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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被韩朗嫣的父亲韩字湖看见,抱了回来。
“虚惊一场。这事连她自己都忘了,我和她娘却不敢忘记。”
万寒径抬起的双眸中,悄悄地泛起泪光。
“我和她娘担心她遇到危险,便把她关在了房间里,用灵力做了结界。住在长晖城剩下的日子里,她便半步都没有离开过家门。
“韩字湖时常带着女儿朗嫣前来看望,并劝说她娘让涟漪前往千羽林拜师,她娘不答应——当然不能答应了,她身份特殊,如何能进入千羽林!
“韩字湖劝说未果,他的女儿倒和涟漪成了好友。涟漪每每看见朗嫣使出法术,便向往进入江湖,甚至有一次求了朗嫣给她一些灵力,藏在她经脉之中。
“涟漪从未修炼过,便是朗嫣渡给她一些灵力,灵力也会消散。涟漪想尝个新鲜,朗嫣也是个待朋友极好的人,便立即把自己的一半灵力给了涟漪。
“此事被她娘发现了,想令朗嫣收回灵力,然此时朗嫣早已与其父离开,她也就只好同意涟漪耗尽剩下的灵力。
“当时朗嫣灵力不多,给涟漪的一半就更少,本以为过了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完全消散,谁知灵力竟在涟漪经脉之中滚出了一颗结晶。”
无垠脸色大变,吃惊不已。
灵力结晶!
一个从未修炼过,也全然不知晓修炼之法的小女孩,竟然懂得了凝出灵力结晶!
虽说灵力结晶不是什么媳的东西,普通的修炼之人也能有灵力结晶,然一个江湖门外之孩童,听万寒径所言,顶多三四岁,竟然也能凝出灵力结晶,可见林涟漪的天资当真了得!
万寒径收了收泪水,才继续讲道:“你不必过于吃惊。依我看来,涟漪从小有些想法,琢磨灵力久了,发现灵力的玩法也实属正常。
“灵力结晶不是内丹,没有章法也不是不可以凝成。倒是她娘过于紧张,令我派迁史前往长晖城,立即收走涟漪的灵力。
“我亲自去了一趟,听着涟漪被关在房间里哭闹,骂我,骂她娘,不肯给她踏入江湖的机会。她娘打开门,涟漪便跑出来指着我们骂。
“她娘气急了,便给了她一巴掌,说了些让她伤心的话。”
无垠脸色呆滞,心头痛惜。不久前停留于耳畔温柔的声音,二十多年前也是以孝软糯的味道,声嘶力竭地说着大人不愿意听的话。
每一个孝以前都是这样的吗?
“以后,她乖了很多,但始终不肯放下进入江湖的愿望。
“她忘了三岁时候的事,却忘不了那一巴掌带给她的教训:就算是对某些别人不喜欢的东西心怀憧憬,也要忍耐着,于弱小之时,用别人能够忍耐的方式走近憧憬之物。
“她好几次试探我们的意思,我们都没有同意。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我以为,能够待日后强大之时,再将她、她娘接到万踪山来,让他们享福。然……”
万寒径叹息一声,满面威严,早已于方才叙述中褪去,此刻无垠蓦然注意到,这位孤独的教主面上已是沧桑冷漠、不等人情。
他心头一痛,如被浑身长着芒的麻绳狠狠地紧贴着划过,火辣辣的痛苦中,心脏正要渗出鲜血来。
“我不知道若是换一种活法,于弱小之际接她二人前往万踪山会如何,多半她们还是会因我而死,死得更早。
“我自认为做得正确的事就是保持谨慎,等待到权势更盛之时,令她二人享福。
“而我最大的错误,也是谨慎,过于谨慎。明明,成为万踪山的掌事,已然有能力保护她娘俩,却被这些年来的生死危机蒙了眼睛,以为享福还太早,是以——来不及享福,便失去了她娘,也不能再与她相见。
“时间过得很快,意外永远令人猝不及防。
“如今我的阿漪如愿以偿,再也不必眼巴巴地羡慕朗嫣了,即便没有我,她也能做到佘夜潭潭主夫人,即佘夜潭二当家的位置上,也能成为蛇妖族的后裔,掌权于蛇妖族。
“我坐在观海殿的宝座上,凝望座下女儿和未来的女婿低头行礼,不久更要把唯一的亲人,我的独女,嫁与未来的女婿。”
“时间赐予她得意,也抛给我不愿拥有的失意。”
无垠凝视第一阶台阶,默默思虑,一言不发。
万寒径便凝望着阶下的未来女婿,看着他如何深思时间的作用。
这个尚年轻,尚意气风发的男子,将以如何的能力,承担如何的责任?来日与他这般阅遍沧桑之时,是否也会以遗憾的语气,对着后辈指点迷津呢?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他有些困倦,开口时这股困倦便融进了语气之中:“无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垠恍然一惊,抬头凝望万寒径,道:“属下,一知半解。”
万寒径却欣慰地点点头,道:“够了。”便站起身,向门外望了一眼,问道,“阿漪何时回来?”
无垠道:“她还在洹山,从洹山出来,便会前往剑丹城。结盟结束,便能……”他迟疑。
“便能趁战争尚未开始,过来看我一眼是吗?”万寒径悲惨一笑,侧身凝望一边的墙壁,道,“她能来看我一眼,已是最好。你要上战场,她也要去,我退守南方,战场就交给你们了。”
无垠道:“是。”
“无垠。”万寒径转过身,盯着无垠,一个眼神便又恢复了威严,沉声道,“莫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无垠一惊,忙高声应道:“是!”
万寒径收回目光,道:“你去吧,去佘夜潭准备一下,剑丹城结盟一事,结果既定,我没有什么可交代的,到时教子身份特殊不好说话,一切将以你为主。”
“是……”
“你已连说几个‘是’了,既与我女儿共处一室,为何现在还不称呼我为岳父?”
无垠一时结舌,嘴角一抖,顾及颜面便打算回应一声便速速离去,不料言语出口时,两颊却不听话地泛起了烫红:“岳父大人。”
万寒径再次脸色不好,如无垠才进入观海殿时一般,仿佛这一段言谈毫无意义。
无垠悄悄看了眼万寒径,行礼道:“女婿告退。”
“退下吧。”
无垠转身后,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喘出来,只能缓缓地吐出,抬起脚时发觉双脚也软了一些。
他无奈,谁知教主会与他谈论这些?
事先简直是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