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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在树上嘶鸣着,烈日照耀下的土地龟裂的可怕,易然抬起头,眯着眼看着火球似的太阳,今年少雨,庄稼的收成不好。
有钱人家囤积了粮食,高价兜售,赚了个满盆,没钱的人买不起,都饿死了。
易然看着破草席上已经有些腐臭的父母,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发觉,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终究还是没用……
他举起自己干净的手,十指修长,白净无痕,一看便知从未做过粗活重活,而父母的手早就变形,皮肤决裂的就像这片土地,指头关节突起,畸形的可怕,指甲里是常年弄不干净的泥土,手掌的老茧已经变成他们手的一部分,整个手甚至是张不开。
他站起来,却一下子倒了下去,日日夜夜跪在父母的尸首前不吃不喝,他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他躺在地上,放纵男儿泪肆意滑落。
“哈哈哈!为什么不管我多么努力,最后还是变成这个样子?”易然尽全力捶打着地面,脑海中不堪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涌来。
母亲下跪只求别人能借一些米度过寒冬,还只有三岁的他跪在后面什么也不懂,只是知道,他想吃东西。他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看见了满面油光的同龄人,随意的丢掉他吃不到的食物。
父亲满面愁容的看着呱呱坠地的小婴儿,只有五岁的他看见母亲无声的哭泣。第二日有人带走了那个婴儿,顺便带来了一些吃食,母亲紧紧抓着那个人的衣摆,他就躲在门后,看着那些吃食,流着口水。那个人还是带走了婴儿,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最近不会再挨饿了。
再后来,他被很多人欺负,常年营养不良的他甚至是打不过小他几岁的人,他被人按倒在地踹打,母亲赶来抱着遍体鳞伤的他,默默垂泪。
七岁的他太饿了,只好去偷,被人发现后被揪到母亲面前,母亲那样的眼神他永远忘不了,那样绝望和悲哀,极度失望的眼神,让他害怕。
母亲说,要想尽办法让他去读书,改掉一身恶习,只有读书,他才能数人头地,他们一家才能出人头地。
于是母亲给夫子磕头,想要让他去私塾读书,他随着母亲机械般的磕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父母身后,给别人磕头。
最后夫子被母亲打动,答应了母亲教育他。
当他怯怯的来到私塾时,他还未体会学习的新鲜感时,便体会到了无助和绝望。
村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的孩子以欺负他为乐,别的人为了讨好有钱人,也一起欺负他。
同学们以欺负他为荣,做了坏事都推到他身上,开始夫子还不信,时间久了,夫子也有些信了,毕竟,他有偷东西的前科,更何况,村里最有钱的人家的孩子也排斥他,夫子便开始厌烦他了。
他的学习越发的不好,夫子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严厉,那个有钱人的孩子做的坏事,没有理由,统统都被夫子归结在他身上,都是他的错!
他茫然不知所措,哭泣着要母亲带他走,他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母亲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说:“我们家就靠你一个人了!若是你出人头地,我们便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生活!所以,你好好读!有出息了,他们自然不会欺负你!”
他瞪大了眼睛,震惊极了,他从未看过这样凶狠的母亲,他不理解,为何母亲要让他呆在这个烈狱一般的地方,为何母亲不再心疼他了?
他看见他的同学巴结那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使还要遭受别人的白眼;他看见那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送给老师的贵重物品和钱财;他看见他心中潮涌的憎恨!
为什么他会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面?为什么他有这样的父母?为什么他们生来便不公平?为什么世界是这个样?告诉他,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他为什么?
他憎恨同学,他憎恨有钱人,他憎恨夫子,他憎恨父母,他憎恨村子里的所有人,他憎恨这个世界!
当别人再辱骂他的时候,他扑上前,咬上那个人的脖子,血涌入他的喉咙,他的眼睛发红,别的人都害怕的退后大呼:“救命啊!”
那个人没有死,最后的结局是,他被那人的家人鞭打在床,几个月不能动弹。
至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因为他照过镜子,他的眼神是鲜红的,里面充满了仇恨。
别人再也不敢诬陷他,但是他知道,在他背后,多少人在谩骂他。
他开始静静的念书,仇恨的力量让他夜以继日焚膏继晷的念书,他知道,村子里没有会读书的人,他的夫子也只是一个落魄的秀才。
他要念书,考上举人,给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看看,他们是多么愚蠢,他要考出去,再也不回这个破旧的村子了。
书上说,官官相护,自古就有,连这个偏远的村落里的学堂里都是如此。只要有钱,多少磨灭良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想,他以后若是当官了,他必定不让百姓饿着,不让官员暗中勾结。
他顺利的当上了秀才,在这个偏远的村落实属罕见。
再等几年,他考上举人的时候,他便带着父母走,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没有等来科举,等来的是一车灾,庄家颗粒无收,他在学堂依旧能够吃饱,而父母最后却饿死了。
易然擦干泪水,慢慢爬起来,翻出一块比较干净的布,用平日里骄傲的字体写下了几个大字:“卖身葬父。”
他带着那块布,来到了村外最热闹的集市,摊开布,跪在地,跪下了男儿的尊严。
“这不是那个易然吗?……”有几个村里的人围过来,指指点点。
“真是可怜……没钱就是可悲啊。”
“挺会读书的孩子……以后说不定有大出息。”
“给个几文钱吧……如今大旱,家里也困难。”
“哎……我也给几文钱。”
易然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他觉得,其实,村里人除了八卦无知一些,偶尔坏心一些,其实他们的本性还是善良的。
“易家大小姐到,你们还不让道!”忽然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一个矮矮胖胖衣着华丽的人挤进人群,口中嚷嚷道:“过去过去!”
她身后又是一群人追过来说:“小姐哎!你别乱跑。”
那个少女很胖,与旁边面黄肌瘦的易然形成强烈的对比,身上的绫罗还有满头的金簪都彰显着她家庭的富饶。
“你是易然?”少女的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有些小,却炯炯有神,她欣喜的看着易然说,声音柔软的如糯米,柔的易然心中一慌。
“卖身吗?那你娶我好不好?我喜欢你。”不等易然回答,少女就当街宣誓,“今后,易然就是我的相公了!你们要是敢欺负他,就是瞧不起我,看我不弄死你们!”少女的甜甜的声音使她说的话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却让易然会心一笑,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说,我喜欢你,不许别人欺负你。
他成了易家庄的上门女婿,别人都在为他惋惜,因为易家大小姐长得胖,脾气还不好,所以没人敢娶她,但是易然却觉得很幸福。
他的妻子是娇蛮的,但是偶尔露出的柔情让他不能自拔,她说:“阿然,我很心疼你,你以后再也不会受到饥寒了……”
“阿然,我会不会配不上你,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却这么胖……”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再看看旁边清秀的易然,偶尔会露出懊恼的表情。
易然听说,曾经的她,从来不担心自己太胖嫁不出去。
“不会的,我的娘子,其实长得很好看,他们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能够看到你的美丽?”易然替她挽起一头乌黑靓丽的青丝。
她回头,笑着,笑靥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在易然眼里确实是惊人的美丽,“我那么蛮横,你怎么还对我那么温柔?”
“因为,你是我的娘子啊。”易然吻了吻她的脸颊,心想,自己必定要出人头地,给她一个更美好的生活,才能够配得上她。
他们的日子平淡无波,却异常美满,即使她不懂他满腔的志向,即使他不理解她爱财的偏好,但是他们还是努力互相了解着对方,互相包容着互相。
又在一个烈日下,一个人满身鲜血倒在了他们易家庄的门口,他们请郎中救了他。
易然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长相不俗,衣着华丽,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
当男人醒来时,易然没有问男人的事情,男人却问了很多有关易然的事情。
他们相见恨晚,把酒言欢,易然说,他若是中举当官了,他必然会匡扶正义,绝对不会让那些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男子听着,给了易然很大的鼓舞,他说:“你的才能足以当状元。”
不久,男子莫名消失,易然也未太在意,若是有缘,自然会再见。
当他考上举人,参见殿试之后,他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黄金宝座之上的男子,是他,那个满身鲜血倒在他家门口的男人。
他果真做了状元,他把妻子接来京城,京城的繁华刺激着他们的眼球,她的妻子开始疯狂的收集贵重的东西。
她的妻子,偏好收集美丽且贵重的物品,他并未觉得有什么大碍。
皇上很器重他,给他做了大官,手上的权利很大,很多人巴结他,他把守着心中的信念,毅然拒绝。
皇上越发器重易然,易然做的很好,百姓也十分爱戴他。
可是,当手上的权利越多时,诱惑也越多。
他的妻子背着他收了很多她喜欢的东西,并滥用职权,给她娘家做了很多事情。
这些易然都未察觉,他信任他的妻子。
不知是谁传出,易然是皇上的救命恩人,皇上很是听易然的话。
越来越多的人来求易然,所有的人对他都是恭敬的,他做的一切都有人在帮他,他体会到了权利的好处。
易家处在烈火烹油、穿花着锦的富贵荣华中不能自拔。
但是易然的妻子所做的一切,最终还是被易然发现了,易然呆坐了一天一夜,最后在他妻子苦苦的哀求中说:“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我如何忍心把你送上官场……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怎么忍心,把你送进官场,我宁愿是我。
他为他的妻子做了很多掩护,过程顺利的让他吃惊,原来,只要有钱,或者有权,什么都变得简单了,这种滋味是他从未有过的。
他也开始沉醉在*的生活中,对于贿赂来者不拒。偶尔当夜幕降临时,他会深深的厌恶自己,可是当那些诱惑来到眼前时,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他的孩子易潇潇和易不语,不雨亦潇潇,也沉浸在这些虚幻中不能醒。
他知道,皇上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想要灭掉易家……是他对不起皇上的栽培。
他找来了一个花魁,演了一场戏,他的妻子果然不能容忍,要和他和离,他没有让她带走一件她喜爱的宝物,她怒骂他,他没有反应。
她若是带走了那些赃物,皇上如何会放过她。
当皇上的御林军包围他家时,他笑了,终于不用在忏悔中折磨自己了。
易潇潇已经被花魁带走,而易不语,却还在赌房里挥洒千金。
他在天牢里最后一次看到了皇上,他说:“皇上,我对不起您……那些贿赂我的东西,都在易家藏着,还有贿赂我的人的名单……”
“皇上,放过我的孩子易不语,他什么都没做,他什么都不懂……皇上,让他去戍守边疆吧,这是他唯一能够报效祖国的方法了。”
易家满门被推上断头台时的天空很是明朗,百姓们都指责易然这个狗官贪官,抛烂菜叶,可是他们忘了,他曾经也是他们口中的清官父母官。
易然看着天空,笑了笑,终于解脱了,他恨自己,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
天空明朗的骇人,不带着一丝纤尘,空气清新的恶心,充斥着满满空虚。
“正午到,暂立决。”易然释然的笑。
刽子手举起铮亮的大刀,易然闭上了眼,忽然一道凄惨的喊叫传来“不要!”。
一个疯妇人突然跑上断头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易然的身体,哀求道:“阿然,是我害了你!杀了我,杀了我吧,你不要死,不要死!”
官员们拖走她,易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平静的等待死亡。
寒光凛凛,血光四溅,她眼睁睁看着易然笑着闭上了眼睛,当他的头颅凋落在地时,依旧是微笑着的。
妇人疯了似的挣脱了禁锢她的手,冲向了杀死易然的刽子手,刽子手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用刀挡住身体,妇人却直直撞上刀口,当到刀贯穿她的胸腔时,她笑着说:“阿然,我们一起走。”
天空还是明朗的,没有异变的迹象。大家不知怎么鼻子一酸,默默的记住了他们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将一直流传在民间,不知千年之后,会不会成为传说?
会不会,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把他们的故事用笔写下,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