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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野城的攻防战,已经到了最后的白热化时刻。
何洛会接手清军的指挥权以后,清军的攻城战法显得更为从容有序。虽然因为闯军的激烈抵抗,特别是李世威指挥的重炮部队屡屡发威,致使清军依旧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但是何洛会指挥下的清军,取得的战果,比较博和廷阿山两人,来得就要大太多了。
八旗兵不仅在城墙上已经稳稳占住了好几处垛口作为桥头堡,而且博野城的城墙,还被火炮打破了数处。
虽然顾君恩紧急组织民夫倾倒冰水,利用严寒的气,结水为冰,用冰墙修补城墙的破损缺口。可是清军同样加紧猛攻,还是成功破开数处防线,结果闯军不得不扩大防御范围,从墙头上抽调下来不少士兵,调到缺口处和八旗兵进行惨烈的反复争夺。
两军厮杀到这个节骨眼上,不仅仅是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的地步。而是已经到了,谁退一步,谁就将全军覆没,不复生还的程度。
顾君恩的背后是博野城全城军民百姓的性命,可是何洛会的背后,难道就不是数千八旗子弟的性命?
无论这些满洲人入关以来,是如何的凶残暴虐,当他们回到盛京的时候,他们依旧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女儿的父亲,是妻子的丈夫,他们同样承担着家庭、民族和国家的沉重使命福
从某种角度上来,特别是清军中老一辈的军官们,特别是那些曾经在白山黑水的土寨中挣扎求存过的满洲人,对他们来,战败更加是一种无法选择的路径。
满洲人,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父子两代饶惨淡经营下,难道不是也付出了莫大的代价,才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才摆脱了在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挣扎求生的命运吗?
何洛会紧紧盯住博野城城墙上最脆弱的一道缺口,闯军所有临时冻结起来的冰壁都已经被八旗兵清理干净,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向博和托:
“辅国公,战机到了。”
博和托全身披挂布面甲,手里把长矛换成了更便于近距离搏杀的腰刀,对何洛会点了一下头,然后便立即夹马直冲向博野城下。
在博和托的身后,是清军最后一支预备队兵力。他们之中许多人,就和鳌拜在砀山之战时率领的那些精兵一样,也是清军中最为骁勇果决的巴牙喇甲兵。
战斗到了这个份上,何洛会也感到没有更多保留兵力的必要了。
打开那一道缺口吧!
八旗兵汹涌而上,博和托身先士卒,他虽然在用兵上不如何洛会,甚至显得有些鲁莽无谋,缺乏沉稳的定力,可是在沙场冲锋一道上,却远远超过了何洛会,是清军中一位有名的勇士。
博和托的武艺更胜阿山,他作为爱新觉罗家的辅国公,作为努尔哈赤的孙子,横刀立马冲在沙场的第一线上,的确是要让朱元璋的子孙们感到万分的羞愧,也让八旗兵们的士气受到最大鼓舞。
砰的数声,闯军和清军的火炮同时射中这处缺口,双方厮杀在一团的士兵一齐被炸翻在地。连博和托的战马都被炮弹削去一条马腿,但他自己不待片刻的喘息,就飞快离开马背,手上腰刀用着比箭矢更快的速度,砍翻了面前的闯军士兵和守城民夫。
博和托疾呼狂喊道:“抢进城中!”
伴随着博和托的呐喊,清军中最精锐的巴牙喇甲兵,也就是白甲兵们纷纷跟进。他们凭借超饶勇气和武艺,飞快撕破了闯军的防线,闯军少数步兵和民夫,根本无法抵抗住这样猛烈的攻势,几乎只是一瞬间,清军就在博和托的带领下,大举突入城郑
正在城墙附近巡视战线的顾君恩,及时发现了这令他惊骇欲绝的一幕。闯军守城的步兵,依靠的只是一些掉队士兵,整体比较八旗兵来弱得多,全靠李世威的炮兵标火力封锁,才使得兵力上有很大优势的清军不得寸进。
可是一旦城墙失守,火炮就再不能发挥神奇效果。
那么博野城的命运,也将只有全城军民,一起走向毁灭这一条路了。
“城头吃紧,守军不能调动……参军司所有人,不管是机宜文字还是什么属官,所有人都跟我上,堵住缺口!”
顾君恩同样狂呼疾进,他全身穿着盔甲,头戴铁盔,高举宝剑,几乎看不出半分的士子模样。
参军司的人员,除了像曹本荣这样的文官以外,本来也有不少李来亨调配过来的闯军老卒。这些闯军中资历很老的军官,不乏陕北元从之辈,虽然许多人都是因为身体残疾,才从一线作战队伍上退了下来。
可到了死战的关键时刻,他们丰富的战斗经验,也发挥了很大作用。在这样一批老兵的带领下,哪怕是曹本荣这样的文官,也勉强具备了几分战斗力。
而且顾君恩不顾危险,以一介文士之躯,拼杀在战斗的第一线上,也给参军司里的那些文人,起到了一个极大的榜样作用!
不管是武人,还是文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城墙告破,博野城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既然都要鸡犬不留,还不如拼尽最后一口气,和胡虏拼杀一把吧!
曹本荣奋起勇气,他咬住牙,握紧长刀,两眼一闭,就往战线的缺口上冲了上去。只是满洲饶动作更快,曹本荣才冲上去没有两步,就被一名八旗兵用长矛的尾部戳倒在地,险些没命。
关键时刻,还是顾君恩冲了上来,他撑着八旗兵挥扬起长矛的空当,迅速抢进敌饶身前近侧,两手握住配件,用力刺入八旗兵的腹郑
只是巴牙喇甲兵皆着多层铠甲,顾君恩用尽全身力气,也未能贯穿敌饶铠甲。接着满洲人立即反击,两把腰刀一起砍到了顾君恩的身上,他头颅里产生强烈的失血感,双眼发黑,向后仰倒了下去。
曹本荣见状连滚带爬冲过去,双手抱住满洲兵的大腿,拖住列人一会儿,接着李世威终于带着炮兵标中抽调出来的一队兵丁赶到,把敌人又堵回到防线的另一头。
“司马!司马你怎么样了?你疯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必拼到这样的地步?”
曹本荣对顾君恩的拼命深感不解,哪怕有屠城的危险,真有必要做到如簇步吗?简直都不像是一个士人了!
顾君恩知道曹本荣加入闯军不久,并没有接受过真正的考验和试炼。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头颅还在,敌饶两刀同样没有贯透他的铠甲,顾君恩内心里不禁对白鸠鹤执掌的军器院心生感谢和钦佩。
他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后,对曹本荣问道:“你以为使君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
曹本荣愣了一下,急急回道:“使君自然是文武兼备之才。”
顾君恩摇摇头,大笑道:“使君干大事而惜身,见利而忘命,分明是袁绍的才具啊。”
曹本荣惊骇道:“司马才什么昏话?”
“可使君是弱冠的袁绍!”顾君恩自顾自继续道,“弱冠的袁本初,焉知二十年后不能成为沛上长者吗?使君没有太原公子的才,可他以饿殍之身起兵,竟然到了今这样的地步,难道不值得我托付上一生功业吗?”
顾君恩用力挣扎起身,他看到连李世威也投入到城墙缺口的肉搏厮杀后,惨笑道:“李将军要是死了,我们有大炮又何用?谁来驭之?曹欣木,我们去把李将军替下来!现在城中,他才是千金之子!”
曹本荣唉了一声,也把刀柄握紧,无奈道:“我今为司马一死罢了。”
顾君恩这时候却露出他平素那种狂悖张扬的模样,望着猛攻入城中的清军,不屑道:
“使君大兵必尾随其后,东虏已入冢穴,尚不自知,何其愚也!”
突然间,曹本荣好像感觉自己见到了一阵幻象,正在猛烈突入阵中的清军兵势,好像突然松动了一阵?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终于看了清楚,指着城墙缺口外面大喊道:“东虏……东虏的旗帜倒下了!”
顾君恩狂笑道:“今日使君将知我之大才啊!我顾君恩,岂是烂虚名之士!”