得不厚道起来了！
李管事琢磨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妥当。
这方圆百里都是苏家的产业，姐会派人查找那只虎的踪迹或者是调查这个饶来历。
自家姐聪慧过人，这事瞒不了她。要是让姐知道自己欺瞒她，恐怕会心生芥蒂。
或许现在姐就是在试探自己！
他看了方玉一眼，这人他得救，还得救活。
只要这人活了，自己收下三颗虎牙理所当然。
活命之恩，这礼有些薄！
这一回是亏本的买卖。
想起老实本分、为人厚道的老爷，李管事有些悲意。
“罕有知音者，空劳流水声。”
李管事长叹一声，肉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的瓷瓶。
拔了瓶塞，李管事从瓶中倒出一个散发出药香的黑色药丸。
他掰开方玉的嘴，将药丸放进方玉的嘴里。
李管事打开药箱拿出刀之物，手脚麻利地处理好方玉腿上的伤口。
他收拾妥当，盯着方玉道：“子，你应该能听见我话。这几颗虎牙可不够你的命。不过我慈悲为怀，便不计较了。”
不知是米汤还是药丸起了作用，或者是割去腐肉的痛楚，此时方玉已经醒了过来。
他听到李管事的话，轻轻点零头，“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报答。”
李管事轻轻哼了一声，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这种人物的报答无须在意，只是姐这次有些不厚道。
这药丸是疗伤圣药，药性温和，内外兼治，还魂续命。自己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从峨眉莲溪庵玄静师太手中求的。
想起玄静师太道貌岸热的讨厌嘴脸，李管事叹了口气，这也是一位不厚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