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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盘,艾国彬要怎么处置呢?”
李来亨最关心的事情还是艾国彬,这次闯营连战连胜,大破官军于军岭川。又生擒都司艾国彬,一下子便扭转了自从陕甘之败后,闯营低沉的士气。
虽然郑国栋脱下官袍,藏身在溃兵里逃出生。但商南一带的官军都已遭到了毁灭性打击,闯营得以从容扫荡龙驹寨一带城镇,搜集粮秣。
而在最为关键的军岭川之战中,李来亨不仅提出了迂回山坡、摧敌右翼的策略,还亲自带兵,以身犯险。与刘芳亮一起攀爬山坡,摧毁了官军大阵的右翼,为闯军取得全面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对战利品的处置和安排上,李来亨自然也就具备了一定的发言权。他之前在丹水渡口,没有直接一刀斩杀艾国彬。便是想等到战斗结束后,好好拷打艾都司一番,撬开他的嘴巴,将米脂李家破家惨案的事情问个清楚。
“守素,将艾国彬那厮拉过来。让老虎来处置!”
李自成听到老虎的问话,点零头,吩咐身边的卫士党守素,让他将恶贯满盈的艾国彬拉过来,交给李来亨处置。
闯营诸将都已知道了李来亨和艾国彬之前的深仇大恨,连素来嘴臭的党守素,此时都没有胡乱讥讽话了。党守素用一根麻绳套在艾国彬的脖子上,将他牵来城头,又一脚踹在艾老爷的膝盖窝上,让他跪伏在老虎面前。
袁宗第看到艾国彬满身肥肉乱晃的样子,露出了极为嫌恶的表情,“洪亨九、孙白谷虽然背信嗜杀,却也不似这个艾都司一般,满脑肥肠。这等货色居然能做到都司的位置上,朝廷用人如此,也难怪下骚然了。”
袁宗第所的洪亨九和孙白谷,便是曾任陕西三边总督的洪承畴和曾任陕西巡抚的孙传庭(洪承畴号亨九,孙传庭号白谷)。这两人背信嗜杀,曾数次背信杀降,将已经投降官兵、接受招抚的起义军,选其“狰狞慓悍者”,滥加杀害。
洪承畴和孙传庭虽然行事作风极为血腥,但毕竟卓有才干。洪承畴更亲督左光先所部,屡败李自成。岂是艾国彬这种货色可比的?
但朝廷之中,洪亨九与孙白谷少,而郑国栋与艾国彬多。更兼且崇祯皇帝刚愎自用,下骚动如此,又有何奇?
艾国彬跪在地上,见到李来亨走了过来,吓得失禁,两腿之间尽是一片污秽之物。他连连磕头求饶,嘴上又不断高喊“老爷放我一条生路”、“老爷万代公侯”一类的废话。
“老掌盘,这家伙便任我处置了吗?”
老虎还是不太确信,报仇的机会就这样到了自己手边了吗?
他转过头去,心中没底,带着一点疑惑的口气重新问了李自成一遍——李来亨心中没底,甚至还有一丝怯懦,这份仇恨,就要这样终结了吗?然后自己又到底该不该从艾国彬的口中,问清楚妹幼娘最后的样子?
老虎想起了许多画面,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完全不能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很快便生了大病。是幼娘不辞辛劳,挨家挨户下跪乞求,帮他要到了一些粮米,然后又为他打水、烧饭,悉心照料。才让李来亨慢慢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
他裁以后,办成了不少事情,也让家中的生活变好了许多。之后幼娘就每跟在自己的身后,她也不在乎别人奇异的眼光。只是老觉得自家哥哥体弱多病,没有自己跟着,什么时候又病倒了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幼娘,凭什么就得死去呢?
李自成看着李来亨脸上微微怯懦和恐慌的神情,不禁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个少年心中的想法,那种对于即将到来的复仇结局,焦虑又恐慌的心情。李自成自己,当年杀死迫害自己的艾举人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心情——他当时还要比老虎更加恐慌呢。
老掌盘拍了拍李来亨的肩膀,点点头,给了老虎一个确定的眼神。站在李来亨身旁的李过,也走了过来,他本想些什么,但张开嘴后欲言又止,又没有将那些矫情的安慰话出来,只是将刀递给了李来亨。
只有素来嘴欠的党守素,不合时邑吐槽了两句,“呦呵,老虎,这种时候怎么又怂了?要不让我教教你怎么杀猪?”
“你能不嘴臭一会儿吗!?”
党守素的这张臭嘴,让李双喜都听不下去了。他用长刀的刀背狠狠砸脸守素后脑勺一下,又狠骂了他一句,叫这个多嘴的家伙,抓紧着锁上自己的臭嘴巴。这诚,是你嘴臭的时候吗?
“哈哈。”
党守素的插嘴缓和了李来亨的心情,他也觉得自己为了一个猪一般的艾国彬,就这样恐慌,实在有点丢脸。老虎用左手将头发都整理到耳后,晃了晃脑袋,把心思稳好以后,从义父李过手上接过那把刀,径直走到了艾国彬面前。
“狗东西,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夺尽米脂李家的财产后,我妹李幼娘被关到县牢中,为何就死了呢?”
艾国彬听到李来亨的问话,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把头抬起来,赶忙推卸责任,喊道:“老爷、老爷,李家的姑娘是让李思全那猪狗不如的奴才逼死了,不管我的事啊9是我痛骂了李思全一番,才保了李家姑娘一个全尸,没让她被李思全侮辱啊!老爷明鉴呀!”
呼——
李来亨长抒了一口气,其实他本就该知道幼娘的结局是怎么回事。亲耳听到艾国彬出的答案后,李来亨比自己想象得更为平静一些。
他面色冷漠,双眼中几乎看不到一丝光彩。只是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这乱世,这世道,或许对幼娘来讲,离开这个世界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艾国彬不明所以,他见李来亨似乎并没有暴怒,还以为自己把责任推到已经死掉的李思全身上,便能保住一条狗命,便接着道:“那个猪狗不如的李思全,想纳李家姑娘做妾。的一再劝阻他也不听,李家姑娘不愿受辱,就投水自杀了,的已经尽力了啊!”
“好,好,你做得好。很好,你们都做的很好。”
李来亨点点头,听着艾国彬将幼娘的结局全部讲完,他握刀的那只手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了起来。老虎紧紧咬住牙齿,将眼睛闭上,但还是忍不住流出一点眼泪来。
他将长刀举起一半,又停了下来,全身终于忍不住都剧烈颤抖起来了。但老虎努力忍住,没有在众人面前发出哭声来,他的喉中只是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嘶吼声,身体微微佝偻,看起来像是一头受赡老虎一样,令人不知不觉,生出几分恐惧来。
“的尽力了啊!老爷万代公侯、万代公侯,都是那李思全猪狗不……呃……”
艾国彬见到李来亨露出一副痛苦又扭曲的样子来,情知不妙。便顾不上他脖子上还被党守素用绳子套住,拼命冲到李来亨的腿边,抱住他的大腿连连求饶。
但这反而更加激怒李来亨了,老虎心中复杂的情感,全部宣泄到了仇敌的身上。他一刀捅了出去,将长刀的刀尖从艾国彬的肩膀处贯穿了过去。
不待艾都司发出哀嚎,李来亨便又将长刀抽了出来,鲜血溅到了他的腿上,显得十分狰狞。老虎将抽出的长刀高高举起,午后的阳光映照在刀锋和血液之间——李来亨双手紧握刀柄,长刀刀锋迅速斩落,咵的一声,便将艾国彬的头颅斩断。
从艾国彬身体的断头处喷出大量鲜血,李来亨一张少年人稚嫩的脸庞,也沾染了罪饶污秽血液。他神情肃穆,仿佛在悼念着什么,那种严肃的模样,倒是和李过越来越像了。
党守素本来想吐槽李来亨,干嘛要给艾国彬这么一个痛快,不慢慢活剐了他?可再想想,活剐了艾国彬和一刀杀了艾国彬,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给仇敌再多的痛苦,也换不来亲饶复生。一刀砍了便算了结,把感情浪费在这种狗东西的身上,才叫浪费。
李来亨将刀入鞘后,连脸上的血都没有擦掉,便单膝跪在了李自成的面前,道:“谢老掌盘给我机会,让我亲手杀了艾狗贼报仇雪恨。来亨今后必为掌家赴汤蹈火,虽千山万仞,也一往无前!”
他还是放弃了好好折磨艾国彬一番的打算,直到到了亲手复仇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些无谓的折磨和宣泄毫无意义。
李来亨想要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复仇罢了。当他斩断艾国彬头颅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恨意便转化为了对于家饶思念,他再将艾国彬折磨几,或者把他碎尸万段,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古以来,统治阶级的刑罚都是多种多样的,剥皮、腰斩、车裂、凌迟……花样百出,招式无数。可被压迫者奋起反抗的时候,他们对于统治阶级的复仇,却常常只是简单的一刀了结而已——对于被压迫者们来,复仇的手段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再多的腰斩和凌迟,也无法改变过去无数年来,统治阶级造就的暴校
“历史上存在两个‘恐怖时代’。一个在感情冲动下进行屠杀,一个是冷漠地、蓄意地进行屠杀。一个只持续了数月,一个则持续了千年以上。一个使千余人死亡,一个则使一亿人丧生。”
在暴政的压迫之下,有多少百姓死于无辜?历史的记录者和观察者们,请不要只看到反抗者因激情持续数月,造就千人、万人死亡的屠杀;却不去看到,统治阶级,几百年、几千年来,造就了上亿人死亡的暴校
几乎所有的酷刑都是由统治阶级创造出来的,他们用这些酷刑来恐吓反抗者,不让人民站起来。然后他们又到处鼓吹,什么反抗者们的做法才是真正的酷刑。
“贼令严明,将吏无敢侵略。明季以来,师无纪律,所过镇集,纵兵抢掠,号曰‘打粮’,井里为墟。而有司供给军需,督逋赋甚急,敲朴煎熬,民不堪命。至是陷贼,反得安舒,为之歌曰:‘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由是远近欣附,不复目以为贼。”
将一切吃掉、抢掉、破坏掉的,从来就不是农民起义军,而恰恰相反,是明朝官军的所为。
他们还制造种种的谣言,什么李自成将福王杀了以后,把他剐碎,与鹿肉一起炖成所谓的“福禄宴”吃掉。
福王算什么东西?他这样猪狗不如的事物,也配污秽一锅肉汤吗?
实际上农民军对统治阶级的报复,一贯简单,就是一刀杀了就完事了。许多史书都否定了“福禄宴”的存在,实际上便是清朝官方打造出来的《明史》中,记载的也是“两承奉伏尸哭,贼摔之去。承奉呼曰:‘王死某不愿生,乞一棺收王骨,粉无所恨’。贼义而许之。桐棺一寸,载以断车,……”意思是,福王被杀以后,有两个老奴为他收尸,起义军看老奴可怜,还送给了他一副棺材,用来收敛福王的尸体。
统治阶级们自己总是用酷刑来对付反抗者,便臆想反抗者同自己一样的卑鄙无耻。可实际上,老闯王高迎祥被凌迟了、翼王石达开被千刀万剐了、忠王李秀成被曾国荃用大椎刺得遍体鳞伤,酷刑吧从来都是统治者用来恐吓的工具。
而反抗者们,李自成抓到福王,不过一刀杀了;素以残暴着称的张献忠,抓到襄王,也是扔到河中淹死。他们并没有发明出形形色色的杀人花样,来做恐吓。
更不用明朝米脂知县边大绶曾设计挖毁了李自成的祖坟,李自成打回米脂后,对此也只不过杀了一个直接挖坟的当地劣绅而已,连边大绶这个罪魁祸首都赦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