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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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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堂文与众人谢礼,悄悄瞪淋弟张堂昌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后殿暖阁。

暖阁中供奉着武财神:关羽的牌位,张堂文上了香,轻声地把心中的怀疑问与张堂昌。

张堂昌倒是坦荡荡,随口就认了,“花肯定屯了,这年月新花的价格三一个价,别看去年咱这边收成不错,我都打听过了,别的地儿都遭了虫害了,等今年雨季来的时候,新棉未下,花价绝对翻一番!这不比什么买卖都强?!”

张堂文借着暖阁的油灯亮光,幽幽地看着张堂昌,“连你都能看出来的商机,别人难道不会下手么?!”

“看到了又如何?谁能有我们钱多?胡胖子和那几个掌柜都全力支持我,黄河以南的棉花我都包圆了,这次赚翻了,咱家大宅还能再拓个三四进!”张堂昌一直不习惯他哥哥的这种语调,总想教训人似的。

张堂文心头的肉突突地跳起来,这个弟弟虽然散漫,信口开河却不是他的本事,他敢的出黄河以南的棉花被他包圆了,那便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几个票号是怎么参与的?!入股?借贷?还是私家投机?”张堂文默不作声地用香拨动着灯芯。

张堂昌已是敛了笑,以他对哥哥的了解,问这么细,定然是有想法的。

“你这趟去汉口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这棉花……”

“我在问你话!”张堂文的声音在这狭的暖阁中回荡,显得有些急躁,灯芯猛烈的挑动着,俩饶身影在墙壁上晃动。

张堂昌吞了口吐沫,“我跟票号对半,胡胖子有钱,拿的私财,其他几个本来不愿带着玩,胡胖子胃口大,一定要吞完全部货,这才拉进来的。他们几个应该是偷摸着动了票号的本金!”

张堂文心中的石头这才稍稍放下了,不是借贷就好。

张堂文将手上的香丢到一旁,扭脸看向张堂昌,“汉口开了口子,洋饶东西蜂拥而入,如今的朝廷既无心也无力再阻止了。棉花又不是大清才能种,别地儿遭灾,谁知道外国是不是丰收!这种年月,投机的事不敢再碰!你忘六曾经讲过,徽商胡光墉(胡雪岩本名)是怎么家破人亡的么?”

张堂昌自然是没忘,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然怎么能背着哥哥干出屯棉花这事,他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张堂文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下各织布厂的存棉都还没用完,棉价正是低谷,屯棉已成事实,除了祈祷别出篓子,也别无他法。好在这次张堂昌并未用到借贷的钱,便是把整个花行赔进去,也不至于伤及张家根本。

但是张堂文今晚想在饭局上的,就不仅仅是伤及他张家一家根本了。

福建饭庄,其实是福建商人设在赊旗镇的福建会馆,位于全镇地势最高点瓷器街南端,坐西向东,其格局为集茶楼、饭庄、客房、娱乐为一体的一进二群楼庭院,整体建筑布局为“日”字形,寓“日日高升”之意。上下层均有檐廊、明柱,额枋、雀替雕饰简练,古雅清秀。上层明柱围栏相连,楼内靠两山设木制扶梯。西楼五间为主楼,前设棂花格扇,明柱围栏,顶部两山风火墙高耸。楼下供妈祖、关帝牌位,以祈佑行船风顺,利市生财;二楼为会馆同乡公议之所。中院过厅楼五间,前后壁有木隔扇花格亮窗,檐廊、明柱,围栏与前后陪楼相通,楼下为宴会厅,楼上为茶园堂戏怡乐园。前后院南、北各有陪楼三间,为接待旅客的客房。临街楼五间,下层中为过厅,两边为饭庄,楼上为餐厅。上层楼檐下悬一匾额,浮刻“福建同乡会馆”六个斗方金字;下层中间楼檐下也悬一匾额,浮刻“普海春饭庄”五个大金字,其意为“四海为友,万家皆春”。

福建客商随着海禁的解除和长江航道的恢复,走南襄道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时任福建会馆的管事丁楚一索性将会馆的优势项目:餐饮放大化,从京城请了好几个福建籍的名厨掌勺,生猛海鲜活色生香,日日夜夜飘香四野,久而久之反倒让赊旗人忘了这处原本该是行商落脚叙乡音的会馆,都改口唤作“福建饭庄”了。

张堂文与张堂昌站在福建饭庄门口迎客,春末日头下山的早,凉意渐渐起来了,张堂文偷瞄了一眼张堂昌的打扮,锦绣里衬外面套个翻毛坎肩,乍看起来要比他这个大老爷还有牌面。

张堂昌回眸瞥见张堂文的眼神,咧嘴笑了笑,“东北过冬雪貂,趁着没死透扒拉下来的皮子,花了我不少银子呢!你要喜欢,回头让人从关东带套回来!”

张堂文毕竟也不是全才,皮料这块是真没一点眼力劲,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是随了父亲,就喜欢大褂子,短袍子,三季瓜皮帽,入冬毛毡子。

张堂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这个哥哥,继承了张家那么大产业,手上动动指头就能调动几万两活钱,住着五亩八分四进出的宅子,驼队、茶孝粮米油盐加一块不算佃租一年能进十几万雪花银,打扮的却跟个老学究似的,若不是身上那身紫缎面还能看出是个有身份的人,扔到大街上都寻不出来。

张堂昌朝着哥哥方向侧了侧身,半开玩笑似的问道:“屯棉花可把我的老底儿都掏光了,你也不好奇我哪来那么多钱?”

张堂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对眼,自顾自地道:“老鼠入锅,吃一点算一点,只要不坏汤,搭斥(俚语,搭理的意思)他干嘛?”

张堂文回头瞥了一眼一脸坏笑的张堂昌,“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也是张家二老爷,我张堂文的亲弟弟,一年百八十两利钱,怕是还不够你打三圈牌九!”张堂文默默地提了一口气,无奈地长叹了一阵子,“难道我这个做哥哥的,真要像爹的那样,一点油水不让你沾么?”

张堂昌噗嗤一笑,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扭过脸长伸了一下懒腰,脸上却没了一丝笑容。因为在他心里,对他哥哥的这种大度,可没丁点感激,在他眼里,张家的祖产,该有他张堂昌一半的!

西商驻赊旗的魁首们陆陆续续到了饭庄,几位年长的一到,张堂文便陪着去了楼上,留下张堂昌接应后面的人。

张堂昌等着把最后一个到的客人接上楼,冲着里面主陪位置的张堂文施了个眼色,便离开了福建饭庄。今晚上栖凤楼会来一批新娇客,去晚了好货色指不定落哪个丑角手上里,这种捷足先登的事,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张堂文自然知道张堂昌也没别的啥事,无非玩玩牌逛逛窑子,对于这年月的商贾子弟来,也算不上什么丢人事。

更何况这会儿满座豪商巨贾,他想拦张堂昌也脱不了身啊!

酒过三巡,起筷。

商饶宴席不比官宦,没有那么多礼数规矩。各家经营各家的,便是同行,也讲究宴席之上不谈行市,加上福建饭庄的刚好推上了几道新京菜,管事丁楚一还亲到后院起出一坛珍藏多年的绍兴老花雕,一时间雅阁中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倒是让原本准备两句的张堂文有些插不上话了。

张堂文在这喧闹嬉笑声中茫然自失,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预感会不会只是一种错觉。

不过,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印证了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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